侯府通房不干了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就连手持锐器要前来捉拿沈瑾逸的北屹士兵都愣在原处。没有人知道，这个能毫无征兆地在暴雪中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在闹哪一出。

方才的神出鬼没已经吓了北屹人一跳。纵使眼下他的骑兵皆在视野之外，他的剑也被他扔在一旁，可北屹人硬是不敢上前一步。

“公主，他这是要做什么？”紫怜透过帐上的窗，看见沈瑾逸朝她们跪下来。

念亦安收回略显吃惊的眼神，将书卷再次好生整理好：“不必搭理，他一会儿就识趣离开。”

“我看他还是想骗你跟着他回去！”紫怜气呼呼地说，“演得可真好。”

“沈瑾逸的傲气可不会让他轻易跪下。”念亦安拿起一旁热乎的奶茶，细细饮下一口。

“难道说，他真的有心悔过？”

念亦安自鼻息中发出一声嗤笑：“就算他丢下了颜面是真心悔过又如何？我父母蒙冤丢了性命，难道他跪下便能让他们起死回生吗？我这么多年寄人篱下担惊受怕的日子，他一时的颜面能换我回去再过一遍我在梦里奢求了千百遍的时光吗？”

紫怜深以为然：“是啊，哪有那么容易？对了公主，你是怎么发现季侯有问题的？就连太子殿下都没能查出来，还是公主聪明！”

“猜的。”

“猜的？”紫怜瞪大眼睛，“可分明有那么多证据！”

“先猜一个结果，再去按图索骥。”念亦安缓缓说道，“我猜测沈胄与楚玺之间定不简单，便逆着思路去推了一下，将最可能发现实证的人与物都交给陈副使，麻烦他去最终求证。”

“至于为何太子殿下没有查出来，一是眼下搬倒楚玺已然足够，沈瑾逸于他还有用处，二是……或许他的确没那么聪明，或者说，未将聪明用在正道上。”

紫怜深吸一口气，小声追问：“公主，这话又怎么说？”

“沈瑾逸多次警告过他，与北屹联合攻夷灵弊大于利。巴勒冬也是个有野心的人，若时机良好，他便会对所谓的‘友军’下刀。”

“现在……他已经下刀了，对不对？”

“看起来是的。”念亦安叹口气，“太子殿下不顾劝谏一意孤行，恐怕是有其他打算。”

“是什么？他应该不会甘愿把江山拱手让人吧？”

“正是因他太急于得到这本就会属于他的江山了。”念亦安意味深长地看向紫怜，“你可知圣上龙体欠安，御医说，不得受分毫惊吓？”

紫怜感觉一阵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上来。

“他……他是要……”

“虽说他稳坐东宫十数年，可越是临近成功，他的心便愈发急躁，容不下一丝让他远离那个位置的事物。毕竟在朝堂之上，哪怕他借着除楚的名头清理了很多异心之臣，还依然有反对他继承大统的声音。”

“那他也太糊涂了！”

“很难说他究竟是糊涂还是清醒。他不大可能预见不到巴勒冬的手段，可也许在他心中，没有什么比那个位置让他更在乎吧。”

“那公主觉得，他眼下……成功了吗？”

“那我便不知了。”念亦安抬眸看向窗外渐深的夜色，与又一次飘飞的雪，声音落下来，喃喃道，“也许现在的京城，比以往我见过的都热闹些。”

雪随着风刮入帐内，紫怜连忙过去要将窗封上，眼睛不自觉地再次瞥向外面那个身影。

塞北冬日的夜晚不是一般人能够抗过去的，尤其是这样的大雪天。

犹疑再三，她还是回头问道：“公主，他若是一直跪下去，会不会出事啊？”

“他只是选择丢掉脸面，脑子还是在的。有什么比保住他那条日后还能享受荣华富贵的命重要？”

好像说得也有理。

紫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抑制住心下的那点担忧，将窗牢牢实实地封上。

念亦安趁着紫怜封窗的功夫，自己去火炉里加了些煤。

哪怕她早已不是奴籍，摇身一变成了京中贵胄，却依然改变不了自己去做事的习惯。

“怎自己在加煤？人手不够吗？”巴勒冬的声音忽然自帐门边传过来。

躲过门开时灌进来的风，念亦安站起身看向他：“我和紫怜二人在此已经够了。我闲着无事，自己动手也挺好。”

巴勒冬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些忧愁：“亦安，你已经受够苦了。”

“不过是动动手而已，算不上什么苦。”念亦安笑道。

“也好，也算是在这儿找些事做。”巴勒冬走到念亦安面前，“亦安，我来是想说，今日使你受惊了。”

“无妨。这样的日子，我倒不算是没过过。”

“那几个奴仆正是今日被一箭射死的那个长老指派的。那长老不同意你嫁过来，说是污染北屹血统。”巴勒冬冷笑一声，“他今日也是死得其所。”

念亦安深深地看了巴勒冬一眼，挪开目光，收起那一瞬深沉的眼神，温和一笑：“但愿明日、以后的每一日都不会有事就好。”

“不会有事了。就在方才那段时间，我教训了那几个闹得最厉害的人。”

巴勒冬说着，便自然地转了话题，“对了，我离开的时候，你对他说了些什么，竟让他就这样跪在帐门外？”

这才是巴勒冬来的真实目的。

“只是算了算账，他意识到亏欠了我多少。”念亦安简单回答。

“呵，那他也是难得静心来算。”巴勒冬的脸瞬间冷下来，“他跪一百年，也不能让我忘记他将你送过来的那一夜，你眼中的绝望。”

念亦安没有应，只问道：“说起来，殿下你的伤是否痊愈了？那些毒可全然排净？”

“大概是好了。”巴勒冬见念亦安竟关心着自己，神色又一次柔和下来，“我身体可壮着呢，你不必担心我。”

“怎能不担心？你不仅是我未来的丈夫，还是北屹的主宰者，整个北屹都离不开你。”念亦安笑着替他整理了一番衣领，轻拍他的肩，“天色不早了，还是赶紧歇息，免得刚好的伤病复发。”

巴勒冬被念亦安突如其来的亲昵惊喜得两眼放光，血哗哗地往脑袋上涌：“好，我听你的话。”

说罢，他便朝帐门走去：“亦安，你也早些睡。”

“那是自然。”念亦安也来到帐门边，递给巴勒冬一把伞，“雪太大，还是撑把伞吧。”

巴勒冬正想回绝，毕竟就这么短一段路，还要撑伞，恐遭人笑话，余光却恰巧瞥见门外跪在一旁的沈瑾逸，遂喜气洋洋地将伞接过来。

“亦安的话，我当然会听。”

念亦安顺着巴勒冬的目光，透过掀开的门缝看向地上那个身影，积雪覆盖了他的头与肩，地上的雪已埋没到他的膝盖以上。

毫无怜悯地收回目光，念亦安笑着与巴勒冬道了别，便很快将帐门再次关好。

门外，沈瑾逸几乎因寒冷失去了意识，双腿也僵得无法感知。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感到眼前多了一丝暖光，好像是念亦安的帐门开了。

他不大确定，也不敢报希望，于是继续垂着头半眯着眼，直到他听见有人踩着积雪向他走来。

他的躯壳如同被温水灌溉了一遍。

沈瑾逸精神满满地睁开眼，抬起僵硬的脖子，希望能看见念亦安走出来告诉他，我们一起回去。

可在他看见那双鞋时脑子就立刻一震。

怎么会是……

他明知不是她了，可还是狼狈地选择继续往上看去，仿佛念亦安会穿这样一双靴子一样。

巴勒冬垂眼看着他，嘴角透露着些许得意又漫不经心的笑。

“她睡下了，小侯爷，明日再来跪吧。”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夜里她看不清，你自己跪着也受罪。倒不如先找个地方好生睡一觉，在她明日起床前又来原地跪好。”巴勒冬语气里带着讥讽，“这不是最好的法子？”

沈瑾逸一阵火起，骤然站立，抓住巴勒冬的衣襟，本僵直的四肢因猛烈的动作立刻苏醒，一股无法言说的酸楚在躯壳中游走。

“你少侮辱我。”他的眼喷射着火焰，与一身的冰雪形成极为强烈的对比。

“不过是按小侯爷的性子出个主意罢了。”巴勒冬往后一退，沈瑾逸僵硬的手便无法抓住他身上的任何一块布料，“用最小的力气得到最大的利益，不是小侯爷最喜爱做的事吗？”

“她不一样！”沈瑾逸的怒音里带着颤抖，不知是因受辱而怒到极致，还是在冰天雪地里受冻太久。

“当然不一样，不然她也没有‘荣幸’作为你的通房，也成为你结交我的手段。”

沈瑾逸不知该如何反驳。

因为巴勒冬说的，句句属实，甚至没有一点能让他挽尊的余地。

“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沈瑾逸绕开巴勒冬的话，转而攻击道，“两面三刀，恐怕还是你更擅长。”

“但我对她，却是一心一意。”

“一心一意？”沈瑾逸嗤笑，“你告诉我，一心一意，你会选择将刀子对向她的母国？”

“她的母国对不起她，本就活该！”巴勒冬的眼中尽是杀意。

“怎么？是她告诉你的活该，还是你自己妄想的活该？”沈瑾逸的怒气疯狂上涌，几乎要将整个脑子炸开。

“我不需要她说出来也能意识到，不像有的人，在她身边这么多年，跟死了一样什么反应都——”

沈瑾逸一拳打向他的脸。

“上回没跟我打上一局，是不是要现在补上？”沈瑾逸咬牙切齿，趁拳头还热乎，又给了一拳。

“这里是我的地盘，你还想让我亲自与你打一架？”巴勒冬擦掉嘴角的血，虽这般说着，却将拳头紧紧攥起来。

“你那些懦弱的贵族就是早被驯化为狗的狼，要我和他们打，他们只会立刻跪地求饶。”

“那总比你们天生便是羊要好。”巴勒冬额上青筋暴突，拳头因攥得太紧，发着抖。

“你没有见过头上有长角的羊？它一顶，任你是狼或是虎，都会被开膛破肚。”

“好啊，既然如此，不如让我见识一下，你口中的羊角究竟有多厉害！”巴勒冬声音骤然上扬，随之而起的便是早已攥紧的拳头。

“闹够了没有？！”念亦安的声音如快刀将这根紧绷的线斩断。

二人立刻退至无法攻击对方的位置，朝念亦安看去。

“亦安，是我动静太大，吵到你歇息了吗？”巴勒冬关心的话语里带着些许尴尬。

“现在倒是会说场面话了，方才可没见你意识到半点。”沈瑾逸立即出声嘲讽。

“好了！”在巴勒冬再次举起拳头前，念亦安出声制止。

“亦安，你不会为他心软的吧？”巴勒冬的眼神里似乎真的透露出几分忧心。

“要心软，也是为你心软。”沈瑾逸继续讽道，“挨打的，从来不是我。”

“我哪怕被打，也从来都是挺直腰背，伤得有尊严，可有的人看着体面，膝盖却早已软了。”巴勒冬狠狠驳斥。

念亦安蹙起眉：“冰天雪地里站着，你们不嫌冷，我还嫌烦呢。”

她看向巴勒冬，用较为温柔的语气道，“殿下，方才都说了，为了养好身子要早些歇息，怎到现在都还没有回去？”

“亦安说得是，我过一会儿便回去。”巴勒冬的嘴角再度上扬，“不过，为了亦安睡得安稳，你帐外的杂物总得先清干净。”

“他啊。”念亦安将目光挪向沈瑾逸，“小侯爷既然已经站起来了，就没必要再跪下去了。再怎么跪，都像是演戏。”

“亦安，我是诚心——”

“我不想听。”念亦安撇过头，“与其在此消磨时日，不如去更有用的地方。”

她没有明说，但沈瑾逸与巴勒冬都听懂了她的意思。

巴勒冬心下一紧，竟不怎么希望沈瑾逸赶紧离开了。

他略一思索，便拿定主意。

“亦安，你还记得当年你离开沈府时，我与他打的赌吗？”

他的眼中闪过带着强烈杀意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