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你睡觉 第8章 第四个故事【人性】

我杀了人。

其实也不算我杀的人，我只是一个谨小慎微的银行职员，我怎么会杀人呢，是那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往我的刀口撞，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死了。

总之一个人死在了我面前。

我现在很慌，我只想过安稳踏实的生活，好吧现在这种生活也不算安慰，经济越来越差，公司强迫我们加班到晚上十点，如果不愿意就辞职，大街上还有无数求职者愿意接替我工资。

我不能被替代。

我不能被替代。

我就抱着这样的念头每天加班到十点，有的时候我感觉精神已经恍惚了，可是手指还是按在键盘上。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一个公司职员，可我的名字是什么呢？

89932。

对不起，这是我的工号。

可是我的名字呢？我的名字呢！

我迫切想知道自己的名字，可是我怎么捶自己的脑袋，我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此时我想到我经常去便利店买东西，或许便利店的店员知道我的名字。

雨夜我来到小小的便利店前，在漆黑的整座城市，便利店的灯柱是唯一的灯光，我就像之前无数次那般推开门。

如果没猜错的话，今天值班的是一个长雀斑的小女生，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吃零食和刷抖音，每次撞见老板都会慌慌茫茫把零食收起来。

果不其然穿着毛衣的女生坐在前台，惫懒地对每位客人说：“欢迎光临罗森便利店！有什么需要可以叫我。”

我努力拉出一个微笑：“请问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大概这真是一个蠢得没边的问题，在女生抬起头的一霎那，她眼里透出无边的惊恐，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这个社会上每个人都有名字，每个人也知道自己的名字，哪怕路上的小猫听到有人叫咪咪，也会停下玩闹回过头。

她看起来实在是太可怜了，我不愿再逼她。

而且她也不一定知道我的名字，我回忆我每次踏进便利店，只会买便宜的打折面包，还有一盒快过期的牛奶，这就是我每天的晚餐了，也没透露过我的名字。

看来我要换个地方找名字。

我又回到了便利店门口，门外的雨幕像是一座高墙挡住去路。

也许我可以去快递站问问。

我知道快递站也会工作到很晚，他们这个时候虽然不派送了，但会在快递站里整理第二天需要派送的包裹，我经常在网上购买打折日用品，他们应该会有我的实名信息。

我冒着雨来到快递站。

快递站的门已经关了，但隐约的光从门缝里泄出来。

我礼貌地上去敲门。

“不营业了！”一个粗鲁的声音从门里传来。

我依然礼貌说：“我不是来取快递的，我只想知道自己的名字，你能告诉我的名字吗？”

哐当——

卷帘门开了，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传出来：“你有病吧，我怎么知道你的名字！”

快递员粗鲁回绝，我耐心请求：“我经常在你们这里取快递，快递系统里应该有我的实名信息，请你帮我搜索我的号码，就能找到我的名字了。”

“拜托，拜托。”

可能是我真诚的请求打动了他，他的嘟囔戛然而止，颤着腿走到快递机器前。

我告诉了他我的号码，可是连快递系统里也没有我的名字，因为我担心个人信息泄露，名字填的是我家猫的名字。

我家猫呢？

我这才想起我养了一只猫，不知道是不是加班时间长了，我连自己养了一只猫都想不起来，那可是一只可爱的猫咪啊！

我得回去照顾它。

我不好意思地对快递员说了声谢谢，他整个人眏坐在宽大的椅子上，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摆着手说不用谢不用谢。

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啊。

我谢过快递员走回家，家里有只可爱的猫咪等我回家。

我真傻，真的，我怎么会为了找自己的名字耽误回家的时间，它一定在家里饿坏了吧。

雨越下越大，渐渐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看不清楚前方的路。

我擦了擦厚重的眼镜，找到一条回家最近的路。

我住的地方是青年公寓，这是城市里房租最便宜的地方，名字叫青年公寓，实际上住了很多老人、中年人，还有一些读不起书的小孩。

这是城市里最阴暗的角落，也是最热闹的。

哪怕我加班回到家，依然能到楼上的骂声，还有门外醉醺醺的男人敲门，偶尔也会碰上玩闹的小孩，撞到我身上不好意思跑开。

我走到404，这是我租了一年的房子。

门牌号不太吉利，哪怕穷人也忌讳，所以房东便宜了一千租给我。

我对这个房租很满意，我现在每个月可以攒一千，再过半年就可以把弟弟接来治病了。

铁锈斑斑的门开了，一股说不出来的臭味弥漫在房间里。

很想吐。

我摸索着开灯，可是因为大雨停电了，我只好打开手机的手电筒。

强光瞬间在房间亮起，我看到一只猫蜷着身体坐在椅子上。

它光洁的皮毛变得僵硬，爪子上是捞出来的鲜血，漂亮的眼珠子腐烂了。

它已经死了。

死在了我的加班路上。

是谁杀了它！

我胸中涌起强烈的愤怒，我想把那个凶手揪出来，是经常来我门外敲门的醉汉吗？是住在隔壁最讨厌毛的老太太吗！还是爱用小动物取乐的小孩！

我想把那个人碎尸万段，用刀捅进他的胸膛，看着他的表情从惊恐变为痛苦，对，就是这样，我就是要看着他痛苦。

不对，我怎么变成了这样。

我小时候不是最想做一个好人的吗？对，我想做一个好人，在城市里有份安稳的工作，有个不大但温馨的出租屋，挣钱接乡下的弟弟来看病。

弟弟……

弟弟……

淋湿的头发渗出雨滴，我想给弟弟打个电话了，这个时候他应该睡了吧，或许可以打给医院的护士，问问弟弟的情况。

我拨打医院的电话，电话里传来护士好听的声音：“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我想问问873病房的李璨，他是我的弟弟，我想知道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抱歉这个时候才给你打电话，我加班到现在才下班。”

我是一个有些讨好型人格的人，絮絮叨叨表达自己的不好意思。

电话那边的护士似乎在查资料，过了会儿打字的声音停止了。

护士颤抖着声音问：“873的李璨不是上个月就死了吗？”

死了？

死了是什么意思……

我的大脑在这一刻宕机了，护士每个字我都认识，连起来我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头发上的雨水还在往下滴，我烦躁地抹去雨水，正在这时来电了——

我望见我的手血红一片，一直往下滴的不是水。

是血。

我头上怎么会有血呢，巨大的恐慌不受控制在我胸腔中扩散开，我想找东西擦干净我头上的血，可我的手摸到空落落的一片。

我的头呢……

我像是受到某种召唤，拖着脚步走到浴室，在狭小的浴缸看到了我的头。

以及一根悬在浴缸上面的绳结。

我想起来我已经死了一个月了。

现在的我不过是具无头死尸而已。

一个月前我接到医院的急救电话，我想向经理请求预支三个月的薪水，可经理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唾沫溅到我脸上。

“什么人也想预支工资，你怎么不去抢钱呢，今天把昨天布置的任务做完，不做完不许离开，你弟弟能和公司的任务比？”

我抱住他的腿恳求，希望他给我一次机会，我之后一定会加倍工作，我把这条命卖给公司！

可他只是看垃圾一样看着他，把我踢翻在地上，关上那扇门。

医院的电话一直在响，可能以为我不了解病情严重性，后来不响了。

我麻木地握着电话，走到经常去的便利店，买了一把刀。

我蹲在经理下班的路上，用那柄刀刺穿经理的胸膛，看着他的表情从惊恐变得痛苦，对，这正是我想要的。

可我的表情也从愉悦变为痛苦，我只是一个谨小慎微的银行职员啊，我只想当一个谨小慎微的银行职员啊，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逼我杀人！

我回到家给猫咪打开门，希望它离开找个好主人，用一根绳索结束了我的生命。

我终于记起了我的名字。

李曦。

【后记】

近日在罗湾路102号发现一具男性无头尸体，他怀里抱着一只猫。

不太清醒的时候写的一个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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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四个故事【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