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这么一句“烧了”,怡亲王心头对黛玉的评价,更上一层楼。
对这个主意自然是言听计从。
这边暂且不说,说贾琏。
贾琏羞都要羞死了!
眠花宿柳倒不是太大的问题,问题是眠花宿柳还被怡亲王抓了个现行,姑父为此还花了两万两,没花钱都还好,怡亲王不说姑父不说,江南天高皇帝远,未见得哪个官员会特地来笑话荣国府,可既然花了那么大一笔钱,贾琏在自己手底下绝对掏不出两万两银钱的情况下,就不可能开口求林如海瞒着荣国府。
至于荣国府的态度……贾政不用管,终究是隔房的叔叔,老太太也不用太管,活这么久的人了什么没见过,但贾琏觉得自家老爹不见得会多在意一个已经成婚的儿子去嫖.娼,但肯定会很介意自己在怡亲王那里丢了人现了眼,更会介意那可以买十个八个美貌丫鬟的两万两。
想一想父亲的怒火,贾琏都忍不住头皮发麻,甚至生出了想就地在江南和贾环做个同窗,读个三五年的书,待考上功名再回京城的冲动。
为此,非但对林如海诚恳地承认了错误,还又怂又怕地和林如海请教,姑父您看我像是科举那块料吗?
逗得林如海直乐。
倒没有点评贾琏的科举天分,只调侃:“舍得家中娇妻幼子?”
贾琏都要哭了:“可小命更加要紧啊!”
我回家真的会被打断腿的!我老子下得了这个手!平时我还可以指望一下二叔但是这件事二叔是不可能帮我的!
林如海忍俊不禁,摇头道:“真要那么怕,我倒可以给你指点一个好去处,最多耽搁你三五个月,不影响你回家与娇妻幼子团聚,也不会累你被两位舅兄责罚,如何?”
“哦?”贾琏眼睛立刻就亮了,“那感情好啊!”
林如海正了正神色:“但丑话说在前头,我知你擅言谈,好机变,长于经济事务,但我谏你去做的那件差事,你不能有一点私心,连一个铜板都不能拿,一顿酒也不能喝,但凡有一丝一毫越轨之处,且不说我要担如何的干系,就是整个荣国府都不一定能保全,你且想好了,要不要做。”
这让原本还想装乖卖巧的贾琏都有点装不下去,问:“姑父说的到底是个什么差事?”
林如海抿了一口茶,沉声道:“随怡亲王赈灾修河堤。”
贾琏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贾琏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思路是对头的。
首先,什么成绩都没做出来就回家,嫖.娼的事儿肯定就过不去了。
带林妹妹去荣国府都过不去!
连凤哥儿都会把自己的脸挠花的!
然后,考个进士出来那也太难了,属于是一个打死了贾琏也做不到啊。
折中一点的这个主意,且不说搞完了这趟差事之后的升官发财,就说回家也可以走一波浪子回头金不换,再搂着凤哥儿一顿软语温存,必要的话再提前让平儿在旁边帮腔,回头凤哥儿在老祖宗在老爹那里求两句情,妻子都不在意的事情,想来长辈们也不会过分苛责。
至于林如海已经花进去的两万两……贾琏手头确实没那么多银钱,但是要说贾琏自己觉得有多困难呢,也不至于。
上帝视角地讲,荣国府这还没修大观园呢,纵使已经开始衰败,内囊倒是也还有,甭管把哪个奶奶太太的门缝里扫一扫都有金银,回头给林如海把这笔钱补上,痛感也没有那么剧烈。
唯一的问题就是……贾琏小声道:“姑父,怡亲王和荣国府向来无甚交情,您在他那里说得上话?”
林如海呵了一声,没有回答这么愚蠢的问题,也不愿意暴露黛玉跟着怡亲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贾琏知道自己是问了不该问的话了,弱弱缩了缩脖子。
但有个事情不问清楚,他是不敢把荣国府的前程搭上去的:“……姑父既然如此说,容侄儿问一个事。”
林如海挑眉,示意贾琏开口。
贾琏也是真的敢问,声音压得极低,蚊子哼哼一样:“如今,虽然是……当家,但是老爷子终究还……健在,这……”
姑父你确不确定,元嘉帝能坐稳这个皇位呀。
二殿下义忠亲王,八殿下廉亲王,还有远在青海带兵的十四殿下恂郡王都还蠢蠢欲动,太上皇身体还硬朗,手中也还有不少权柄,这这这……真要哪天太上皇废了今上另立新君,也不是不可能的……
听贾琏出如此愚蠢的话,林如海不由一声冷笑。
林如海是个书生,确实很难有将军一竖眉,整个屋子都杀气弥漫的事情,但贾琏还是觉得膝盖有点软。
但贾琏觉得这个问题得问清楚,别的不说,他的所作所为不能和宁荣二府的政治站位相悖嘛,不然在宁荣二府真正效忠的主子那里日子不是也不好过吗?!
外侄儿这么个样子,让林如海有点头疼。
但林如海又觉得……且不说秘卫未必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盯着他,就算真的盯着,有些话不方便过于直接地教黛玉,是因为黛玉多少已经算是漩涡里的人了,说得太清楚了反而害了她,但教一教贾琏,应当无妨。
所以,他叹息了一声:“琏儿,我既娶了你姑姑,也算你的长辈,有些话说的太直了,你别介意。”
“您尽管说。”贾琏赶紧点头——要的就是您直一点!涉及站位的事情可马虎不得!
林如海才道:“你觉得,你算一盘菜么?”
贾琏愣了一下:“什么?”
林如海没有再说话。
而当贾琏对上了林如海那深邃的眼神,竟一时无言。
——你才什么官位啊你琢磨站位!这是你该琢磨的事情吗?你也不想想哪个皇子有必要拉拢你!
再说了,甭管在野下野,甭管什么政见,甭管上头再把人头打成狗脑子,难道黄河水患就不管了?满地灾民就不管了?由得百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斗争本身的意义在哪里!
乱搞!
看姑父这么恐怖的气势,贾琏乖乖终止了这个可怕的话题,但还是不太敢现在就答应林如海,只小声道:“姑父,侄儿回去想想,明日再给姑父答案,可好?”
“好。”林如海也不想和这个孽障沟通了,真·人比人得死,纵使贾琏在荣国府一干人等里面已经算是脑子灵光的好沟通之人了,林如海还是很想念一句“大道直行”就能什么都领会了的黛玉。
不过好在,贾琏还是答应了。
倒也不是他想通了“为国为民之事甭管是跟着哪个皇子干总之老爷子都会记你的功”,而是朴素地觉得“就这么回家我会被我爹打死的”和“姑父还能害我吗?他想害我他根本就不必出那两万两!”
然后林如海就让他背着两根荆条,在这春寒料峭之中,跪到了怡亲王驻跸之所的门口。
怡亲王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别的人来跪,怡亲王可懒得管,可贾琏毕竟是忠烈之后,太上皇至今还记当年荣国府老夫人的情,贾代善也做过怡亲王幼时的骑射师父,怡亲王早年也是个带兵的皇子,属实得了贾代善不少真传,尊师重道这个,他必须有。
所以怡亲王让长史把人请了进来,大门一关,在正堂上坐得稳稳当当,说的倒是漂亮话:“好好儿的,怎么跪这儿来了。”
“之前……”贾琏涨红了脸(也有可能是冷的),结结巴巴地道,“行差踏错,被殿下逮了个正着,固然姑父向殿下求情,殿下网开一面,但微臣惭愧,还是想当面请殿下责罚。”
——贾琏是有个五品同知的官位在身上的,捐的官也是官,自称一声微臣倒不逾矩。
“不必如此。”怡亲王示意小厮将贾琏扶起来,“本地父母官本王尚且未曾苛责,哪里就能责到你了。”
“话虽如此,微臣究竟是给祖上丢脸了,实在无颜回家。”讨差事这事儿贾琏还真是不常干,脸更红了,挣脱了小厮再次跪了下来,“还请殿下疼一疼微臣,留微臣在身边听用,多少做出点事情来,也免……也免……”
声音急转而下,又一次地蚊子哼哼了起来:“回家后微臣被长辈打断了腿去。”
林如海教的,怡亲王那样从小在宫里摸爬滚打的人,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你这点本事要和他耍心机你就等着被他涮吧,但如果你真诚以待,没准还能得到殿下的一点真心。
一点点,对你这样的人来说,完全够用了。
怡亲王果然哼笑了一声:“廷议黄河之事时,满朝王公大臣无人应声,本王这才赶鸭子上架,可见这差事着实不好当,你当真要讨个这么不讨喜的事情做?”
怡亲王能说出这样的话,贾琏悬起来的心就安定了,诚恳道:“只要殿下不弃,微臣敢不肝脑涂地!”
“好啊。”怡亲王笑了,“但愿你不要后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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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负荆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