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天公不作美,乌云滚滚,是要下雨了。
玉留来到村口,她一身黑色大褂,腰间挂着两把配剑,其中一把是常见的桃木剑,另一把剑却被白色布料裹着。肩上挎着一个挎包,梳着高马尾,右手手腕上系着一条用许多白色丝线编织成的手串。
村子较为落后,随处可见土黄色的石墙和大片的田地,但即使如此,依旧能看见几处白色的塑料棚。
走了一段路,远远便瞧见了那边,村民们围着,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这村子的收成估计不是很好,这村民一个个面黄肌瘦的。
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能稍微了解到,有个女人被鬼上身了,杀了自己的丈夫。
这时有人注意到了刚来的玉留。
“你是道士?”
玉留面无表情的回答道:“嗯”。
“怎么是个丫头?”
“……”
“罢了,反正都是道士。”
他的大声嚷嚷着,让其他人让一让,道士来了。
村民们回头看了一眼,默默的退到一边,而这时,一位情绪激动的老婆婆上前抓住了她。
老婆婆,看上去年过八十,皱纹遍布满脸,泪水与鼻涕不停的往下流,两只粗糙的手狠狠的抓着玉留的衣袖。
“我的儿子……呜呜呜……”
也许这就是受害者的家属,但很明显,她因为过度的悲痛而暂时丧失了交流能力。
老婆婆只是一边呜咽着一边拉着玉留,直到拉到一个小屋子前,小屋子的房门紧闭着,插着门栓。
老婆婆打开门,小屋子里黑漆漆的,开门后,屋外的阳光透进来,能看见屋里的墙角坐着一个没穿鞋的人。
随着玉留进屋,那人动了。
虽然动作幅度特别小,但还是被玉留察觉到。
玉留仔细打量起这个人来,能看出是个女人,露在外面的皮肤异常苍白,依稀能看出穿着白衣服黑裤子,不过衣服很脏,像是被打过了一顿,乌黑的头发凌乱的披散着,遮住了她大部分脸,但即使如此依旧能看到,那隐藏在一束束黑发后的,一只漆黑的眼睛,正盯着玉留。
进到屋里,老婆婆的情绪更激动了,一双眼睛愤怒的盯着那个人。
“就是她!杀了她快点杀了她!”
玉留感觉自己的手都要被老婆婆扯断了,但即使如此,玉留依旧耐心的告诉她,凡事都得按照规矩,这鬼不是说除就能除的。
“为什么?!”老婆婆明显不能理解,“她杀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们!”
老婆婆不顾一切的朝她呐喊,而从始至终,那坐在墙角的女人只是默默的看着,偶尔轻轻眨一下漆黑的眼睛。
玉留掏出本子和笔,安慰老婆婆道:“我能够理解您的心情,但如果想快点解决这些,还是希望您可以配合调查。”
两人的谈话被屋外的其他村民听到,村民们也不禁议论纷纷。
“调查什么东西,叫她过来不就是为了把鬼弄死吗?”
“事怎么这么多,以前叫的道士不是都挺识趣的吗?”
“不知道啊,不过这丫头倒是瞅着挺年轻啊。”
众人的谈话传到玉留的耳朵里,她倒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了,毕竟大部分人请她这种民间道士目的都非常简单,你给我钱,我帮你除鬼。
虽然吧,这是违法的,但就跟闯红绿灯一样,大多数情况下都没人管,像玉留这样走官方流程的民间道士少之又少,大部分人都不理解她的做法,就比如村民们,和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位老婆婆。
她似乎对玉留的做法感到非常难以置信,她一边哭一边指着玉留,说了一些玉留听不懂的方言。
呀,这要怎么调查呀…
玉留看了看手中的纸与笔,心里想道。
突然,那老婆婆呼吸急促,脚步似乎也有些不稳。
玉留赶紧扶住她,将她带出屋外。
玉留询问周围村民。
“她有没有肺部相关疾病?”
“没有”
有人回答道。
那应该就是情绪激动引起的呼吸性碱中毒,呼吸性碱中毒怎么治来着?玉留慢慢回忆,随后,对周围村民说:“找个塑料袋,蒙在她头上。”
但她的话语又让众人不理解了。
“蒙上了怎么让人呼吸?”
玉留给他们解释:“她现在的情况是呼出的二氧化碳太多,导致血液中的酸碱度异常……”
可惜的是,大部分村民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说白了,她不就是被你气的吗?真是的,怎么叫了这样一个道士。”
有好心的村民将老太太扶去卫生院,周围的人群也四散离去,只剩下玉留一人。
这么看来,她倒更像是个坏人。
算了,大部分情况下,呼吸性碱中毒也没那么严重,让她自己难受会儿也能恢复。
但不管怎么说,调查还得继续,玉留收拾收拾东西,从包中拿出一罐酸糖,倒出一颗糖果,塞进嘴中。再把屋门关上,插上插销
关上前,她还瞅了眼屋里的那个女人。
那只漆黑的眼眸依旧盯着她。
发生了先前的事,村里的人大多都不太愿意跟玉留交涉,不过,经过死缠烂打,还是有村民愿意透露一些情况的,但了解到的东西令人大惊失色。
“你是说在这十四年里,那个女人嫁给了他们家大儿子,大儿子死后又嫁给了他们家二儿子?”
“差不多就是这样。”
农村妇女正把晒在地上的药草装进麻袋。
玉留将这些记录在本子上,从这些村民口中了解到,那个女人是在十四年前的一个雨夜,在墓地中被发现的,被那位老婆婆家的儿子好心收留。
这女人也算勤劳能干,在这家里呆了十年吧,她男人突然就死了,然后很快就嫁给了他们家的二儿子。
可前段时间二儿子也死了,这样的巧合,不免让村里人怀疑。
而且在这些年里,不止一个人看到她大半夜偷偷外出。
二儿子刚死,那老婆婆死命盯着她,就在前几天,老婆婆发现她又半夜三更出门,怕她跑了就偷偷跟在她身后。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女人竟跑到了墓地,在那里刨别人家坟。
这可把老婆婆下的不轻,叫了不少村民把她带走关在那。
谁娶她谁死,半夜还出去刨坟,不是鬼上身是什么。
玉留将这些一五一十记录下来,突然停笔,问那位妇女。
“他们难道不在乎什么…伦理…方面的问题吗?”
“切,”妇女皱了皱眉头,毫不掩饰眼中的轻蔑,“谁会在乎?呵,那女人跟狐狸精似的,整天就知道勾引人。”
玉留犹豫了一下,这条还是不写上去了吧…
“对了,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枫荷。”
“枫荷?”
这名字让她联想到一种药草。
说到药草…玉留看向麻袋里晒干的药草。
这是什么草药,她怎么没印象?
“那个,这是什么药?”
妇女明显不乐意:“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啊,快走快走,没空。”
莫名其妙被赶走了…
玉留有些无奈,但也说不了什么,但不管怎么样,现在手头的工作才是最要紧的。
不过这样的伦理情况,她也是头一回见。
这该怎么搞呢?玉留掏出手机想查查看有没有相似案件作为参考,但很可惜,村里没有信号。
玉留也只能把手机收好,差不多该去询问那位叫枫荷的女人了。
走在路上,道路两边是村民种植的植物,远处的大棚里,好像还种着许多花,颜色非常鲜艳。
许多村民在田间劳作,奇怪的是,这村里人都瘦成这样了,也不种五谷,种这些药草,不过这些药草…实在没什么印象,是什么她没见过的偏方吗?
心里还想着呢,田中有一个男人突然倒地。
玉留赶紧跑上前去查看。
只见那个男人倒在地上,不停发抖,眼泪鼻涕直流,额头上还冒出了不少汗珠。
玉留怀疑是发烧,看着裹得那么严实的男人,撸起他的袖子,想让他散散热,但袖子底下的皮肤上,竟有着密密麻麻的针眼。
那一瞬间,玉留明白了,那些不认识的草药到底是什么。
她尽全力让自己表现的没那么震惊,好像没有注意到那些针眼一样。
但可惜的是,周围的村民已经完全注意到她了,一双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不好意思啊,我兄弟感冒了,不用劳烦您了,我就把他带走了”
几个村民过来,一副非常礼貌的样子,把那个男人拖走了。
玉留把自己表现的像个没事人一样,自顾自走了,而她的身后,不知不觉的跟了一堆人。
一路上,玉留尝试打了几个电话,完全没有信号。
玉留又走回了这个小屋子,她身前的屋子里,正坐着疑似被鬼上身的女人。
而她身后的人群,一个个拿着各种各样的农具。
玉留缓缓转身,看着那些村民,深吸一口气,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右手搭在腰间那块被白布裹着的剑上。
而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向她快速飞来。
玉留用手接住,摊开手心一看,是一颗石子。
顺着飞来的方向看去,是一群小孩。
为首的孩子拿着弹弓,年龄看上去也不过十几岁,看到玉留接住了石子,又拉起弹弓,准备射出去。
而其他小孩,有些胆怯的躲在大孩子身后,而有些胆子大的,手里拿着树枝向她比划着。
玉留眉头紧皱,这就是这个村子的未来吗?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闭上双眼,向村民们举起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