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叶七和陆南风从谷外进来,吴伯吃惊不小,不过他早已习惯了将喜怒都放在心里,所以脸上的到也看不出什么,只是见叶七一身湿漉漉的不禁皱眉,语气中多少带着些长辈的口吻,“小姐这是淋了多久的雨,也不怕生病。”
说着他转身吩咐身边的侍从赶紧去将绿萝找来,接着才对叶七道,“您这半路折返,可是有什么事忘了交代?”
“没有,”叶七道,“我就是忘了件东西在他房里,所以回来取。”
吴伯满眼满脸写都是“胡闹”二字,只不过碍于身份不能开口,他朝叶七身后的陆南风看一眼,道,“有劳陆少侠跑这一趟,我这就吩咐人准备热水,陆少侠辛苦。”
陆南风的脸上甚至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依旧是一副冷漠面孔。
或许是因为叶七的缘故,或许是他本就不习惯应对这些礼数,所以他对谷内的人基本都是冷脸,更何况这个吴伯还是当年的旧人,他更没心思搭理,虽然知道他当年即便参与也不过是听命,但即便如此他也没办法对他和悦。
吴伯不曾将这怠慢放在心上,他此刻更在意叶七,忙不迭的催她赶紧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叶七应着却往左卿的屋子里走,“这两天我就住他的房间,左右也就两三日。”
吴伯愣了一下,问,“小姐还要在谷中待两三日?”
“嗯。”叶七无所谓的点头,纯纯就是小孩子任性胡闹的态度,“我已经跟陆离说过了,让他们慢些走,您放心吧,左右能追上。”
这事儿是该这么担心的嘛?吴伯叹气,可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从小到大他是见过叶七胡闹的,虽说不至于太过出格但也有十分荒唐的时候,以前都是左卿任她胡闹也不约束,而今左卿不在了更是不知道该有谁能管着她。
放下吴伯不说,谷中的仆役见还不到一日叶七又折返回来都是议论纷纷,无风谷的人都知道叶七不同,虽说左卿时常会从外面捡些人回来,但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能与叶七相提并论,现如今叶七又继承了谷主之位,她的所言所行看着旁人眼里更是多了不少谈资。
这少谷主之位本就不是那么光磊落来的,而今又这样明晃晃的置孝义于不顾,这般行径看在别人眼里已经快成了大逆不道,所以底下人当然会说,只是目前,暂时,还没人敢当面非议,只有绿萝来送衣衫的时候犹犹豫豫的说了两句,叶七只是插科打诨但也没改主意,她认定的事很少会改。
叶七少年掌权不服众已是事实,再加上她这样不管不顾的跑回来,现在又执意要住在左卿的院子里,这样毫无顾忌也是难得一见。
不到半日,谷中说什么的都有,甚至几个厨房里的婆子更是绘声绘色的说,叶七与左卿不是止师徒那么简单。
奈何毕竟年纪摆在那儿,左卿顾忌声名即便有心也不敢将事挑明,而叶七寄人篱下的一个孤女又能怎么样,现如今左卿身死叶七没了顾忌,自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如今住进他的屋子,也不过是为了想要讨回之前凌辱与不满。
更有人问,这左卿之前乃皇族,之后又是无风谷的谷主,他究竟是看上叶七什么了?
叶七今年不过才十五岁,长的不算多惊艳,医术或许还行,但这里是无风谷啊,这里最不缺的,不就是医术还行的人嘛……
叶七半夜想去厨房找些吃的,谁知还能旁听一出自己的八卦,她站在廊下的影子里挪不动步子,这些人怕是忘了,她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偷偷溜进厨房找吃的,如今她就在谷内,她们竟然还敢这么肆意编排。
想着她忍不住冷笑,心里却又止不住泛起阵阵凉意,这无风谷里的人,就说不是都受了左卿的恩惠,但好歹左卿活着的时候也从未苛责过任何一个谷中的下人,现在左卿刚刚去世,她们就能编出这样的故事,更有厉害的,连细节都替他们描绘的如亲眼所见,人心啊~
悄悄退出来,叶七在前厅找到吴伯,她换了慵懒散漫的口气对他道,“我有些饿了,麻烦您叫人送点吃的过来。”
独自折回左卿的院子独自坐着发呆,等送吃食的人走后叶七将院门关上,又从院子的墙角处翻出两坛酒,这是她之前悄悄藏在左卿院子里的,也不知道他是真没发现还是装没发现。
之前小聪上来,她觉得将酒藏在这里算是灯下黑,左卿不许她喝酒,可偏偏她又“戒”不掉这恶习,所以……
叶七坐在左卿的院子里自斟自饮,自从左卿死后所有一切都显得那么兵荒马乱,她只顾着难过与盘算,甚至有时候心思放在盘算上更多一些,现在人静下来心里那股顿顿的痛才越发真切明显。
一杯饮尽,叶七苦涩的笑了笑,谁说酒不是好东西,至少在情绪快要崩溃的时候酒还能推波助澜一下,管它什么好不好,大醉一场又如何。
想想这么多年她都以大人的心态对待左卿,他们朝夕相处一直相伴左右,就算他们没机会生出男女之间的那种情愫,但好歹也算相互陪伴了这么久伙伴。
人都是情绪动物,而情绪这东西实在不好,但又无从舍弃。
就像她自己说的,人若是没了心,还能算是人嘛……
“你到自在。”
陆南风的声音在暗夜中传来,随即他的人也轻飘飘如一片落叶一般站在了院子里,叶七挑眉看了他一眼,随即伸手将杯子里的酒到满,“您就不能走门嘛。”
这好端端的要是让人看见,明日又不知传出什么话来,她这少谷主本就坐的摇摇欲坠,现在可好,不止风和影,现如今还有人“实实在在”的往别人眼里送八卦。
“这是刚刚那个叫绿萝的丫头送过来的,”因为之前叶七有过暗示,所以陆南风心中也有防备,他将一碗汤药摆在叶七跟前,道,“她说淋了雨喝些姜汁驱寒,还说是你让送的。”
她让送的?叶七看向桌上的汤药碗,她可没这么细心,端详了一会儿看不出什么,于是干脆伸手拿起来抿了些在嘴里,陆南风没想她会拿起就来喝,刚想阻止就听叶七道,“确实是姜汁,不过她好像还放了别的东西。”
叶七心里泛起比之前更深的悲凉感,但转念一想,似乎又觉得自己太早下定论,正要对陆南风说没事,就听见院子的门被人轻扣了两下,接着绿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姑娘,你睡了吗?”
院门关着却没栓,叶七从凳子上站起来又坐下,这时候再去上栓已经来不及了,她朝陆南风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躲躲,然后开口道,“进来。”
只听院门很轻很轻的响了一下,而陆南风的人已经没了踪影,她甚至都没感觉到一丝一毫的风动,叶七伸手将那碗姜汁泼进一边的花丛,又在桌上挑起几根骨头丢进碗里,前后不过眨眼功夫绿萝已经从门外走到她跟前,眼见她在喝酒绿萝皱眉道,“姑娘你怎么又偷偷喝酒,要是让义父看见又要念叨我了。”
“我已经长大了,”叶七朝她笑,“再说,我喝酒吴伯念叨你做什么,他又不是不知道,从小到大都是我带你胡闹。”
“那不管,左右他怎么可能数落你的不是,”绿萝在单独与叶七相处的时候没那么多的主仆顾忌,她上前夺下叶七手里的酒,道,“再说,这东西有什么好,喝多了还伤身体,我看姑娘你还是少喝两口吧。”
叶七笑意更浓,有些醉眼迷离的歪着头看她,“你是能掐还是会算?就知道我正在这儿喝酒,所以特意跑过来拦着我的?”
“哦,”经她这么一问绿萝才想起正事,她将手里的杯子放下,抓住叶七便想朝外走,“刚刚我给那个陆少侠送了碗姜汤,估计他今晚能睡个好觉,趁这会儿姑娘你赶紧走吧,咱们去后院挑匹脚力好的马,明日等他醒了我们也只道你去后山采药,这样还能再拖上半日,你快点去与陆师兄汇合然后换条路,这样他就算想跟着也跟不成了。”
“你给陆南风下药?”叶七眉梢轻挑,她到是不知道这丫头还有这种心机。
叶七坐着没动,绿萝见拉不动她更是心急,道,“快些吧,回头等那位少侠反应过来就晚了!”
“你在他的姜汤里下了什么药?”叶七饶有兴趣的问。
她还真想知道这丫头能想出个什么招,平日拉着她胡闹她都是畏首畏尾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想着想着叶七忽然才想起来,她什么说过自己要摆脱陆南风了?
“呃~”被问到关键处绿萝有些不好意思,她略显尴尬的看着叶七道,“一点曼陀罗粉。”
“哦~”叶七点头,接着又拿起酒杯,“我知道了。你早点回去睡吧,累了一天早点休息,明日我们一早做些好吃的给他,就当是赔个不是。”
不过话说完她自己又给自己换了一句,只听她慢悠悠的改口道,“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他也不知道。”
见她还是气定神闲的坐在这里,绿萝不禁大急,“姑娘你还不走?!”
“走不掉的,”叶七道,“再说,躲开他又能怎样,进了京城都是麻烦,多他一个也不多。”
“可他想杀你!”绿萝道,“那日灵堂上的事义父都跟我说了,他恨谷主,可谷主已经去了,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将怒气发泄在你身上,现在你是这谷中的少谷主,名义上是继承了谷主的衣钵的人,若是留在谷中主自然无碍,可你们这一路进京除了陆离师兄还有谁能顾全你……”想想绿萝皱眉,“而且,就算陆离师兄也打不过他,”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就是事实,绿萝催促叶七,“你还是快点走吧,别让他再这么跟着你了,万一哪天他一个念头将你杀了,到时候你都不知道该跟谁去讨公道。”
“放心吧,你以为只有你会下药,”叶七朝她眨了眨眼睛,“我虽然打不过他,不过,你就没听说过一句话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若有其事且一本正经的对绿萝道,“我们从小一起玩到现在,你觉得我是个任人宰割的主嘛,”眼见绿萝还不死心,她只能继续游说,“你想啊,与其成日里提心吊胆的不知道他会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还不如就这么明着把他带在身边,既然我已经知道他来者不善,总不可能一点防备没有,对不?放心吧,我与陆离联手,他就算再厉害也难顾的周全,所以……谁危险还不一定。”
“你真的不走?”绿萝不死心。
“走不了。”叶七将她往门外推,“你安心回去休息吧,若是吴伯问,你就说我已经睡了,别让他再来抓我个‘现行’,我可经不住他的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