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宝玉丢失的那块通灵宝玉,犹如石沉大海,任凭贾府上下众人翻箱倒柜、四处寻觅,却依旧毫无踪迹,一切努力皆付诸东流,徒劳无功。王夫人眼见寻玉之事毫无进展,心中忧虑如潮水般汹涌,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将这棘手之事告知贾政。
彼时,贾政正于书房中审阅公文,神色专注。听闻王夫人所言,他手中的毛笔微微一顿,却也未显得太过忧心忡忡,只是神色平静,语气淡淡地交代道:“此事确实不可小觑,务必尽快寻回便是。”说罢,便又将目光落回公文之上,似是此事并未在他心中掀起太大波澜。实则,这段时日,贾府诸事缠身,大小事务如乱麻般交织。阖府上下皆忙得脚不沾地,已然在繁杂事务中忙碌许久。偏偏祸不单行,近来宝玉竟也染病在身,卧床不起,让王夫人操碎了心。而贾母的灵柩,仍静静停放在铁槛寺,等待着被送回金陵老家,完成落叶归根的夙愿,此事亦如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众人心头。
正月十七这日,天色阴沉,乌云密布,仿佛预示着不祥之事即将降临。王夫人独坐于房中,满心盼望着王子腾能早日抵达京城。她心中暗自思忖,弟弟此番归来,或许能为这陷入困境的贾府带来一丝转机。恰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凤姐神色匆匆,快步走进屋内,她的神色间带着几分凝重,眉头紧锁,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
凤姐一进屋,便急切说道:“太太,今儿个在外头听闻一桩噩耗,说咱们家大老爷正赶着回京城,离城不过二百多里地时,半路上竟出了事。太太可曾听说了?”王夫人闻言,原本满怀期待的眼神瞬间凝滞,整个人如遭雷击,顿时吃了一惊,忙道:“我可从未听说此事,老爷昨晚也未曾提起。你是从何处听来的这消息?”凤姐赶忙回道:“太太,是在枢密张老爷家听来的,那儿人多嘴杂,消息传得快。”
王夫人愣在当场,大脑一片空白,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来。她的双眼瞪得滚圆,满是难以置信之色,泪水却不受控制,已然夺眶而出。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擦了擦不断涌出的眼泪,强自镇定道:“等他回来后,让琏儿再去仔细打听清楚,回来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凤姐应了一声“是”,便悄然退了出去,留下王夫人独自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震惊与悲痛之中。
待凤姐离去,王夫人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戚,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她独自坐在房中,无声地抽泣着,肩膀微微颤抖。女儿贾元春在宫中的处境本就艰难,啼哭之声似还在耳边回响;如今弟弟王子腾又遭遇不测,生死未卜。桩桩件件,都如重锤般狠狠地敲打着她的心,让她痛不欲生。更何况宝玉如今又身患重病,卧床不起,病情日益加重。这般接二连三的祸事,如排山倒海般袭来,让她实在难以承受。一时间,心口处阵阵抽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疼得她几近窒息。
就在这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再次传来,贾琏神色慌张,匆忙赶回。他径直来到王夫人面前,单膝跪地,向王夫人禀报道:“太太,我已打听清楚舅太爷的事了。舅太爷是因赶路太过劳累,加之途中突感风寒,身体愈发虚弱。行至瓜子渡口时,当地有个姓仇的郎中主动上前诊治。谁能想到,那郎中所开的几副药竟似毒药一般,舅太爷服下后,竟脸色发青,没了气息。那仇医生见此情形,自知闯下大祸,竟投了瓜州河自尽。这事儿透着蹊跷,当地衙役虽觉可疑,却查无实据,无奈之下,只得报了个偶染疫病身亡,舅太爷的遗体也已被火化了。”
王夫人听闻,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她的身体晃了晃,摇摇欲坠。贾琏赶忙上前,双手稳稳地搀扶住她,连声呼唤“太太”。王夫人缓了缓神,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哽咽着说:“这可如何是好,怎么会出这样的事!老天爷为何如此待我王家!”
贾府上下得知此事,一片哗然。众人皆沉浸在悲伤与惶恐之中,整个贾府仿佛被一层阴霾所笼罩,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而宝玉的病情,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愈发严重。他本就虚弱的身体,在悲伤与担忧的双重折磨下,愈发不堪一击。
黛玉得知消息后,本就柔弱的身子愈发憔悴。她独坐于潇湘馆内,泪水潸然而下,每日以泪洗面。她既担心宝玉的病情,害怕他就此一病不起;又为贾府接二连三的变故忧心忡忡,深知贾府如今已是风雨飘摇,前途未卜。
宝钗强撑着镇定,神色坚毅。她一面耐心安抚众人,轻言细语地宽慰着每一个陷入悲伤的人;一面帮着料理府中诸事,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各项事务。她深知此时若乱了阵脚,局面将更加不可收拾,贾府或许会就此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她对李纨、探春说道:“如今府里变故频生,咱们身为贾府的中流砥柱,得稳住局面,切不可自乱阵脚,不能让外人看了咱们贾府的笑话。”
而贾政得知王子腾之事,亦是长叹不已。他独自一人站在书房窗前,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心中忧虑更甚。他想着贾府如今内忧外患,宝玉重病在床,生死未卜;贾母灵柩未归,落叶不能归根;如今王子腾又意外离世,家族的支柱轰然倒塌。诸多事务亟待处理,可他却分身乏术,无力应对这接踵而至的灾祸。贾政的眼神中满是疲惫与无奈,他深知贾府的未来,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严峻考验 。
这一日,天色阴霾,仿佛一块巨大的铅板沉甸甸地压在京城上空,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之感。薛姨妈神色哀伤,脚步沉重地踏入贾府。她的眼眶微红,面容憔悴,显然是被近来的种种烦心事折磨得心力交瘁。一见到王夫人,两人目光交汇,千言万语尽在其中。谈及近来贾府灾祸连连,一桩桩祸事如阴霾般层层笼罩,挥之不去,薛姨妈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悲从中来,泪水夺眶而出。
她微微颤抖着嘴唇,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说道:“唉,姐姐啊,你瞧这事儿,咋就这么不顺呢。上次蟠儿出了事,慌乱之中,咱们让宝琴出嫁冲喜,本是病急乱投医,没成想啊,蟠儿竟真就被放出来了。我后来琢磨了许久,觉得这冲喜兴许还真有几分门道。你再看看如今贾府这艰难的处境,要不咱们也考虑考虑,给宝玉冲冲喜?说不定能借此冲冲霉运,让宝玉好起来,也让贾府能缓过这口气。”
王夫人听了,心中猛地一动,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她不住地点头,赞许道:“妹妹,你这提议倒也在理。宝姑娘年纪也到了,早过了及笄之年,出落得端庄大气,性子又好,在府里上上下下都深得人心。若能给荣府做媳妇,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儿。再说他俩自幼一处长大,青梅竹马,亲上加亲,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是如今宝玉病得这般厉害,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要宝姑娘在这时候嫁过来,在这病榻前操持,实在是委屈了她。”
薛姨妈听闻,忙伸手轻轻拍了拍王夫人的手背,眼中满是真诚与关切,温言劝道:“亲家太太,可千万别这么说。宝玉这孩子,打小就招人疼,我一直拿他当自家亲骨肉看待。宝丫头能与他成亲,是她的福气。再说了,这非常之时,也顾不得许多繁文缛节了,只要能让宝玉好起来,咱们做长辈的,再难也得咬牙撑着。咱们都是为了孩子们好,为了这个家好啊。”
正说着,李纨恰好前来给王夫人请安。她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屋内,见王夫人与薛姨妈神色凝重,正谈及宝玉冲喜之事,不禁面露思忖之色。李纨微微低头,轻声说道:“太太,姨妈,冲喜之事虽有先例,古往今来也有不少因此转运的说法,但也需谨慎筹备。宝玉如今身子极为虚弱,经不起折腾,一应婚事流程还需从简,以免他太过劳累,加重病情。咱们得把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周全,确保万无一失。”
王夫人微微颔首,目光中满是忧虑与无奈:“你们说得在理。只是宝玉这病,时好时坏,也不知何时才能好转。我这心里啊,实在没底,整日里提心吊胆的。”
众人正商议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仿佛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王夫人脸色微变,神色紧张地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这吵吵嚷嚷的,莫不是出了什么乱子?”
一个小丫鬟匆匆跑进来,跑得气喘吁吁,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她定了定神,回道:“太太,是二老爷那边,好像是朝堂上又出了什么事,老爷正大发雷霆呢。听说是有个折子触怒了圣上,老爷为这事儿急得不行。”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王熙凤向来果敢,反应迅速,忙道:“太太,您先别急,别伤了身子。我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有消息,马上回来告诉您。”说着,便快步走了出去,身姿矫健,步伐匆匆。
王夫人脸色凝重,长叹一声,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深了几分:“这贾府,真是多事之秋啊。宝玉的婚事还没定下来,那边朝堂上又出了事。这一桩桩,一件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薛姨妈也面露忧色,眼神中满是担忧:“亲家太太,要不先缓缓,等这边事情平息了,再议冲喜之事?咱们也得顾全大局,不能因为这事儿乱了分寸。”
王夫人却坚定地摇头道:“不行,宝玉的病拖不得。他如今的身子一天比一天虚弱,再拖下去,怕是性命不保。如今只能一边筹备婚事,一边想办法应对朝堂上的事。希望这冲喜,能给贾府带来些转机吧,也算是咱们最后的希望了。”
王夫人暗自思忖妥当,寻得一个贾政闲暇的时机,小心翼翼地来到书房。她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见贾政正坐在书桌前,眉头紧皱,神色疲惫地审阅着公文。王夫人微微咳嗽一声,轻声说道:“老爷,打扰您片刻,我有要事与您商议。”
贾政抬起头,见是王夫人,神色稍缓,说道:“夫人,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但说无妨。”
王夫人走上前,微微欠身,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老爷,薛姨妈提出来,想让宝玉与宝钗成亲冲喜,依我看呐,这主意可行得通。宝钗这孩子,知书达理,端庄贤淑,与宝玉也算般配。若老爷您点头应允,我自会妥善安排,保准事事都不出差错。”
她微微顿了顿,目光诚恳地看着贾政,继续说道:“只是当下这情形,正式的结婚大典实是办不得。一来宝玉还卧病在床,身子骨虚弱得很,哪能操办成亲这等大事;二来此番也只是为了冲喜罢了。既然咱们两家都乐意,孩子们又有‘金玉良缘’的说法,那婚事的八字也就不必再合了。挑个黄道吉日,按咱们贾府的规矩,热热闹闹地操办便是。之后再选个良辰吉日迎亲,迎亲那天,不弄鼓乐喧天那一套,就依照宫里的规制,用十二对提灯,再配上一乘八人抬的大花轿去接新娘。拜堂成亲、坐床撒帐这些,都依照南方的习俗来办。这么着,就算是成了亲。宝丫头心地纯善,聪慧过人,不必担忧她应付不来。况且还有袭人这懂事的孩子在一旁照应。再加上有咱们这些明白人时常点拨,小两口日后的日子,必定是和和美美,感情愈发深厚。”
“还有呐,姨太太曾讲,宝丫头的‘金锁’,也被一个和尚说过,命中注定要与有玉之人结为姻缘。说不定宝丫头嫁过来,还能因这‘金锁’引出宝玉身上那块丢失的玉呢。如此一来,他俩的姻缘便稳稳当当、板上钉钉了。往后啊,宝玉的病情也能一天天好起来,这对咱们全家来说,可不就是天大的福气嘛。当务之急,得赶紧收拾出一间屋子,好好布置一番。这事儿,还得劳烦老爷您安排。”
“至于亲朋好友,这次就都不请了,也不摆宴席。等宝玉病好了,过了丧期,咱们再大摆筵席,好好宴请一番。这么安排,既不耽误事儿,又能把该办的都办得妥妥帖帖。既能给宝玉冲喜,又能顾全贾府的体面,您看如何,老爷?”
贾政静静听完王夫人这一番长篇大论,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心底里原本是不大乐意这门婚事的。一来,他对宝玉的期望颇高,在他心中,宝玉未来的伴侣应当是能在学问和志向方面与他相互扶持、共同进步的女子;二来,他深知宝玉与黛玉之间情谊深厚,怕这婚事会伤了宝玉的心。然而,平日里家中内宅之事,皆是王夫人悉心操持,对于儿子的事儿,她更是上心至极,事事都考虑得极为周全。贾政在心中反复权衡、思忖再三,终究觉得不好驳了她的面子。
沉默良久,贾政勉强挤出一丝略显僵硬的笑容,说道:“娘子考虑得极为周全,确实妥当。只是此事干系重大,还得叮嘱府里上下所有人,务必严守秘密,切不可吵吵嚷嚷,弄得府里府外都知道了。再者,宝玉和宝钗那边,也不知他俩愿不愿意。婚姻大事,总不能勉强。若是他俩真心愿意,那就只能按夫人的主意办了。”
贾母在一旁,一直静静听着二人的对话,此刻接口道:“孩子都是懂事的,不会有什么不愿意的。具体操办的事儿,有我呢,你尽管放心。我定会把这事儿办得妥妥当当,让宝玉和宝钗风风光光地成亲。”
贾政应下此事,从房里出来,心中却像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总觉得有些憋闷。他因即将赴任,手头事务堆积如山,千头万绪。既要到部里领取凭照,办理各种繁琐的手续;又要安置亲友们举荐的人,为他们安排合适的差事;还有诸多应酬场合,不得不去应付,各种宴请、拜访应接不暇。
一来二去,贾政被这些事务缠身,忙得焦头烂额,竟把宝玉的事儿全然交由贾母、王夫人与凤姐儿去操办了。他只是将荣禧堂后身,王夫人内屋旁边一处有二十多间房的大跨所指给宝玉当新房,简单交代了几句,其余的一概不再过问。王夫人拿定主意后,叫人去告知贾政,贾政也只是淡淡说了句“很好”,便又投身到繁忙的事务当中。这之后的事儿,暂且容后再表。
且说宝玉见过贾政后,原本就孱弱的身子显得愈发虚弱,脚步虚浮,摇摇欲坠。袭人赶忙上前,伸出双手,小心搀扶着他回到里间炕上。因贾政就在外头,屋内众人皆不敢轻易与宝玉搭话,生怕惊扰了贾政,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一时间,屋内气氛凝重得有些压抑,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宝玉在这般安静的氛围里,只觉脑袋昏昏沉沉,仿佛有无数只小虫在脑海里嗡嗡作响。眼皮也越来越沉重,不多时便沉沉睡去,呼吸微弱而平稳。
王夫人与贾政在屋外的一番交谈,宝玉一句也未曾听见。可袭人等贴身丫鬟,因侍奉在侧,屏气凝神,却将二人对话一字不漏地静静听了个明白。此前,袭人她们虽也听闻了些关于宝玉与宝钗婚事的风声,可到底只是捕风捉影,未见真切。且一直不见宝钗前来,心中还存着几分疑虑,不知这婚事是否真有其事。
今日亲耳听到这般详实的谋划,犹如大水归渠,心里头的疑惑与不安终于落定。想到宝玉能与宝钗这般优秀的女子成亲,袭人竟也暗自欢喜起来。她心想,宝姑娘知书达理,端庄大方,若是能与宝玉结成连理,日后必定能辅佐宝玉,让他走上正途。
袭人暗自思忖:“上头的老爷太太们,眼光果然独到。宝姑娘这般人品才貌,与宝玉才是真正般配的一对。我也算是有福气,若宝姑娘来了,我肩上的担子便能卸下不少。平日里照顾宝玉,我时常觉得力不从心,宝姑娘心思细腻,定能将宝玉照顾得无微不至。只是宝玉这心里,自始至终只有林姑娘一人。幸亏他没听见方才这番话,若是知晓了,依他的性子,还不知要闹到何种地步。” 想到此处,袭人不禁微微皱眉,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 。
袭人这般想着,瞬间由喜转悲,内心暗自叫苦不迭 :“这可如何是好?老爷和太太全然不知宝玉和林姑娘二人的心事。一时高兴,若把这婚事告知宝玉,本是盼着能冲喜,让他病好起来。可宝玉这性子,要是还像从前那般,初见林姑娘就闹着摔玉砸玉的;况且那年夏天,在园子里错把我当成林姑娘,说了好些掏心窝子的私房话;后来紫鹃不过说了句玩笑话,他便哭得死去活来。如今要是跟他说要娶宝姑娘,却把林姑娘撂在一旁,除非他人事不知,否则只要稍微明白些,只怕不但不能冲喜,反倒成了催命符!我若再不把话挑明,岂不是要害了宝玉、宝姑娘和林姑娘三个人么?”
袭人主意既定,便耐着性子,等贾政一离开,赶忙吩咐秋纹仔细照看着宝玉,让她寸步不离地守在宝玉身旁,留意他的一举一动。自己则匆匆从里间出来,轻手轻脚走到王夫人身旁,先是左右环顾了一下,确定无人偷听,然后小声说道:“太太,奴婢有事想请您移步到贾母后身屋里,单独说几句。”
贾母听闻,只当是宝玉有什么话要传达,也没多在意,仍旧沉浸在盘算着如何过礼、怎样娶亲的事宜当中。她心中正想着要准备哪些丰厚的聘礼,婚礼的流程该如何安排,才能既庄重又喜庆。
袭人陪着王夫人来到后间,一进屋,便“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泪水夺眶而出,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王夫人见状,大为惊讶,忙伸手将她拉起,说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委屈,起来慢慢说。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袭人哽咽着说道:“奴婢本不该说这些话,可如今实在是没别的法子了。这事儿憋在我心里许久,再不说出来,恐怕要出大事。”王夫人安慰道:“别急,你慢慢讲。我在这儿听着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袭人稳了稳心神,深吸一口气,说道:“宝玉的亲事,老爷和太太既然已经定下了宝姑娘,这自然是桩大好事。宝姑娘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只是奴婢斗胆,想问问太太,依您看,宝玉和宝姑娘在一起,与和林姑娘在一起,哪边感情更好些呢?”
王夫人不假思索地回道:“他俩自幼便在一处,要说起来,宝玉和林姑娘的感情,似乎是更亲近些。我也看在眼里,他俩平日里形影不离,有说有笑,感情确实深厚。”
袭人摇了摇头,神色郑重地说道:“不是亲近一点儿,而是情深意重。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超越了普通的兄妹之情。”接着,袭人便将宝玉平日里与黛玉相处的种种情形,事无巨细、一五一十地说给王夫人听。从宝玉和黛玉初次见面时的一见如故,到平日里两人一起吟诗作画、谈天说地;从宝玉为黛玉处处着想,到黛玉为宝玉暗自垂泪。末了还补充道:“这些事儿,太太您都是亲眼所见。唯独那年夏天园子里的事儿,我从没敢跟旁人提起过。”
王夫人听后,拉着袭人的手,神色凝重地说:“其实从外面的情形,我也瞧出几分苗头了。经你今日这么一说,就更加确定了。但刚才老爷说的话,想必你也都听见了,你看宝玉的神情,像是听到了吗 ?”
袭人道:“如今宝玉有人跟他说话,他就笑笑,没人理他,他便睡去。所以方才您和老爷说的话,他倒是都没听见。他现在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对外界的事情反应很迟钝。”
王夫人皱起眉头,忧心忡忡地问道:“如此看来,这事儿可该如何是好呢?这婚事要是处理不好,不但不能冲喜,反而会害了宝玉。”
袭人道:“奴婢把知道的都说了,还得想个周全的法子才好。既不能伤了宝玉的心,又不能耽误了冲喜的大事。这可真是个难题。”
王夫人神色凝重,思忖片刻后,对着袭人说道:“既然如此,你先去忙你的事儿吧。你瞧这屋里,此刻满是人,这事儿暂且先别声张。等我寻着合适的时机,回明了老太太,咱们再从长计议。一定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不能让宝玉受到伤害。”说罢,便命人传唤凤姐前来,希望能与她一同商讨出一个妥善的办法 。
凤姐儿在来的路上,脚步匆匆,恰在回廊转角处瞧见袭人神色匆匆地走出。她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好奇,这袭人平日里沉稳持重,今日这般行色匆匆,究竟所为何事?一进屋,见到王夫人端坐在主位上,凤姐儿脸上即刻堆满了关切与好奇,问道:“姑妈,袭人这丫头跟您说了些什么呀?瞧她那神神秘秘的样子,可把我给好奇坏了。”
王夫人见问,深知此事已无法隐瞒,且凤姐儿心思机敏,或许能想出妥善的解决办法,便将为宝玉冲喜之事,以及从袭人那里得知的宝玉与黛玉之间深厚的心事,毫无保留、原原本本、仔仔细细地向凤姐说明。其间,她将宝玉与黛玉平日里相处的诸多细节,那些饱含深情的互动,一一详述,言语中满是忧虑与无奈。
凤姐听完,一时间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她眉头紧锁,眼神专注,大脑在飞速运转,思索着应对之策。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声,打破这片刻的宁静。这时,只听王夫人长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中满是无奈与惆怅,说道:“别的事儿倒还都好商量。林丫头那儿,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若是宝玉当真是这般心思,满心满眼只有林姑娘,这事儿可就真叫人为难了。既不能违背老爷的意思,又不能不顾及宝玉的病情与感受,这可如何是好啊。”
沉默间,凤姐像是突然捕捉到了一丝灵感,眼睛陡然一亮,犹如黑暗中看到了曙光,说道:“难倒是不难解决,只是我琢磨出了一个主意,就是不知道姑妈您肯不肯应允。这主意虽说有些冒险,但或许能解咱们当下的燃眉之急。”
王夫人一脸郑重,目光中满是期待,对着凤姐说道:“你要是有主意,尽管说来听听,咱们娘儿几个好好商量商量,总能办妥当。如今这情况,但凡有一线希望,咱们都得试试。”凤姐嘴角一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那是成竹在胸的自信,自信满满道:“依我之见,这件事唯有使个掉包儿的法子,方可解决。”王夫人原本正凝眉沉思,听闻此言,不禁诧异,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忙问道:“究竟是怎样个掉包儿法?快细细说与我听。”
凤姐不紧不慢,条理清晰地说道:“眼下先不管宝兄弟心里清不清楚,咱们先放出风声,在府里吵嚷开来,就说老爷做主,把林姑娘许配给宝兄弟了。然后,咱们安排几个机灵的婆子丫鬟,在暗处仔细瞧他的神态表情。要是他压根儿不在意,对这事儿全然不放在心上,神色如常,那这掉包计也就不必使了。可要是他听了,脸上露出欢喜的模样,眼神发亮,那往后这事儿可就得大费周章了。 ”
王夫人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心中暗自思忖这计策的可行性,接着问道:“就算他听了欢喜,那你打算怎么具体操办呢?这其中的细节,可得仔细谋划,稍有差池,便会惹出大祸。”凤姐见状,脸上闪过一丝神秘的笑意,她轻移莲步,走到王夫人耳边,用手半掩着嘴,如此这般、低声细语地将计划说了一遍。她详细地描述了婚礼当天如何巧妙地用宝钗替代黛玉,从服饰装扮到言行举止,如何瞒过宝玉,以及后续如何安抚众人的情绪,一整套计划丝丝入扣,环环相连。
一日,晨曦微露,柔和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潇湘馆的闺房内。黛玉悠悠转醒,起身简单梳理了妆容,用过早饭,便带着紫鹃往宝玉处去。一来是多日未见宝玉,心中满是挂念,想去看望他,看看他的病情是否有所好转;二来也是自己这些时日心中烦闷,诸多心事萦绕心头,想借此出门走动走动,散散心思,舒缓一下压抑的情绪。
主仆二人出了潇湘馆,沿着蜿蜒的小径徐徐前行。微风轻拂,路旁的花朵随风摇曳,散发出阵阵清香。没走几步,黛玉忽然想起自己的手绢子落在屋内,那手绢是宝玉所赠,上面还题着他的诗句,对她而言意义非凡。便对紫鹃说道:“你且回去帮我取来,我在这儿慢慢走着等你。”紫鹃应下,转身匆匆返回潇湘馆。
黛玉独自缓步行走,微风轻拂,衣袂飘飘,宛如仙子下凡。她沿着熟悉的路径,信步来到沁芳桥那边。桥下溪水潺潺流淌,水面波光粼粼。刚走到沁芳桥那边山石背后,正是昔日与宝玉一同葬花的地方,那是他们共同的美好回忆。忽听到一阵呜呜咽咽的哭泣声,那声音如泣如诉,仿佛带着无尽的悲伤。
黛玉不禁停下脚步,侧耳细听,却辨不出是谁的声音,也听不清楚那人哭着嘟囔些什么话。心中顿生疑惑,这深宅大院之中,是谁在此处暗自伤心?她轻移莲步,缓缓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那哭泣之人。
待走到跟前,只见一个浓眉大眼的丫头正蹲在那里,哭得梨花带雨。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双手紧紧地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不断涌出。在瞧见这丫头之前,黛玉还暗自猜测,是不是府里哪个大丫头,心中藏着难以言说的心事,诸如与情郎的纠葛,或是对未来的迷茫,故而跑到此处,借哭泣来宣泄一番。可等看清这丫头的模样,却忍不住觉得好笑。她心想:这般蠢笨的丫头,能有什么情思,想必是在那屋里做粗活,受了大丫头们的气罢了,或是不小心打碎了物件,害怕受到责罚。黛玉细细打量了一番,确定自己并不认得这丫头。
那丫头察觉到有人靠近,抬眼一看,见是黛玉来了,顿时吓得不敢再哭,赶忙站起身来,用衣袖擦拭着眼泪。她的眼神中透着惊恐与不安,像是做错了事被人发现的孩子。黛玉轻声问道:“你好好的,为何在此处伤心落泪呀?”她的声音温柔如水,带着一丝关切。
那丫头听闻黛玉这般问,泪水再度如决堤的洪水般夺眶而出,她满心委屈,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带着哭腔说道:“林姑娘,您可得给我评评这个理儿。他们商量事儿的时候我压根不在场,啥都不知道啊,就只说错了一句话,我姐姐珍珠怎么就下得去手打我呀。”黛玉听了,心中满是疑惑,这丫头的话语就像一团迷雾,将她笼罩其中,实在不明白她所言何事。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柔浅笑,和声问道:“你姐姐是哪一位呀?”那丫头抽抽噎噎地回道:“就是珍珠姐姐呀,她在老太太屋里伺候呢。”黛玉这才知晓,原来这丫头是贾母身边的人,便接着耐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丫头带着哭腔答说:“我叫傻大姐儿。” 傻大姐儿的回答,瞬间勾起了黛玉浓厚的好奇,她暗自思忖,定要一探究竟,弄清楚傻大姐儿究竟为何这般伤心哭泣 。
黛玉嘴角依旧挂着一抹浅笑,和声细语地继续问道:“你姐姐为啥打你呀?你到底说错啥话了?”傻大姐儿抽抽噎噎,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还能为啥呀,就是因为我们宝二爷要娶宝姑娘的事儿。”黛玉听闻这一句,只觉如遭晴天霹雳,整个人像被一道迅猛的闪电击中,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双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但她强自镇定心神,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对傻大姐儿说道:“你跟我到这边来。”
傻大姐儿乖乖跟在黛玉身后,二人来到那畸角儿上曾经葬桃花的地方。此处极为背静,四周静谧无声,唯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黛玉定了定神,开口问道:“宝二爷娶宝姑娘,这事儿跟你姐姐打你有啥关系呢?”傻大姐儿挠了挠头,说道:“我们老太太、太太还有二奶奶一块儿商量,说是因为我们老爷要出门远行,所以得赶紧跟姨太太商量,把宝姑娘娶过来。这头一个呢,是为给宝二爷冲什么喜;第二宗……”说到这儿,她瞅了瞅黛玉,脸上露出一丝憨态可掬的笑容,才接着说道:“亲事赶着办了之后,还要给林姑娘说婆婆家呢。”黛玉听到这儿,整个人都呆住了,仿若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大脑一片空白。
傻大姐儿却仍自顾自地滔滔不绝:“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咋商量的,只晓得不让人吵吵嚷嚷,怕宝姑娘听见了害臊。我就跟宝二爷屋里的袭人姐姐说了一句:‘咱们明儿更热闹了,又是宝姑娘,又是宝二奶奶,这可怎么叫呢?’林姑娘,您说说,我这话能碍着珍珠姐姐啥事儿呀,她走过来抬手就给我一个嘴巴,骂我胡乱瞎说,不遵从上头的吩咐,还要把我撵出去。我哪儿知道上头为啥不让言语呀,你们又没跟我讲清楚,上来就打我。”说罢,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那哭声在这寂静的角落显得格外凄凉。
彼时,黛玉的内心犹如被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情绪如汹涌的潮水般交织翻涌。怔忪片刻后,她嘴唇微微颤抖,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意说道:“你可别再胡言乱语了。再乱说,要是被旁人听见,又得挨打了。你快去吧。”言罢,她强撑着挪动身子,打算返回潇湘馆。此时的她,只觉身子沉重得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每迈出一步都艰难万分,仿佛双脚陷入了泥沼之中。两只脚好似踩在棉花上,绵软无力,整个人摇摇欲坠。无奈之下,她只能一步一步,以极缓慢的速度蹒跚前行。走了许久许久,本应早已抵达沁芳桥畔,却因脚下发软,行进迟缓,加之满心的迷乱痴傻,她竟不自觉地顺着另一条路绕了过来,如此一来,反倒多走了不少冤枉路。好不容易行至沁芳桥畔,她却又像是失了心智一般,浑浑噩噩地沿着堤岸往回折返。
紫鹃取了手绢匆匆赶来,却不见黛玉的踪影。她焦急地四处张望,眼神中满是担忧。正着急时,远远瞧见黛玉面色惨白如纸,身形恍恍惚惚,脚步踉跄,眼神直勾勾的,毫无焦距,在原地毫无目的地东转西转。又见有个丫头在前头渐行渐远,因距离太远,实在辨不清究竟是谁。紫鹃心中顿生惊疑,忙快步赶上前,轻声问道:“姑娘,您怎么又往回走呀?这是打算去哪儿?”
黛玉恍恍惚惚,只隐隐约约听到紫鹃的声音,下意识地随口应道:“我去问问宝玉!”紫鹃听了,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但见黛玉这般模样,也不敢多问,只得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往怡红院的方向走去。
黛玉缓缓行至怡红院门口,思绪仿佛稍有清明,她微微转头,瞧见紫鹃正搀扶着自己,不禁停下脚步,一脸疑惑地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紫鹃赶忙赔上笑脸,说道:“姑娘,我是给您送绢子来啦。方才瞧见姑娘在桥那边,我赶忙追过来问您,可姑娘好像没听见我说话。”黛玉轻轻一笑,略带调侃地说:“我还以为你是特意来看宝二爷的呢,不然怎么会往这边走。”
紫鹃一听这话,心里明白黛玉必定是从那丫头口中听到了什么,只是不好点明,只能默默点头,报以微笑。可她心里实在担忧,宝玉已然疯疯傻傻,黛玉又这般恍恍惚惚,万一两人见了面,说出些不合体统的话,那可如何是好?心里虽满是忧虑,却又不敢违抗黛玉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搀扶着她走进院子。
说来也怪,此时的黛玉不似先前那般绵软无力,只见她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径直走向房门,也不用紫鹃帮忙打帘子,自己抬手轻轻掀起帘子,迈步走了进去。屋内寂静无声,原来宝玉正在屋里歇中觉,丫头们有的趁机偷懒跑去玩耍,有的在一旁打盹儿,还有的则守在宝玉身边伺候着。倒是袭人耳尖,听到帘子响动,赶忙从屋里出来查看,一见是黛玉,连忙客气地说道:“姑娘,快屋里坐吧。”
黛玉笑意盈盈地踏入屋内,那笑容之中却隐隐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复杂意味,像是悲伤被强行掩盖,又像是无奈之下的故作镇定。她轻声问道:“宝二爷可在家?”声音轻柔,却在这寂静的屋内传得格外清晰。
袭人不知其中缘由,正要张口回应,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瞥见紫鹃在黛玉身后,神色焦急,对着自己又是努嘴,又是指着黛玉、连连摇手。袭人顿时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实在想不通紫鹃这一连串动作究竟是何意。心中满是疑惑与犹豫,便也不敢贸然搭话。
黛玉却仿若未觉周遭的异样,神色平静,自顾自地抬脚迈进了屋子。她的步伐略显迟缓,一步一步,向着宝玉所在之处走去。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屋内,形成一道道光影,黛玉的身影在这光影交错中显得有些孤寂,好似被世界遗忘的独行者。
一进屋,她便瞧见宝玉坐在那儿。宝玉见了黛玉进来,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却也不起身让座,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黛玉,嘴角咧开,露出一抹憨傻的笑容,嘻嘻地傻笑着。黛玉见状,并未生气,神色如常,自己寻了个地方缓缓坐下。坐定后,她同样目不转睛地瞅着宝玉,脸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两人既不相互问好,也不交谈言语,更无推让之礼,就这般四目相对,对着脸一个劲儿地傻笑起来。这怪异的场景,让屋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袭人瞧着这一幕,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七上八下,完全没了主意。她在一旁干着急,却又无计可施,额头上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
正焦急间,突然听到黛玉轻声问道:“宝玉,你怎么病了?”声音轻柔,带着一丝关切。宝玉嘴角上扬,傻笑着回道:“我是为林姑娘病的呀。”这话一出口,仿若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袭人、紫鹃两人吓得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惊恐之色在她们眼中一闪而过。两人连忙开口,想要岔开话题,试图打破这尴尬又危险的局面。
然而,黛玉和宝玉两人仿若未闻,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着彼此傻笑。他们的眼神交汇在一起,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袭人见此情形,心里明白,此刻黛玉的神志不清,丝毫不亚于宝玉。她心急如焚,赶忙悄悄凑近紫鹃,压低声音,小声说道:“姑娘身子才好些,我让秋纹妹妹跟你一道,搀扶姑娘回去歇着吧。可别让姑娘再受刺激了。”说着,转头对秋纹吩咐道:“你和紫鹃姐姐送林姑娘回去,一路上千万小心,可千万别说些不该说的话,别惹姑娘不高兴。”
秋纹嘴角含笑,没有言语,乖巧地点点头,走上前来,与紫鹃一道,轻轻搀扶起黛玉。黛玉也顺从地站起身来,眼睛仍旧盯着宝玉,一边笑,一边点头,仿佛在回应宝玉那无声的凝视。紫鹃见状,又轻声催促道:“姑娘,咱们回家去歇着吧。天色也不早了,您也该好好休息了。”黛玉应道:“可不是嘛,我也该回去了。”说罢,便转身,面带笑容,迈步走了出去。
这次,她仍旧不用丫头们搀扶,脚下步伐匆匆,竟比往常走得还要快上许多。那急切的步伐,像是在逃离什么,又像是在追寻着什么。紫鹃和秋纹在后面,急忙小跑着紧跟其后,生怕一个不留神,黛玉就会摔倒。
黛玉出了贾母的院门,一路径直向前走去。紫鹃见状,赶忙上前搀住她,喊道:“姑娘,往这边走。咱们回潇湘馆。”黛玉面带微笑,任由紫鹃带着,朝着潇湘馆的方向走去。眼瞧着离潇湘馆门口没多远了,紫鹃长舒一口气,心中暗自庆幸,说道:“阿弥陀佛,可算到家了!”
可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变故突生。就见黛玉身子猛地往前一栽,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推倒。紧接着,“哇”的一声,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射而出,在洁白的雪地上绽放出一朵触目惊心的血花。那鲜血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至于黛玉性命究竟如何,咱们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