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爷气息微弱,“族里的祭田和老宅都归蟠儿,其余财产便一分为二罢!你们可服气?”
薛蝉连说:“怎么好占哥哥的便宜,还是像外边一样七三分罢!”
薛蟠也说:“应该的。蝉弟如今在官场交际,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这老宅,还是咱们的家,蝉弟安心住着就是。”
薛老爷笑着点头,“就按我说的办。”又请了族老见证,另开了两份家产册子,两兄弟一人一个。
因着薛大奶奶快要生了,薛蝉娶妻的事,全压在薛太太身上。薛太太这边要担心薛老爷,那边还要操办喜事,真是一根蜡烛两头烧,险些熬不住了。
终于薛蝉迎着林黛玉的花轿到了薛家,薛太太的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
薛家正热闹的时候,突然来了天使宣旨,说圣上封了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为乡君。
薛家上下,连同在座宾客都大吃一惊,纷纷感叹圣上厚待老臣,体恤臣下。那等在国库欠债不多的旧臣,便认为这是新皇优待先皇亲信的表现,俱都放下了心。
谢恩完毕,两人拜堂,众人见证。又在洞房里一人一瓢喝了合卺酒,饮完后将酒杯一正一反掷于床下,讨个百年好合的好意头。仪式结束了,喜娘也出去了,只剩下贴身丫头们。
薛府装扮的喜气洋洋,林黛玉一身织锦的喜服,头上还戴着五凤钗,然而却瞧不出高兴样子。薛蝉也是一张苦脸。
今日虽是洞房花烛之夜,两人却都面无喜色,反而忧心忡忡,挂念亲人。
薛蝉低声地说:“但愿冲喜有用吧,师父和爹爹……”
林黛玉流着泪说:“只怕……”
两人又都是一阵叹息。丫头也不敢上来劝。
薛蝉见林黛玉身量不足,连嫁衣都要撑不住了,怜惜地说:“还未恭贺妹妹大喜。现在已是六品了,我不过才七品。”
林黛玉蹙眉道:“不过是有赖父祖荣光罢了,怎么比得上二□□夜用功呢?父亲为了我这个乡君,恐怕是呕心沥血了。”说着越发难过,肝肠寸断。
薛蝉出言安慰,“父母为了孩子,自然什么都愿意。咱们好好的,保重身体,便是对他们最大的孝顺了。”
林黛玉擦了一把眼泪,也说:“二哥哥也要保重自己。”
这时丫头才斗胆上来劝了,两人各自洗漱更衣。
薛蝉因说:“妹妹好好休息,我去书房看两页书,便歇在那儿了。”林黛玉也不留他。
只是如何睡得着呢?自从知晓父亲生病以来,林黛玉便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每睁眼挨到天明。
今日也是一样,她想着只怕今日大家都睡不着。
果然,夜里传来消息,说是薛大奶奶发动了。林黛玉连忙换了衣服,叫人拿了灯笼,预备去薛大奶奶处陪着。
刚要出发,这时薛蝉也来了,他自然也没睡。他却不好进嫂子的院子,只是天已经黑了,林黛玉又是才来,怕她不识路,他特意来送她过去。
林黛玉推说:“自有丫头给我指路,二哥哥回去等着吧!何必白跑一趟呢?”
薛蝉却说:“不碍事。我正好去看看哥哥。”
林黛玉不好再劝,薛蝉便领着林黛玉去了梅园。
送到门口,薛蝉转头去寻薛蟠了。薛蟠正在薛老爷处,两人一起着急上火。见薛蝉来了,忙问他怎么来了。
薛蝉回答:“我方才送了我媳妇去嫂子那里。爹爹和哥哥别急,我方才问了一个仆妇,说里边儿还好。”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不过略消停了一炷香,又连连打发人去梅园问消息。
却说梅园这边,薛太太已经到了,将丫头们使得团团转。看着接生婆在里面忙,心里直念佛,又想着在侧院等着的几个大夫,才能安生坐下,勉强放下些心。
见林黛玉来了,忙说:“好孩子,你怎么来了?你是新娘子,不好来产房的。快回去歇着吧!”
林黛玉只说:“我回去也是干着急,不如在这儿等着。太太别挂念我,嫂子怎么样了?”
薛太太叹气说:“这事儿都赶到一块儿了!你坐下吧,女人生孩子没这么快呢,最早也要明日。蟠儿媳妇身子骨不错,想来无事的。”
果然,薛大奶奶挣扎了一夜,第二天巳时三刻,才生下一个男孩。
薛太太和林黛玉听说母子平安,俱都笑起来。薛太太又赶紧让大夫来给里面的母子诊脉,要万无一失才好。又打发人去给薛老爷他们送喜讯,又指派丫头给亲戚报喜,又要给府里众人发赏钱。真真是忙坏了!
薛太太便说:“我的儿,我实在是不得空。你也一夜没睡,且先回去歇着吧!晚些再敬茶也是一样的。”
林黛玉却说无碍,想留下来帮忙。
薛太太不好指使新娘子,便说:“我找人领了你去斜阳院,你便和宝筝作伴吧。她昨晚不好过来,你们姑嫂说说话就是了。”
林黛玉依言去寻薛宝筝。两人互相见礼,彼此客气周到。虽然薛宝筝原比林黛玉大些,林黛玉还是随着薛蝉称她妹妹。
林黛玉笑着说:“大嫂子已经生了,母子平安呢!这会子两个都睡了,妹妹晚些时候再去看看罢。”
薛宝筝腼腆一笑,说好。忽而想到什么,说:“听说二嫂子是姑苏人士?我原也是姑苏生人。”于是便将所有一切娓娓道来。
林黛玉听了之后,惊喜地说:“原来如此,真是无巧不成书!咱们竟是老乡,这却好了,日后纵使怀念故乡也有伴了。”
薛宝筝也说:“我早早就背井离乡了,姑苏的一切都记不清了,还要劳动二嫂子同我分说呢!”
林黛玉笑着点头,“这却好办。”便将姑苏的风土人情挑好玩儿的讲了。
这儿正说故事呢,他乡遇故知,她们已然忘却了一切,连同多日的深深疲惫和一去不回的时光。
突然来了丫头,说:“太太请二奶奶和姑娘去正院用饭,正好一家人见面。”
两人便停下了话头,整理仪容,都有些恋恋不舍。
林黛玉知道多半便是这时候敬茶了,于是连忙叫了雪雁回去拿了见面礼来。
等她们到了正院,薛太太果然说:“今日是蝉儿和你成婚的第一天,你侄子也着急看你这个新婶子呢!虽然敬茶时间稍晚了些,却也不打紧,咱们本就是一家人了,现在见也是一样的。”
林黛玉接过了一个媳妇递来的茶,双手献给了薛太太。
薛太太满意地喝了,给了见面礼。又介绍一家子人互相认识,彼此也有礼物相赠。
薛太太又带着一家人移步薛老爷养病的屋子,让林黛玉递了一碗茶,意思了一下。再不敢叫薛老爷真喝下去,茶解药性呢!
却说薛老爷今日精神头倒很好,薛蝉已经成家立业,薛蟠也有了继承人。这两重喜事将令老爷沉疴的病体都变轻了,他倒觉得能多活一阵子了。
一家人便又退出来用饭。薛太太之前没机会让薛大奶奶伺候吃饭,此时自然不好单拎出来一个林黛玉,没得让人说嘴。
用过午膳,便说去看看薛大奶奶和新生的哥儿。又是浩浩荡荡一群人,女眷进了产房瞧她们母子俩,薛蟠则带着薛蝉在院子里的小书房说话。
热闹了一番,便各自回去了。薛太太带着薛宝筝去准备洗三礼了,薛蝉领着林黛玉回了竹园。
薛蝉笑着问:“里面可还好?”林黛玉有些乏了,仍笑着说:“大嫂子的精神头倒好,我看小侄子是个健壮的哥儿。”
薛蝉因说:“妹妹熬了一夜,午间便歇一会儿罢!”林黛玉点点头,也说:“二哥哥也不曾歇息,也该好好休息。”薛蝉也点头,便踏出门去。
刚拔下一支发钗,就有人传信,说:“姑苏来人了,说林老爷昨个晚上没了。”
林黛玉痛不欲生,颤抖着问:“你说什么?”雪雁赶紧扶住林黛玉,哭着说:“姑娘……”
林黛玉脸色顿时惨白,两眼一闭,就晕了过去。屋里的丫头们都大喊,乱得不成样子。
这时,薛蝉也得了消息,立马调转方向,冲了进来。
见此情景,即刻将林黛玉抱了起来放到床上,又叫人去请大夫,叫丫头们赶制丧服。
林黛玉好不容易醒过来,也只是哭,撕心裂肺地哭,连枕头都湿了。
薛蝉知她心痛难忍,只说:“不是不许你哭,闷在心里更难受!可也要把身上的衣裳换了才是。丫头们已经赶了一件出来,你先换上。我已经叫他们去库里找白布了,咱们屋里的摆件也该换下来才是。”
薛蝉去外间重新布置房子,“把这两个龙凤呈祥的缠金花瓶收起来,换两个素的……”
林黛玉仍是泪流不止,虽想起身却浑身无力。雪雁半抱着她,把她的红裙子解下来,换成了丧服。
林黛玉哭着说:“我要回家,我要我爹!”
薛蝉听见林黛玉的呐喊,心里一抽抽地疼,愧疚快要将他淹没。薛老爷病重,他不能带她回去给林姑父吊丧。他想,他对不起林黛玉,也对不起林老爷。他甚至不敢走进内间,不敢看她红肿的双眼,他只是原地站着,沉默不语。
大家都流了好多眼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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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死亡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