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南国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太妃正带着黛玉用早膳，听得慌慌张张一阵动静，金嬷嬷六神无主进来回话，说王爷没了。

黛玉惊得起身，一晃只觉得一阵炫目，差点不曾站稳。

太妃也如晴天霹雳，抖着唇齿，问：“谁没了，没了什么？”

金嬷嬷哭得伤心颤抖，哽咽着：“咱们王爷，王爷他没了……”

“胡闹！”太妃只是不肯信，怒道：“你去传进来，我亲自问他。”

那亲卫已是蓬头垢面，跪在地上，颤抖着说，卫兵正扶王爷的灵柩回来，这会子已在城外了。

“怎么没的……”太妃依旧不信，问道：“溶儿英勇神武，怎么会死，定是你们胡说哄我呢。”

“前头，倭寇凶猛，接连下几座城池没守住，王爷带着小人等退守太湖一线，途中负了重伤。王爷以身犯险，用计拿住了倭寇贼首，而后来了个瓮中捉鳖，将倭寇军一网打尽。仗是赢了，可王爷厮杀时，同贼首领一起跌落湖中，松墨大人带着小人等在湖上寻了七天七夜，还是没踪影，只找到了贼寇的尸首。”

“我不信，溶儿定是活着，你们不曾仔细找他。备车架，我去找！”

金嬷嬷哭着拦着她，摇头道：“哪里还中用呢，老夫人且顾着王爷的体面，莫叫他走了也不安生。王爷最是孝顺之人，若见老夫人这般伤心欲绝，难道还叫他再那世里不安心吗。”

黛玉浑浑噩噩过了一日，第二日起早时北府已挂了白幡，萧萧瑟瑟好不凋零，如同骤降的冬雪，盖了厚厚一层白絮。

老夫人伤心太过，又病得发起热。

府上没了主事，连丧仪也纷乱，婆子们随意进出二门，侍女们为了争一份差事吵得面红耳赤，不成体统。

她本就存了心死，毫无生气，只是呆呆坐着，半姠却被几句争吵拉了回来。

饶是再伤心，却不忍他走得这般不体面。

那些侍女如今不怕她了，知道黛玉本不是这府里的主子，又见太妃病了，恐她也没了寿数，早晚要散，都明里暗里地搜刮些财物傍身，见黛玉要训斥他们，便说道：“姑娘到底不是我们家里的人，何苦在我们面前充主子，还是正经回贾府里的好。姑娘是大家闺秀，没的在外男家里抛头露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姑娘许了王爷，要替王爷守节呢。”

黛玉此时忽而就明白了凤姐的不易。

大难临头各自飞，胡倒猢狲散，都不是凭空说的戏言。

大抵在这些人眼里，主子好了自然他们也想得到些好处，不好了恨不能远远躲了去。

“太妃娘娘待你们不薄，何故这般无情无义，要走也容易，只是也得尽了前主子的情分，操办了白事才是。等人牙子来领人，我自有说法，你们操什么心。”

对牌还在她手里，往来宾客不绝，太妃没法子出来应酬，便只有她代行。

往来的还都是些世家，宫里也有女官领了旨意来传话，黛玉一一应承，好生送了出去。

亲卫抬回来一副杉扳棺木，里头只有些盔甲和衣物。

陛下恩旨，准其以亲王礼葬入陵寝，又封赏些金银器皿，看得人艳羡不已。

人死了，葬得却是高官厚禄和金银玉石，连一具全尸也没有。

黛玉见了忽而觉得荒诞可笑，又觉可悲。

讣告一发，都中上下皆知，仕子们念想水溶平日知书识礼，世族们又赞其礼贤下士，其中扼腕叹息悲怆者不计其数。

且他如今未娶而亡，越发叫人生出怜悯之心。

陛下自然也不想落个刻薄的名声，且水氏已然绝嗣，到底不想做得太绝。

一想起太妃白发人送黑发人，水溶死后连个哭的人也没有，终究也是不忍。

宫中上下为着水溶罹难，也是伤心。太后听得陛下说起水溶未娶一事，蹙了眉头，问道：“陛下如何打算？”

“自然要选个出身好一些的，低了将来看着不像话，没的寒那些人的心。”

太后又问：“春熙不是总念叨着水溶，你叫她过去,谅她不敢不答应。”

陛下便笑道：“春熙那丫头实在也不稳重，且她自小养在太后身边，儿子再糊涂也不能让春熙去守活寡。”

“那陛下中意谁？”

“朕心里倒有个人选，出身甚好，也知书达理，见过的都说好。”

太后听了一愣，想了想，揣测道：“甄氏？只怕难办。”

“倒不是她，那孩子出身人品与甄氏不相上下，只苦在身世可怜，自小没了双亲，如今寄居外祖家。我想她没个依靠，要说亲也容易屈就，不妨让两个可怜人一处，如此全了大家的脸面。”

太后一听，亦是松了一口气，想起从前北静太妃曾替北静王议过亲事，后面因林如海过世，没能成，如今去说倒也说得通。

“这也是造孽的事，好好的姑娘，非要她一过门就做烈妇，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

“娘娘也忒心善，”叶春熙哭了两回，今日本就是来请安的，但听陛下要给个死人指婚，最后却提得是黛玉，她因存了心要治她，便朝他们说道：“林姑娘指不定早把自己当水家人了，前儿我去王府里请安，就见她如今在管着王府的事。莫说是让她给王爷守节，只怕是殉葬，也是说得的。”

“住嘴，姑娘家嘴巴这么毒，”太后不满道：“殉葬是随口说的？你如今怎的满口打打杀杀，还这么不知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