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歇了口气,又道:“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本身就富贵已极,亲戚朋友又多,难保没有走错道的人,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何必把身家性命都赌上去。后来我与俞兄往来,俞兄竟然藏也不藏了,他在江苏结交的一些青年才俊、世家望族也多投靠在了六皇子门下。”
“可是虽说六皇子现在颇受陛下宠爱,可将来的是谁说得准呢?”贾敏不是养在深闺,什么都不懂的人,也知道其中的凶险,连忙说道:“咱们可就瑜哥儿一个儿子,可不能跟着他们胡来。”
林如海点点头,道:“夫人所言极是,俞家大姑娘倒是可惜了。”
“只是这么一来,”贾氏看着桌子上的帖子,道:“这里面也就柳大人家的合适了。”正是之前贾政说的那位。
林如海想了想,也确实是如此,原本还想着等到自己回京再相看,如今各方逼得紧,怕是来不及了,也只能如此。
“瑜哥儿的婚事也不必如此着急,便是再读几年书也无妨的,只是到了如今,再拖下去就怕又出什么事来,定下柳家的也好,”林如海苦笑道:“但是不知怎么,我这心里总没底。”
此时远在京城的林瑜突然有一种想打喷嚏的冲动,只是从小贵公子的教养使得他生生忍了下来,拿着一本书遮掩着。
连日的应酬使得林瑜有些疲惫,难得清净一日,索性把书盖在脸上,假寐起来。可惜安静不过片刻,就听屋外传来小厮来福的声音,“鸳鸯姐姐这会子怎么有空过来了?”
“知道你家大爷今日有空,正好老太太有东西要给林大爷,我抽空,出来逛逛,哥儿可在屋里?”
“爷这会子怕是在睡午觉,姐姐稍候,我进去瞧瞧。”
等来福进来时,林瑜已经坐了起来,把书放到一边,道:“让她进来吧。”
林瑜对鸳鸯倒是没什么印象,原先好像是贾母院里的小丫头,大概就是这几年提拔上来的,贾母年纪越来越大,身边的一些大小事情都是鸳鸯来吩咐的,记得原著里,鸳鸯好像是对贾琏有点意思,只是如今贾琏刚娶妻不久,也是还早得很。
等鸳鸯进来,后面跟着三四个婆子,端来几盘菜,林瑜见了,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鸳鸯解释道:“老太太听说林大爷今儿中午没让小厨房送饭去,心里记挂着,特意吩咐厨房做了几道小菜,有百合莲子粥、六必居的酱菜、还有鲜笋炖火腿,三鲜笋炸鹌鹑。”
“老太太这样惦记,我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林瑜笑了笑,道:“原本这几日应酬,喝多了酒水,一时没什么胃口罢了,劳烦姐姐回去跟老太太说明白,免得她老人家担心。”
“大爷如今可是大忙人,”鸳鸯笑道:“老太太今早还念叨,说除了日常请安,也没见大爷往别处逛逛去,今儿外头庄子上进了几只半岁的小鹿,老太太让晚上留着给大爷尝尝呢。”
“半岁的小鹿肉质最是鲜嫩,晚上是定要过去的。”林瑜点点头,说道。
小小年纪能做到贾母身边丫鬟第一人的位置,鸳鸯是极有眼力见的,见林瑜午睡才起,没多少兴致的样子,就知道话说到这里就好了,意思已经传达到,鸳鸯又混说了几句,便要告辞。
林瑜也没有要起身相送的意思。
出了屋门,鸳鸯就见跟着自己来的几个丫头正与小厮打得亲热,说笑声大老远的就听见了,心里有些好奇他们在说些什么,便问道:“说什么呢,笑成这样?里面都听见了。”
众人听了这话,才觉自己失态,连忙止住了话头。来福是个人精,腆着脸笑道:“昨儿去珍大爷那边吃酒,就听那边人说了一个笑话,这会子在各位姐姐面前现脸,吵到姐姐了?”
鸳鸯笑了笑,摆摆手,道:“‘吵’倒不至于,仔细伺候好里面那位吧。”说着便带着跟来的人一块回去了。
等鸳鸯出去了,林瑜又躺了回去,揉了揉眼睛,只觉得疲惫的很,听见外面的声音,想到了什么事,便把人叫了进来。
来福是知道自己这位爷的脾气的,立马走了过去,林瑜从茶几的一盘果子里捡了一个蜜桔扔了过去,来福麻利地接住了,笑嘻嘻地说道:“谢爷的赏。”
林瑜轻笑一声,道:“之前不是要你留意这府里的事儿吗,这么些日子了,看你跟两府的下人打得火热,说说看,最近都有些什么新鲜事儿啊?”
“外面爷们的一些风流事,说出来怕是要污了爷的耳。”来福笑了笑,说道。他自小跟着林瑜在扬州,听过不少富贵人家的**事,但是在打听到贾家这些事之后,还是有些惊讶,到底是国公府,外表看着光鲜亮丽,谁能想到内里却是如此不堪呢。
林瑜心里多少知道一些,大概有些底,道:“你只管说些之前让你格外注意的人就是了。”
“是,”来福说道:“爷之前说的不错,这府里的宝二爷跟南京甄家那位二爷都是差不多的,都是深得家里长辈的喜爱,屋里的丫头一大堆,光是有名有姓的就有一二十个,听说之前老太太常把娘家的一位侄孙女儿接来玩,跟宝二爷住在一块呢。”
林瑜听着,心里明白,知道这侄孙女儿应该就是史湘云了。
“除了大老爷新收了两个丫头,东府蓉哥儿议亲之外,府里最近也没什么大事儿了,”来福继续说道:“再者就是琏二爷之前屋里的两个丫头,前两日被琏二奶奶打发了,说是手脚不干净什么的。”
“琏二爷没说什么?”林瑜有些疑惑,毕竟贾琏跟他老子一样,是个好色的,而且口味还有些独特,专爱有夫之妇,也不知随了谁,但是尽管如此,贾琏究竟也不是什么大恶人,那两个丫头是从小伺候他的,多少有些情谊在。
来福摇了摇头,道:“只听说琏二爷知道之后,一人给了二十两银子,就没了,到底是新婚,便是知道些什么,琏二爷还能跟二奶奶吵起来不成?”
这话倒是,凤姐生的年轻貌美,又比贾琏小上几岁,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喜新厌旧到底是每个男人的劣根性。
与此同时,贾母院里也正在说这事,凤姐亲自捧着一杯老君眉,放在贾母跟前,一边说着府里的事,一边不露声色地把那两个丫头的事说了出来,说完,悄悄地看着贾母的神色。
贾母脸上淡淡的,没有说话,倒是邢夫人忍不住先开了口,道:“她们两个都是家生子,服侍琏儿这么些年,倒也没见她们出什么错呀......”凤姐来了,就犯错了,是不是太巧了呢,言下之意,像是说凤姐容不得人了。
作为新入门的媳妇,凤姐尽管心里再怎么看不上邢夫人,但还是不敢驳了邢夫人的面子,只能把目光看向了王夫人。
凤姐是王夫人内侄女,自然是要帮忙的,只是邢夫人是正经婆婆,按照家父这边的辈分算法,她一个隔房的婶子,也不好把手伸得太长,只能委婉的说道:“到底出了什么错,若是寻常事,打骂几句也就罢了。”
凤姐眨巴眨巴眼睛,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道:“只是两副金手镯,原本想着若是她们喜欢,便是赏给她们也无妨,只是听见私下里弄鬼,说了些和尚道士的话。”
大家阻力最是忌讳这些神呀佛的,尤其是上来年纪的人,贾母听了这话,也不愿深究,只道:“既然是手脚不干净,赶出去倒也罢了。”
邢夫人见贾母发了话,也不好多说些什么,贾王两家本是旧交,凤姐小时候也常来这边玩耍,是极得贾母欢喜的,嫁给贾琏也算是门当户对。只是嫁过来没几天,就被王夫人叫过去帮忙管家,好好的儿子儿媳,倒像是给别人养的一样,邢夫人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
凤姐见贾母没说什么,言语间对她还颇为维护,心中暗喜,于是对贾母极为奉承,说了几个笑话逗得贾母眼睛都笑眯了。
正说着呢,就见鸳鸯回来了,贾母便问了几句。
鸳鸯都一一交代了,还说道:“这几日吃多了酒,大约是有些累了,我去时,林大爷午睡才醒,还说,晚上要陪老太太吃饭呢。”
贾母听了,皱眉道:“外头应酬多,倒难为他小孩子家家,又一个人在这边,身边伺候的人也该当心些。”
“小厮们到底没有丫头心细,有些地方也想不周到,”邢夫人笑了笑,道:“昨儿老爷还问我,说怎么不见瑜哥儿身边的丫头过来伺候,我想着,许是妹夫家里管的严,不让带也未可知。”
这话说的没头理,贾赦是男性长辈,别说林瑜了,便是亲儿子贾琏拜见老子的时候也不可能带上贴身丫鬟啊。
贾母许是知道刑夫人是个糊涂人,没有深究,也没说话,一些大家族里,像贾琏他们,一般都是等哥儿成年之后才给的通房,林家那边或是早就安排好了,她虽是外祖母,但是这种事还是不好插手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