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南国 第4章 第四章

宝钗带着莺儿往黛玉这边来，一进门就见宝玉在玩九连环，黛玉在一旁笑盈盈看着，两小无猜好不热切。

二人听得动静，见是她来，便放下手里的玩意儿来迎她。

“宝姐姐今日可觉得好些了？”宝玉只知宝钗病了，并不知是为什么病的，还当她是受了风寒，吃几幅药就能大好。

“好多了，有几日不曾见你们，一个人反倒无趣，便来瞧瞧姐妹们。”她眼尖瞥到矮几上的一盒绢花，不动声色道：“好别致，不想妹妹竟有这样的好东西，怪道周姐姐念叨一路，我瞧着也甚是惊喜。”

宝玉忙挤上来，说：“这是林姑老爷托人送来的，竟把咱们家里的体面都比下去了，恐怕这世上除了宫里的公主娘娘们有，就只有林妹妹有了。”

宝钗因问：“早听说林姑老爷外放盐政多年，定是见多识广，只是不知林老爷哪里得的，赶明儿也叫我们有个地方寻去。”

黛玉笑道：“我哪里知道这些，爹爹只说是故交，我便留下了。想是哪位官眷夫人得的，她挑剩下的，就送来给我。偏我当个宝贝，也不好随意拿出来显摆。”

宝钗听了，只是尴尬一笑，到底林妹妹还是生周瑞家的气。

“好妹妹，周姐姐年纪大，府里熬了这些年，自然有些不好的盘算，你只当她老糊涂了，千万别较真。”

黛玉心中明白，只笑道：“姐姐这话如何说的，我哪里说周大娘的不是，姐姐多心了。她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和一个婆子计较，岂不是失了身份。”

宝钗心道黛玉虽比她小三两岁，却是个极通透伶俐的，凡事看得比人长远不说，更兼慧眼如炬，好似能看穿人的心事。

宝玉见黛玉嘴上不饶人，忙打圆场，笑道：“我知林妹妹眼里容不得一颗沙子，又是个热心肠，哪怕心里头不乐意也不为难人，故而还是好妹妹。紫鹃，你去沏一壶茶来，今儿我请宝姐姐吃茶。”

紫鹃听了便应下，顺手将桌上的绢花螺钿收好，带着丫头去沏茶了。

宝钗心中暗松一口气，总算宝玉没有落她的脸面，便含笑坐下，同他们一块儿吃茶玩九连环。

一晃过了大半日，外头香菱来寻宝钗，请她家去。

宝玉最喜家中姊妹一处热闹，因多嘴问了一句：“这声音好似空谷幽兰，定是个难得一见的可人儿，姐姐何不叫进来，也好叫我见见庐山真面目。”

宝钗知道他说得都是孩子话，想着香菱与她们年岁相仿，便应了，招呼她过来请安。

“好个姿容娴静的丫头，”宝玉赞道。

黛玉见她不大说话，怯怯的模样，便让紫鹃在桌案上拿了几块糕点给她。怜惜她小小年纪卖身为奴，虽标致周正，难逃厄运。一时想起自己的处境，她越发触景生情了。

“多大了？”宝玉问道。

“十二。”香菱垂眸，轻声道。

“和林妹妹一般大，你得空常跟着你家姑娘来这边，我们教你读书写字。在我这儿不必拘束，我屋子里那些丫头自小能闹，和她们一处作伴，定能教你忘了那些不开心的事儿。”

香菱不敢不应，只福了福身，道：“多谢宝二爷。”

莺儿见宝玉和黛玉这般厚待香菱，心里头不服气，回去都不曾给旁人好脸色。

她好歹也是宝钗身边的大丫头，宝玉对她几时这般热切。眼见他对雪雁和紫鹃恭恭敬敬，自己却连香菱都不如。

入夜，宝钗靠在枕头上读书，见莺儿皱着眉头不高兴的模样，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一整日没见你笑过。”

“姑娘日后还是少往林姑娘那儿去，没的受她那些冷言冷语。都是外头的亲戚，她凭什么不高兴了就咄咄逼人，半点没个小姐的体统。”

“这是怎么说，她好好一个千金小姐，又是老太太的亲外孙女，凭什么要吃底下人的气。”宝钗不以为意，心里却也酸涩。

眼见落选，她和母亲哥哥必定是要搬走的。

贾府这样繁华，谁不想长留，可若不走，难免遭人嫌话。

“她再不好，大老爷二老爷都是他的舅舅，老太太还是她的外祖母，是一家子。可我们不一样，咱们除了是姨妈的亲戚，分明就同外人一样，谨言慎行才是理。”

“不说林姑娘，那宝玉也不是个正经人。整日和丫头姑娘厮混，哪里能出仕，哪里来的前途。如今，竟打起香菱的主意，蟠哥儿若是知道了，指不定就要拿着棍子打进去。”

“休的胡说！”宝钗正为落选一事心情不好，尤其是因受哥哥牵连才没的好前程，心里是又气又恼，正坐起来，冷冷道：“你若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送回应天去。”

莺儿今日原本只是想哭闹一会子叫姑娘多疼疼她，并不想快人快语反倒戳中的姑娘的痛，一时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失言，忙跪在地上哭求：“姑娘我知道错了，别把我赶回应天去。”

既是一同长大的情分，宝钗也不过是一时生气，见她得了教训，便正色道：“你若想长留在这儿，日后就管住你的嘴，若再信口开河不知好歹，别怨我不顾年这些年的情分。”

莺儿忙磕了头，起来服侍姑娘梳洗。

夜里，两人说话，宝钗感慨万千，见她也没睡，问道：“莺儿，你觉得哥哥和宝玉，哪个好。”

“姑娘这话问得，非得比一比，自然是宝二爷更好。不说人品，家世学问，待人接物，宝二爷都不曾出过错的。咱们家大爷，不是莺儿说嘴，若是有宝玉一半，太太也不必这般劳累。”

宝钗叹了口气：“本想着入宫能替家里撑些门面，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可恨我没个得意的兄弟帮衬，否则哪里是眼下的情景。嫁到外头，还不如嫁个知根知底的人家，贾家富贵，又有功勋，我想不出来还有哪家的门户比这里强。”

莺儿只一笑，说：“听说贾府与京中不少王孙公子有来往，一年人情走动，只老太太肯带着姑娘，姑娘总有机会一鸣惊人。”

“王孙公子有什么好，成日不务正业留恋烟花柳巷，我可不愿寻个这样的。”

“今日我听外头说，如今京中好几位王孙都未娶妻，其中就属北静王最炙手可热。”

宝钗自然也听哥哥提起过北静王。这位北静王未及弱冠，生的水月观音般的好模样，更兼文武皆通，时常被陛下倚重，自是荣华富贵前程无限的。

可他这样的人物，又怎是自己能企及的。

宝玉已是难得清隽之人，那北静王便是天上仅有地上绝无的神仙姿容。她不免妄自菲薄，笑道：“那样的人物，岂会看得上我这样出身的女子。莫说做王妃，做妾也不够。”

“姑娘千万别泄气，我听外头说啦，老太妃是个极开明的，只说不管谁家的女子，只要王爷喜欢，哪怕门第低一些也无妨的。”

“罢了罢了，我没这机缘。”

莺儿便笑道：“奴婢不过是提起有这么件事儿，只是姑娘若是去了王府里头，那可真是侯门深似海，不如好好把握眼前。奴婢看宝玉是个好拿捏的，倘若有别的出路也好，笼络着二爷，好歹能留条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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