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英,莫要冲动。”温润的声音对着那暴起的剑客低语。
那握剑的茶客点了点头,松了手,把刀按了回去,语气略带几分不满,“公子还是这般谦和,被抢了食儿倒真是一点也不恼?”
旁的公子轻嗤一声,“一杯茶水而已,渡人才能渡己。”
听着公子的话,紫英扶正了腰上的刀,“公子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那看带着纱帐斗笠似不起眼的公子畅快放言:“天地自是任你我逍遥。”
虽然仅仅几语便瞬间让喧闹的闹事似是着了魔一般安静异常,怡然自得却又透着一股上位者的威压。
“公子,您说我们去哪里?”紫英见没有问出来,只看着公子摇着头。
养尊处优的公子又亲自续了一杯茶,双手奉迎道那焦老头面前,“老先生,如何说的那宁荣二府人人自危?”
“哼,我焦老一届粗人,自然比不得你们读书人弯弯绕绕,有话直说!”焦老头随手接过茶,耳边就传来一阵如春风般温润的笑声,“依老先生看,这贾府公子如何?是否真如妨间今日传闻,一向温柔体贴的贾府公子居然暴力抗兵?”
“还能如何,都被五花大绑了,还能翻天不成?”焦老说罢,直接揪起那桌上的凉菜,随之又顺手捞了紫英手边的酒葫芦,他二话没说闷头就朝嘴里倒,连带着不着边际的胡须满是晶莹的酒水,在那黄昏之下折射出金光。
“喂,老头!”紫英夺了酒葫芦,嫌弃的擦了擦,可是再看那葫芦里的酒水,却看不出任何?
他倾倒着葫芦几下,却未见一滴掉落,“你个老头,这么不见外?”
“有吃有喝,老头我能活一天是一天!”焦老又连着打了几个饱嗝儿,揉了揉肚子正欲离开,紫英嫌弃的甩开了酒葫芦,傲娇道,“脏死了,我才不要!”
自是见惯了被鄙夷,轻蔑,嫌弃的焦老大早习以为常。
紫英抱着臂,似是闭着眼睛却又不满瞥向一旁,却听到自家公子几声轻笑,“紫英,我们该走了。”
看公子起身,紫英追逐而去,活脱脱一个欢悦少年,就连那身披的大氅都没再穿着,“王……公子等等我啊!”
那二人脚步轻快,一位如风谦和,一位欢悦追随。
“紫英当真是嘴硬心软,明明心善,却非要说的自己不喜欢?”
“公子就乱猜,就是嫌弃而已!”紫英迟疑道,但是暗中又回头偷瞄了几眼,“而且那葫芦那么丑,权当是小孩子的玩具罢了。”
“那可是冯老将军的给你的第一个诞辰礼,虽不贵重,但是也可只一个月衣食无忧。”
见公子如看穿自己一般,紫英无奈道:“有些人偏偏不喜欢有人去救助他。”
他说完便看到面前的公子驻足,“那是傲骨,但是人心却总是贪心的。紫英,如今倒是想的长远了,但是所行偏激,刚才也就罢了,不过你今日话似是有些多了?”
“和公子出游些许时日,终是看尽了太多。”冯紫英心下一怔,想着那焦老纵使有救主之功,却并未脱奴级,如今便一不果腹,到底是选错了主子。
虽然焦老穿着棉衣,却破烂的和春秋短衿一般,尤其是那下摆被狗啃般漏出的古铜色小腿,刀伤纵然被泥巴糊着但却实在狰狞。
紫英回头望了望自己随意落下的玄黑色大氅,嘴角微启,“紫英终究是想得不周了,不知那焦老先生是否会受益?”
紫英一边说着,回过头看着戴着薄纱斗笠的公子意味深长的笑着,公子终究是公子,看来自己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紫英跟着自家公子前行至一小巷,只见公子抬了抬头,兜里上的薄纱微晃动。
他撩起帽纱看着那高墙,“老先生的心却比所有人都明亮,紫英做何感想?”
紫英叹息道:“终究是飞鸟尽良弓藏,上位者的夺权而已。”
那帽纱中公子轻叹道:“呵~当真是当权者的玩物,不知那贾府如何决断?”
昏暗的夜色渐渐袭来,紫英也看不到那遮掩在纱帐中公子的表情,宽慰道:“忠顺王明着动不了公子,只能借贾瑛敲打公子,紫英和那贾宝玉有所结交,其性情温顺贤良,并未习武,并不如今日传闻那般一人就可镇压那王府亲兵?”
紫英还未看清,紧接着便又听着公子轻声对着自己说了几句,他颔首示意:“紫英这便去做。”
语罢,二人分道扬镳,一青一黑两道影子渐渐淹没在迷蒙的夜色里。
……
另一边,自贾宝玉被忠顺王府的人带走,贾府上下火急火燎。
贾老太祠堂求愿,“望祖宗在上,保护宝玉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贾政也随同一侧,拗不过老母,“母亲,宝玉他虽然娇蛮了些,忠顺王也不敢明着去做些遭人诟病的事,四王之中,一点风吹麦浪,足可被参一本。”
“不能明着来,那来暗的呢?”王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宝玉再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和你没完!指不定那忠顺王摆个鸿门宴,怎么折磨我的宝玉呢,贾府有钱有势,但是还是拗不过亲王啊!赶紧叫元春救救宝玉啊,那可是她亲弟弟!”
贾政沉言道:“男风之事,心知肚明便好,但若传扬开来终是落得些许谈资,深宫堪比朝堂,漏了个辫子就被人抓住不放,一动则万劫不复,怎敢去打扰元春呢?”
王夫人手中的手绢早已打湿:“那你就不怕忠顺王随便拉名头杀宝玉,闹得全家鸡犬不宁吗?”
听着那里屋祠堂的哭泣,祠堂大厅之外的贾府嫡亲外戚一个个愁眉不展。
黛玉垂泪,他倒是变了,变得连我都不认识他了?
月上枝头,祠堂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咯吱之声。
黛玉蹙了蹙眉,紧了紧大氅,一瞥之余,看到了那拖拽果皮的耗子!
“这……”黛玉总是再有怼人之功,看着那逐渐朝自己脚边凑过来的耗子,也被吓得朝一旁凑了凑,突然不知何处传来的人语,“小丫头,让让路,本大人要开饭了!”
“?”黛玉心下一惊,是这耗子在说话吗?
“没错就是本大人,你这小丫头不识趣,等我家公子回来,就霸占你!”
“什么公子?”黛玉更是疑惑的歪着头盯着那拖拽黑耗子,“你是何物?怎会说话?自己难道是在做梦?”
谁知又是一句傲娇的人语传入黛玉耳中,“啊呸!霸占你的院子,我们公子看上你那地方了,赶紧给我搬出去!”
黛玉看着那颐指气使,似是叉腰的小耗子,一时之间忍不住轻笑,“你为何要吃这果皮?”
听着黛玉的问询,那黑耗子瞬间哑口无言,暗道,“如若不是那臭小子不给我贡品,本大人岂会如此,哼!”
黛玉看着那黑耗子抱着个果核,四指纤细小巧,倒是有些许可爱,尤其是它竟然会说话?
怪哉?!
一时之间怕意全无,黛玉嬉笑道:“你这小耗子当真有趣,跟我走吧,我养你。”
四下张望焦急的紫鹃,耳边听着黛玉的“我养你?”她便回过头看着自家姑娘,“姑娘你要养什么?”
“姑娘,宝二爷该不会真的被忠顺王严刑拷打吧?”说罢,紫鹃回头却不见林姑娘?
四下张望些许,她便看着蹲在暗处的林姑娘手间似是藏着什么东西?
不知何处传来声音,略带几分戏谑与调侃,“那小子凶多吉少了!哎嘿嘿嘿~本大人马上就要自由了!”
……
另一边,忠顺王府。
廊腰缦回,几方小廊挂着那上元佳节还未摘下的红灯笼,倒是略带几分喜庆,大体上看起来,似是正要宴引宾客。
只是周子岳唯独剩着两条腿可以走路,他跟随长史来到一方偏厅。
不知何处,众人纷纷退去,房门紧闭。
周子岳一人看着这偏厅事物,却又有几分熟悉,直到略微昏暗的房间突然一道刺目的光袭来,一旁的门被打开了,紧接着映入眼帘一群莺莺燕燕的女娘起舞莺歌。
虽然冬日渐渐转暖,但是依旧寒意未消,更不用说这些薄纱舞裙卖弄腰肢的歌姬舞娘了。
舞娘腰肢摆动,团团而起,手间青罗曼妙。
那女娘腰肢回旋,逐渐朝着两侧靠去。
随之一主位上座的人露出来。
虽然仅仅一个侧脸,微微抬起的下颌,饮着酒,喉结微动,虽然不若少年,但是却多了几分内敛与老成。
周子岳看着他眸光闪动,比之之前,他似乎更加得当权者仰仗了。
待那忠顺王放下酒盏,挑弄那桌边的鸟儿的时候,却看到那被五花大绑的贾宝玉,眸子微沉,对着一旁的侍从嗔怒道,“和人把贾公子绑成这样的?”
侍从回应:“是……是长史让高游将军绑的。”
闻言忠顺王怒摔酒杯,“放肆还不快些松绑!本王叫人去请怎可这番对待这小国舅?”
说着忠顺王就亲自叫人给正欲贾宝玉松绑。
然而在周子岳看来无非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他看着那似是暴怒的忠顺王,轻哼了一声,当人真是没有变。
不过柿子捡着软的捏,只能对贾家出手了,而且还是对这世祖宝玉……
“一个戏生而已,天下俊美之人又不是只有蒋玉菡一个。”周子岳抖了抖手,那绳子噼噼啪啪自己掉落了下去,他寻了个座位,闲散慵懒的坐着。
“贾公子这话说的倒是在理?”忠顺王推杯换盏间,并不对贾宝玉的如此反常感到意外,只是多了份欣喜。
比之那传言所说留恋莺莺燕燕的贾宝玉却又不尽相同,果然还需自己亲眼见了才是。
周子岳看着忠顺王眼中略带审视意味,一边有做了个手势,紧接着一众舞女就朝着自己这边涌来。
“公子,公子~”
随这舞娘逼近,周子岳蹙了蹙眉:“王爷请我来此恐怕不是来请我吃酒这么简单吧?”
“聪明,并不是。”忠顺王说着,又拦起一旁的略施粉黛的女子,“不知贾公子留恋花巷,自是阅女无数,可知我这府上的女娘如何?”
周子岳抬了抬手臂挡着那朝自己怀里凑的舞女,虽说是舞女但是其中不乏姿言俊秀柔美的男子。
他微挑着眉,淡淡道:“自是阴阳不调,男不男女不女,穷苦人家的孩子但凡长得些许好看都会被驯养成娈童,更不要说那一个伶官了,王爷此意不在那蒋玉菡。”
“贾公子如何这般说辞?”忠顺王举着杯从高位徐徐走下来,居高临下看着那坐在宾客椅上的周子岳,“所以,本王的之言,若是随便一个伶官戏生也就罢了,只是我这琪官颇得本王欢心,处事周到,断不可少,贾公子还是快些说出下落为好。”
“人家有手有脚来问我作甚,怕不是王爷在杀鸡儆猴?”周子岳摇了摇酒盏,看着酒水中孤月高悬,在微微倾了些角度,瞬间闪过一道青白之影。
短促之间,那瓦房之上的人隔着薄纱仅仅一瞥却被周子岳尽收眼底,便自顾自说道:“瑛夜赴鸿门宴,不知王爷唱的是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