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来到秋心房中,见她正在桌前画画。迎春凑过去一瞧,发现那画中是一位年轻男子,面如冠玉,品貌儒雅,眉眼有些似曾相识,有几分北静王的味道。
“秋心,这莫非是你相公?”迎春问道。
“正是。”秋心答道:“我如今与他分隔两地无法见面,不知何时才能团聚,只能为他画像以解相思。“
绣橘在一旁感叹:“当真是俊朗不凡,你们俩倒真是一对璧人。”
迎春仔细瞧着画作,一笔一画无不显示着妙手丹青,赞叹不已:“秋心,你这画功了得,把人画的栩栩如生,像要从画中走出一样。“
“夫人过奖了,只是不知他现在怎样,我好想回家去看看他。”秋心语气中透着淡淡的哀伤。
迎春连忙转移话题:“秋心,你画技非凡,是否曾有名师教授?”
秋心垂下头:“夫人,我们小门小户,哪里请得起名师。不过是些雕虫小技,闲来无事时打发一下时光,不曾有人教过。”
“是吗?秋心,你倒真的很有画画天赋。“迎春笑道,见她仍然蹙着眉头,接着说道:“秋心,老爷答应这几日不会再来打扰你。所以,你暂时不必担心。”
“真的吗?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秋心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迎春安慰她:“事情要一步步来,不可操之过急,我早说过要见机行事。放心,我既然答应过你,就一定会做到。秋心,这几日先委屈你在府中。只是,你也要学会保护自己。老爷虽然暂时不会为难你,可你也不能太过任性。我知道你心中不愿,但你见到他时还是要对他虚与委蛇,以免惹怒他又生事端。就算是为你相公和腹中骨肉,你也必须这么做。明白吗?”
秋心若有所思,最终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下午,幼容带着几名小厮来到秋心房中,拿着些衣物首饰,冲秋心说道:
“喏,这些都是老爷赏你的。“
秋心只淡淡扫了一眼,便扭过头去。
幼容看着她这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心里莫名的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真不知道你有什么狐媚功夫,让老爷对你这么上心。我跟在老爷身边这么多年,都没用过这么好的东西。你倒好,一进府就把老爷夫人都收拾的服服帖帖。”
秋心冷冷的说道:“这些东西对我都是无用的,你喜欢便都拿去好了。”
幼容有些不满:“你故作矜持给谁看呢?咱们府中的女子不都是给老爷看的吗?进了这府中便是老爷的人,早晚都是要服伺老爷。我好心提点你一句,不如早点把他伺候舒服,你还有好日子过。”
秋心不愿与她多言,身子侧向一边不再看她。
幼容突然觉得有些憋屈,从前在这府中她最得老爷欢心,也算半个主子,后来家世长相皆不俗的夫人进门,还带着绣橘这个貌美的丫鬟,勾了老爷的魂,她在这府中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如今,又来了秋心这个人间绝色,不知施展了什么狐媚妖术,将老爷迷的团团转。她看的出来,老爷的确对秋心很用心,跟这府中其他女子完全不同。夫人和绣橘她动不得,如今这小狐狸精也不将她放在眼里,她如何能忍?
她开口骂道:“哟,装什么贞洁烈女,前几日不是还闹着要死要活,不过才两日,你便能吃能喝能睡,看来,这世间的女子无不是想攀龙附凤。”
“够了!”秋心忍无可忍打断她:“你别在那空口白牙污蔑!你稀得这府中的富贵,我不稀罕!不要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如今我是被你们困在这府中无法出走,我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
幼容眼珠一转:“哦,你还惦记着你家相公是不是?进了这孙府大门,你还妄想他能来救你?”
秋心别过脸去不再看她,也不想再理会她。
“你死了心吧,实话告诉你,你相公早就死了。从你进府的那天,他就上门来找事,被老爷教训过后回家就没了。”幼容得意的说。
“你——”秋心如晴天霹雳,失控般大叫起来:“你走!马上出去!不准你诅咒我家相公!”
“诅咒?”幼容冷笑一声:“你不信,自己去问夫人啊,她什么都知道,她骗你呢!”
秋心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稍作冷静过后,她推开幼容急冲冲跑了出去。
房内,迎春正与绣橘莲花闲聊。
“姑娘当真要把秋心送出府吗?”绣橘问道。
迎春轻叹一声:“她留在这里,早晚会被孙绍祖惦记。凭她的心性,如何能忍受?不如早点送她出府,过些平静的日子。”
莲花说道:“可她如今也无处可去了,咱们只能帮得一时。”
“能帮一时是一时,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会尽力为她寻一个好去处。”迎春说着,转过头问她:“莲花,秋心的相公如今葬在何处?”
莲花答道:“他们邻居凑钱给他在城郊一处坟地简单下葬了。由于秋心不在,他们家也没有别的亲人,所以没人擅自作主封坟。”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迎春扭过头去,只见秋心脸色煞白的站在门口,身形摇晃站立不稳,脚边是个碎裂的瓷瓶。
几人皆是一惊,只见秋心突然转身,急速跑开了。迎春连忙大叫着让人追了上去。
秋心一路跑到水池边,毫不犹豫的一头扎了下去。所幸后面的人急速赶到,扯住了她,将她拖上岸,她挣扎许久也无济于事,终于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秋心醒来,发现迎春正坐在一旁。见她睁开眼睛,连忙命人打水为她擦脸。
迎春柔声说道:“秋心,你感觉怎么样?你这是何苦呢?”
秋心目光涣散一言不发,眼睛直直盯着天花板。
迎春见状正准备再劝劝她,却见秋心突然从床上坐起,撑起身子用力撞向床头,幸亏莲花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秋心拼命挣扎着,却被大家死死拉住动弹不得。
迎春上前说道:“秋心,我不是有意瞒你。如今,你既然已经知道真相,就一定要坚强起来。你相公已故去,你腹中之子是他唯一的血脉。你必得替他保全,方不负他在天之灵。刚才大夫已经替你诊断过了,你的孩子非常健康,也许是你相公在天之灵保佑着你们,以后万万不可再做傻事了。”
秋心仍然激动不已,迎春又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你相公死得不甘,你就不想替他报仇?”
听得此言,正在拼命挣扎的秋心突然安静下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迎春,过了半晌,又垂了下来。
迎春见她平静下来,命大家放开她,让众人都退下,独留绣橘莲花在侧。
眼见已无外人,迎春换了副斥责的口吻:“你就这么走了,到了阴间见到你相公,你如何跟他交待?你一没替他保全骨肉,二没为他报仇,有何面目去见他?”
秋心沉默着,似乎迎春的话点醒了她。绣橘和莲花也在一旁劝解着,秋心的眼神逐渐放松下来。
秋心忽然想到什么,眼珠一动:“夫人,孙绍祖是你相公,你为什么会支持我找他报仇?你既是他的夫人,不是应该跟他一条心吗?”
迎春愣了一下,随即说道:“你只需记住,我一定会帮你。”
秋心看着迎春,只觉得她眼中似有一股不易觉察的恨意。莫非,她与那孙绍祖也有仇恨?她嫁入孙家还有别样的目的?
她正思索着,却听到迎春问她:“秋心,如今你相公不在已是事实,你有什么打算?倘若你想出府,我会帮你安排一个好去处,让你和孩子以后生活无忧。倘若你想留在府中,我也会照顾你。”
“我想留在府中,替相公报仇,求夫人成全!”秋心闻言直直冲迎春跪下,急切的说。
“快起来吧,我答应你。”迎春连忙拉起她。一番安抚过后,秋心逐渐冷静下来。
迎春压低声音:“你听着,如今,那孙绍祖并不知道你腹中怀的是你相公的骨肉,咱们正好可以顺水推舟,寻机为夫报仇。“
秋心大吃一惊:“夫人,你是说,要孙绍祖以为孩子是他的?”
迎春微微点头:“你仔细想想,只有这样,你才能名正言顺的留在这孙府。孙绍祖顾及孩子,也不会对你怎么样。将来孩子生下来,也会得到好的照顾。”
秋心沉默半晌,终于点点头:“好,只要能报仇,要我怎样都行。”
见她终于打消了寻死的念头,迎春放下心来。她突然间又想到另一个问题:“秋心,你下午为什么会突然跑到我房中?”
“是这府中的一名女子,我听人叫她幼容。她跟我说,相公已经不在了,夫人一直在骗我,所以我才想来问你。”
“幼容?”迎春有些不解。
莲花在一旁说道:“姑娘,幼容如何得知秋心相公的事?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迎春主仆三人对视一眼,皆是满脸疑惑。
迎春陷入了沉思:虽然孙绍祖平日喜爱沾花惹草,也的确偏疼了幼容一些,但从未见幼容刻意针对过哪个女子。为何她突然会对秋心说起这些?难不成,她对秋心怀有敌意?她又是如何得知秋心相公的事?
细细思量一番,迎春觉得此事大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