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南国 第3章 第三章

周瑞家的饶了一路往贾母院子里来，手里的宫花就剩了最后两枝。

她是太太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比旁人得脸，跟着主子一辈子荣华富贵，见惯了大场面，对林黛玉多少夹带着冷漠。

“周姐姐好，”来人是王善保家的，她正拿着干净的衣裳，送到老太太屋子里去，一时遇到了，便也结伴走了一段路。她看着周瑞媳妇手里的宫花，艳羡道：“真是难得一见的精美，虽是绒花，比起珠翠花钿，半点不差。”

“这都是姨太太的体面，我不过中间跑个腿，等跑完林姑娘那儿，还得回去太太那儿复命。瞧瞧这绢花，外头有价无市的，咱们都是王家出来的，姨太太自打做姑娘起，几时对旁人小气过。”

“既是给几位小姐和奶奶的，怎的只剩了两支。”

“我顺路过来，先给了二奶奶了，这两支都是林姑娘的。”

王善保家的听了，顾着十几年的情谊，便说：“林姑娘如今在老太太屋里住着，又是远道而来，周姐姐这会子去，也不怕人说你只顾着讨好二奶奶，把捡剩下的留给姑娘。”

“她一个丫头片子，懂什么好不好的。如今寄人篱下还想着尊贵，也忒不懂事。也不想想如今是谁庇护她容她片瓦遮头，这就受不得了，日后还长久着呢。”

那婆子见劝她不动，便也不再多说，两人就此别过各自办差去。

一时走到了屋内，周瑞家笑着说：“林姑娘，姨太太打发我送宫花过来。”

宝玉抢着要看，便开了锦盒拿在手里玩，一时又凑到黛玉身边，献宝一般说道：“瞧瞧，是挺好看的。”

黛玉见了，只是笑笑，说：“前儿雪雁从外面带了两支花儿来，说是南边父亲托人带来的，也是别致，竟和这个有些相似，只是比这个艳丽些。”

周瑞家的不屑道：“官造的哪有这个内造的好，姑娘尽说瞎话。”

紫鹃笑着从柜箱里取出一个锦盒，打开给周瑞家的看了一眼，笑着说：“今日周姐姐来的巧，就开开眼吧。我家姑娘虽不大出门，到底也见过些世面。”

周瑞家的原先自信满满，待见了真身，却也觉得手里的东西逊色不少，两相比较竟有些上不得台面。

宝玉见黛玉兴致缺缺，分明看不上眼，便说：“搁那儿吧，就说多谢姨太太好意。”

周瑞家的尴尬一笑，灰溜溜出去了。

林之孝家的隔着窗子偷偷瞧了一眼，便借故往府外走去。

松墨在东阳楼叫了一桌好菜，见林之孝家的来了，便邀她一起吃酒。

她是个精明极懂得眼色的，王爷挑了她暗中送去林姑娘身边，便是看中了她为人谨慎低调，能堪大任。

“王爷料得不错，姑娘收了。今日周瑞家的来送宫花，姑娘并不多看一眼。”

“林姑娘在府里不曾受什么委屈吧？”

“小人斗胆说一句实话，寄人篱下便是

旁人不委屈姑娘，终究比不得家里。府里有老太太疼爱，便是旁人有心怠慢，看着老太太的体面，也不敢造次。”

松墨蹙了蹙眉头，猜想这林氏说的是实话，或者王爷心里也有数。

“大人放心，小人如今管着府里账目，自然进出有数，定不会在吃穿用度上叫人克扣了姑娘。”

“好，你办好了差事，待林姑娘出阁，王爷自有重谢。”

林之孝家的毕恭毕敬应下了，便福了福身，告辞而去。

周瑞家的曾见黛玉只身而来，身边只带了一个嬷嬷和一个小丫头，还当是穷酸书生没见过好的，自以为比她有见识。谁料到她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好东西，可想当初在林家，是如何娇贵的。

她只恨自己自作聪明，又怕黛玉提起这事，倘或被传到二奶奶耳朵里，又是一顿数落。

“周姐姐这是怎么了，失魂落魄的。”宝钗拿着纨扇从湖边游玩而归，笑着迎了上来，说道：“我才去赏了一池荷花，不想这样巧，远远就见周姐姐从老太太那儿出来。”

“原来是宝姑娘，”一见到薛宝钗，周瑞家的就觉得安心，于她而言，宝姑娘可比林姑娘叫人觉得亲近。

她因害怕被人责怪，就将方才所见说给了薛宝钗听。

只是薛宝钗越听越觉得惊愕，一时又问了几句：“果真比那绢花还别致？这是宫里的东西，林大人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拿不到御赐的东西吧。”

“御赐？”

宝钗忽而觉得失言，忙笑着解释：“外头的说法，宫里出来的，一草一木皆是圣恩，说是御赐也不为过。”

周瑞家的深信不疑，只说：“林大人外放盐政时，听闻是陛下身边的红人，赏赐一两件小玩意也是寻常事。”

宝钗笑了笑，并不接话，只是留了个心眼。想想林妹妹才十一二岁大的年纪，也不在选秀之列，果真如周瑞家的说的那样，自然是林大人的体面。

“我这心里只是犯怵，方才昏了头了，只顾着顺路并不想其他的，怕是要惹林姑娘不痛快。宝姑娘是知道的，老太太疼她谁人不知，我只求菩萨保佑，千万别惹上一个爱计较的主儿。”

薛宝钗听了只是噗嗤一笑，劝道：“一会儿我去瞧瞧林妹妹，她若不生气便罢，生气了我便替你多说几句好话，并不是什么大事，周姐姐放宽心才好。”

周瑞家的听了顿时觉得熨帖，又赞她体恤识大体，两人说了几句话便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