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砂记 第7章 第 7 章

过了许久，胡蘅慢慢定神，道：“对了，昨日在那客栈中，蔓儿追的那位白衣女子，是公子的红颜知己么？”郑生道：“小生并不认识那位女子。”胡蘅叹道：“实不相瞒，我家老太太身患重病，吃了多少方子均不见效，后来邻省荐来一位神医，他开的药倒是对症。神医说这病要想除根，需要灵狐血做引，否则只能带病延年而已。我从小由老太太抚养长大，便是刀山火海也要把药引求来。我们在山上费尽辛苦才捉住灵狐，却被那位女子抢走了。我，我真不知怎么办才好！”郑生看不到她面容，但见她全身微颤，低头拭泪，显然十分伤心，安慰道：“小姐赤忱孝心，老太太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康复，小姐不要太过伤心了。”胡蘅又哭道：“也不知她抢去那些灵狐，是杀了还是卖了，会怎样作践。灵狐极难捕捉，又娇贵的很，在笼里气性大，稍稍冻着饿着，磋磨一点就死了。我原想带回府里，只取一盅血做药引便够，绝不会伤了性命，取血后好生养好了再放生的。这番被人抢去，想她们不过是为了钱财，只要能把灵狐送来，多少钱我也是愿意的。”郑生见她抽抽噎噎哭个不住，便道：“我与那位女子确是素不相识，但看当日情景，她只是将灵狐放走，并不是抢去卖掉。想是附近村民以灵狐为神兽，不忍捕捉，不知道小姐只求药引，并不会伤其性命。若是日后再见，小生也可为小姐辩解，能救人性命，方可称为神兽。小姐莫要伤心，事已至此，也只能再等机缘了。”胡蘅点点头：“如此多谢公子了。”示意蔓儿近前，低声吩咐几句。

不多时蔓儿从内室托出雕漆木盘来，放到郑生面前。胡蘅软语道：“郑公子，小妹向来仰慕读书人，喜欢与您这样的才子结交。小妹看公子衣衫单薄，想是一路远行，未曾预备妥当。在这儿奉上些许银两，全做路途之费，也可略表对公子的歉意。”郑生道：“多谢小姐好意，小生盘缠尚够，实不敢领，望小姐收回。”胡蘅道：“这全是我一片私心，若是公子推拒，不是多心觉得小妹轻视于你，便是嫌少了。”郑生只是坚决不肯受。胡蘅道：“公子不肯收这些身外之物，小妹更是心中不安了。”揭开木盘，只见里面除了一百两纹银，还有一个素绢荷包。胡蘅将荷包递过去：“云州四面多山，现到惊蛰节气，毒虫都出了。这是前段时日府里人赶做的香包，对驱虫蚁有奇效，又轻巧，公子赶路正用的上。就是太粗糙了，不成敬意，”说着一笑：“公子这个可不再推拒了吧。”郑生见那荷包只用素绢缝制，并无任何花饰，的确不是大家小姐手笔。胡蘅似乎看透了他内心所想，轻笑道：“这上面可没有彩蝶恋花，也没有鸳鸯戏水，比我这丫鬟用的荷包还素净，并不会扯上私相授受的公案。但胜在实用，把它放入袖内，歇息时放在枕边，不生蚊虫。公子是外来的，若是我们云州人，家家都做这个的，小妹也就不送您了——全是一点心意，公子不嫌粗鄙就好。”郑生见她说的如此直白，荷包又确实没有端倪，道：“如此多谢小姐。”胡蘅道：“看郑公子在此处也不自在，本打算留公子用膳的，小妹也不强留了，来日金榜题名后，可要来跟小妹报喜。”郑生辞别后，自有仆役将其送到住处。

傍晚时分，郑生随意叫了些吃的送到房内。回想一番，这个胡小姐只不如一般大户女儿矜持内敛，似乎也并无它意，但自己还是谨慎结交为妥。取出荷包打开，里面有多味晒干的草药，自己认得几种，并无特殊之处，依旧放书箧中。郑生在云州有几处知交旧友，白日里拜会，晚上温书，在云州盘桓了几日。一日出门，清晨还是晴朗天气，午后从友人处回来，半路下起了细雨，渐渐又转成小雪。街旁商家也收起了摊子，一路并无几个行人。云州城似乎一瞬间冷清了下来，细细走着，青长条石的路面，各式瓦当掩着的砖墙，都朦胧起来。从街头一眼望到街尾，极目尽头是山峦青黛色的剪影，山腰处腾起了影影绰绰的云雾。雪花落下，也存不住，路面屋檐都洗的润了。郑生也不急着回去，慢慢在路上走着看雪。又想起前几日晚上放走灵狐的那位美人，若她撑着油纸伞在雪中走过，定然美丽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