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挨到天色昏沉,黛玉吩咐雪雁早些休息,自己则带着紫鹃悄悄往梨香院走去。
这些丫鬟也是疏忽,为往来进出方便,连大门也不曾掩上,恰巧此刻无人把守,黛玉一路顺畅地来到宝钗房前。
莺儿自幼伺候宝钗,薛姨妈不放心,把她也派回来照顾,此刻正是她与香菱在旁边伺候,门前有两个粗使丫鬟听候差遣。
见黛玉踏着夜色而来,面上带着急切,她们不敢阻拦,又担忧大爷的吩咐。莺儿听见外边声音,出来查看。
见是黛玉,笑着将人请进去,又对两个丫鬟叮嘱道:“你们几个是才来小姐身边伺候的,不知道轻重,这位林姑娘是小姐的至交,必须禀过姑娘决定,万万不可轻怠。大爷向来随意惯了,你们还需自己斟酌其中分量,拿捏分寸才是,哪有姑娘不见长辈的道理,真计较下来还是我们遭罪。”
两个丫鬟口中应诺,又说了几句谢语,见莺儿复又进去了,才疑惑道:“平日也不曾见小姐待她与旁人不同。”
另一个是被宝钗救济的孤女,制止她的私语,“不要随意揣度小姐的心意,你我听莺儿姐姐的便是。”
屋内,黛玉一路过来,面上少不得抱着期待与焦急,如今一看见床上的人,眼泪却止不住掉在宝钗的脸上,她又拿着帕子小心翼翼地去擦拭,手却是抖的。
莺儿见状将黛玉引至一旁坐着,叹道:“林姑娘无需太多忧心,小姐自幼时热毒发作就是这样过来,白日里心里难受,这会儿能睡着反而舒坦点。”
黛玉想说,难道她自幼如此发病,便不需旁人担心么。
话却说不出口,因她知晓,宝钗病发这时日太巧了,她恐难辞其咎,发病时她没有陪伴在身边,这会子哪来的脸面指责尽心尽责的人呢。
“莺儿姑娘,今夜我留下来照顾她。”黛玉不容置喙道。
莺儿会意:“我为林姑娘收拾外间软榻。”
黛玉本想拒了,又想起宝钗那日所言,此乃秘事,她竟生出一种与宝钗绝无仅有的亲密来,心间甜蜜不已,含笑应了。
莺儿见她一会儿哀切,一会儿薄怒,一会儿又欢喜,实在不懂姑娘们的复杂心思,只出去为主子们守好房门。
四下无人,宝钗躺在榻上,黛玉坐在她身旁,见她鬓间微微潮湿,用自己的绢子为她擦拭。
汗已擦净,黛玉的指尖却舍不得离开。
宝钗的眉头紧紧皱着,在睡梦中亦不得安生,黛玉有心要为她揉开眉心,又恐惊扰了她难得的睡梦。
黛玉长久地凝视着宝钗。
她的额头饱满而匀称,是有福之人的外形,最惹家中长辈喜爱。她的眼睛轻阖着,黛玉眼前却浮现平日里她望着自己的光彩,水润含情,温暖矜雅。
指尖忍不住从额前滑到眼睛,却又为她那突然颤动的蝶翼般的眼睫惊动。
宝钗往日微微鼓起的圆润的脸颊已失去她饱满的曲线,转而是两团病态的酡红附着其上,昭示着它的主人正经历折磨。
两滴泪忍不住滴落,黛玉恐惊了宝钗,只好趴在床沿将头俯进衣袖里做遮掩。
她哭了一小会儿,宝钗热毒难熬,整个身子从被子里翻出来,黛玉被惊动,还以为吵醒了她,结果宝钗压在被子上继续睡着。
不想她平日里如何稳重矜持的人物,这会儿竟与顽童没两样。
黛玉哭笑不得地抓着被子另一侧给她盖上,怎料不多时宝钗又将手脚都露出来。
黛玉真想把丫鬟叫进来作证,明明夜间推被子的是她,平日里还老嘲笑自己,当真是可恶。
莺儿很快就将一应物品备好,知道宝钗向来看重林姑娘,又备了暖身子的热汤供上。
待一切事毕,黛玉又将宝钗怕热一事说了,询问应对之法。
莺儿将其余事宜也一一说了,叮嘱道:“婢子今夜就在外边守夜,姑娘若有吩咐高声唤一声便是。”
黛玉与她道了谢,不经感叹,这位如今处起事越发有宝钗之风,仪态与那份滴水不漏的处世态度都令人无可指摘。
不过黛玉很快就将杂思抛诸脑后,依莺儿所言,宝钗这是内热炽盛才受不得热。同样,身体若受了寒又易触发风热感冒,所以宝钗病情一直反复不见好。
莺儿自幼在宝钗身边照顾,听说姑娘病情反复,她便猜到是其他丫鬟不能体察宝钗,才与薛姨妈告了假回来伺候。
谁知黛玉也来了,也不知林姑娘能否照顾好姑娘,莺儿看着闪烁的烛光,面上流露出担忧之意。
黛玉受宝钗影响,闲来无事也有涉猎医书。药病之事,无非作用于五脏,用药物治疗便是使药物作用于五脏,与人体内的病郁之气平衡。
宝钗犯病只说心上难受,想必那热毒必是作用于心。
黛玉将两手放在凉水里浸泡着,待手上温度降下去,又将手置于外间窗户口上。手上沾了水,**的感觉令黛玉极不适,现下只好忍着,只待凉风将手指吹干。
这番功夫下来,黛玉的手冰冰凉凉却不至于太冷将人冻醒,等她回身到床边,宝钗又已经将被子推至一旁。
黛玉将被子给她盖上,只敢浅浅地将一只手虚放在她心口处,宝钗在睡梦中察觉到凉意,舒适地嘤咛了下,双手还不满足地带着那冰凉之物往心口带。
黛玉紧张得连气也不敢出,宝钗的手抓着她的手,她整个人都快熟透了,热意上涌到头顶,她甚至觉得自己身上全是汗水。
宝钗的热毒可真是,霸道啊。
待黛玉回过神来,手已经被带着贴上了女子那羞人的地方,随着宝钗的呼吸,那绵软之物也在黛玉手下一起一伏。
黛玉只觉自己也染上了热毒,宝钗那处,较自己的大了许多,若是能压一下该是怎样的柔软。
黛玉神思不属,只顾心猿意马,手却已经僵了,仿佛已经不再属于黛玉,只是宝钗身上的一截枯枝,任她揉搓拿捏。
手心仿佛也出了细汗,不知过了多久,宝钗嫌弃身上的火源,与推被子同出一辙地将黛玉的手推开,无情地侧身睡着。
黛玉却仿佛得到了拯救,脚步匆匆地奔向外边窗口,果然好热。
等黛玉平复好呼吸,又照先前之法将手温降低,为宝钗送去凉意。
宝钗醒来已是后半夜,本是难得的好眠,奈何梦中似乎萦绕着黛玉的暖香,她总想看清楚,不期然便对上了黛玉疼惜的眸光。
“黛玉。”宝钗呢喃着,以为还在梦中:“你终于舍得来见我了。”
“明明是你不见我。”黛玉忍不住冲她抱怨,又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关切道:“哪里不舒服?”
“心里难受。”宝钗痴痴地望着她:“我白日里一直期盼你能来看我,如今能得你这般关怀,死了也值了。”
“说什么胡话。”母亲父亲相继离世后,黛玉再也听不得与死有关的话,她轻轻地拍了下宝钗的嘴,又拉着她的手指贴在脸上:“要快好起来呀,宝钗姐姐,我的心意与你的心意相同,我想成为你的妻。”
宝钗仍是迷蒙的状态,那双手却主动抚上黛玉的眉眼,黛玉的一颦一笑都刻在宝钗心里,她苦笑道:“我真是魔怔了,竟编出一个你接受我的美梦来。”
黛玉真是跟她说不清楚,书上都说男女之间定情要互赠信物,想来女女之间也无不同,她正思索有何物可取信宝钗,宝钗却猛烈地咳嗽起来。
那声音听着颇有几分撕心裂肺的可怖,黛玉慌忙地唤着莺儿,莺儿取了一枚冷香丸送与宝钗服下,几个丫鬟唯恐被说不尽心,七手八脚地打来热水给宝钗擦身子,又有人捧来清凉汤与漱口茶水。
好了,这一折腾,宝钗神志清醒起来,哪还有心思用汤,一手将黛玉抓紧了坐在床榻上,才草草用了汤将人打发去休息。
待院落里重新安静下来,她才知自己做了什么蠢事,脸颊又红起来。
黛玉一时分不清宝钗这脸颊如此红润,是受了凉还是别的,只能催她进被子里躺着。
宝钗双眼露出一股惊人的欢喜来,她紧紧攥着黛玉的手,忐忑道:“你方才说,想成为我的…我的妻,可是真的?”
黛玉将自己头上的珍白珠单钗取下来,郑重道:“这是母亲的遗物,我愿将它送你作为凭证,林黛玉同样心悦薛宝钗,一心一意,此生不变,若有违背,钗毁人折。”
宝钗郑重将珠钗收了,奈何身上被剥得干干净净,她起身去将自己那块金锁拿来,“我别的贵重物没有,只这一枚金锁母亲说可压制我身上的热毒,我愿将此物赠予你,他日我若辜负林黛玉今日之情,情愿你将金锁毁了,终生承受热毒焚心之苦。”
她说的郑重,黛玉却不敢接,不认同道:“这是你救命的东西,我若收了你怎么办?”
她将脖子上的羊脂小玉翻出来,劝道:“我有这个也是一样的,我明白你的心,也记得你今日欲赠金锁之情。难道你亲手为我刻的玉、镌的字,还不能承载你对我的情意吗?”
“这怎么能一样?”宝钗固执地拿着金锁,“它们都是我的心意,我只恨不能将所有福气都给你,怎么能搪塞!况且我别无长物,只有这把金锁可作定情之用。”
都说生病的人格外傻气,此言果然不假。
黛玉微微叹气,将金锁替她收起来,叹道:“府里人人都知你有金锁,你若给了我,旁人问起来怎么办?”
“再打一枚一样的便是。”
“你若犯病了该如何?令我日日为你忧心么?”
宝钗微微心虚,仍是固执道:“你我整日在一处,同出同进,带在你身上与我身上没什么分别。”
黛玉轻轻一哼:“谁知道会不会再被人躲了整整一月,连面也见不得。”
宝钗思及过往,心虚不已,黛玉懒得与病人计较。
微微扬着下颌,“我要睡在你这里,一夜没睡呢。”
宝钗摸着她身上果然全是凉意,再无暇与她分辩,将人裹进被子里,紧紧捂着。
黛玉在她怀里笑道:“宝钗姐姐身上好暖和,我正好替你降温。”
宝钗闻言将她抱得更紧,热气在两人间传递,谁也没说松开彼此。
她们环抱着彼此的身子,四腿交缠,仿佛枝叶交缠的双生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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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夜探香闺互诉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