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扫伪人世界，从我做起！ 第6章 怀璧其罪（五）

厉尘风已有半年未曾踏足过昭阳殿，他这些日子陪着白榆游山玩水，今日正是人间元宵佳节，灯火通明，白榆拉着厉辰风在灯市中穿梭，她今日倒是换了一身红色衣裙，少了几分平日白衣的冷清感，更显得明媚动人，她手上还拿着一只兔子糖画，笑得格外天真烂漫。

“没想到你居然喜欢这些凡人的小玩意儿。”

厉辰风笑着调侃她，白榆笑着回到：“我倒是觉得神界还不如这凡间有趣呢，若是有得选，我倒愿意做一个凡人。”

这样的白榆，厉辰风倒是第一次见，让他想起从前还未恢复魔尊身份时，喻弦月逛市集的样子。那时候他们没多少钱，到了年节时喻弦月总是想去镇上看看，两人身上就十几个铜钱，做什么都不是很够，每次喻弦月就拿这些钱去买一小袋灶糖，两人偷偷吃一个，剩下的还要拿回家供奉灶神。

那糖又甜又粘牙，喻弦月每次吃完像小猫一样，眯着眼睛笑得开心，只是他们没什么时间逛灯会，因为要赶着天黑前回村里。

他从未带她去看过灯会。

思及此处，厉辰风竟然有一些愧疚，他想起来那时候喻弦月望着兔子灯的样子，两只眼睛亮亮的，比村子后山生活小兔子可爱多了。她看起来真的喜欢那盏灯，其实灯并不贵，但那时喻弦月攒着钱想给厉辰风裁一身衣服，便没有买。等到两人攒够了钱，灯市也结束了。

他一向厌恶甘泉村，也憎恨那段贫穷的日子，但似乎那段被他抛掷脑后的时光里也藏着温暖。

“公子看看我们家的灯吧，这整条街上就我们家灯最漂亮了。”

一阵叫卖声打断了厉辰风的回忆，白榆看到摊子上的鱼龙灯，不禁眼前一亮，那老板也是有眼力见的人，瞧见眼前两人衣着光鲜，想来应该是哪家的少爷小姐，便奉承到：“这位小姐您眼光真是好，这是我们家最好的灯笼了，光是做这一个都要花费十日呢！”

这边儿白榆在听老板炫耀那个最显眼的鱼龙灯，而厉辰风则看向了架子上随手可见的兔子灯，他其实已经不记得那时候喻弦月喜欢的是哪一种了，这些兔子灯在他看起来简单廉价，他随手拿起来一个看了看，白榆这时也注意到厉辰风手上的动作，看了看这个灯，却不觉得有什么值得他在意的。

而店家早已识趣的介绍起来了：“这位公子喜欢我们的玉兔灯啊，这玉兔灯小姑娘们都喜欢，公子买一个吧。”

厉辰风听到小姑娘都喜欢，突然在想喻弦月确实也很喜欢这样的东西。

这样想着，厉辰风便买下了这盏灯。

白榆原本以为厉辰风是为自己买的灯，却没想到厉辰风并没有送给她的意思，白榆心下微微错愕，只是面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意。

恰逢此时，厉辰风感受到许久未曾感应的望月镜开始发热。

是喻弦月终于肯向他低头了吗？

按下心中的激动，厉辰风匆匆同白榆说了句有事，便径直离开。

厉辰风走后，白榆一直维系的笑意瞬间冷了下来，她拿起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兔子灯观赏片刻，然后随意将它扔到了一边。

“这样不入流的便宜货色，倒是入了他的眼？”

白榆不屑说到。

另一边的店家颇为心疼的接过她扔下的灯，语气间似有不满：“姑娘，您和情郎置气也不能拿咱们家的东西说嘴啊，咱们家的灯，都是精心制作的，虽然价格不同，但都是好东西啊。”

白榆却只注意到店家前面的用词：“情郎？”

她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店家，垂首摇了摇头，好像在嘲笑些什么。

过了片刻，她抬了头，人间的市集总是这么热闹，衬得她更为形单影只。

她随手将腰间的金珠玉佩扔了过去，那是前几日厉辰风给她的，说什么金玉良缘，天作之合。

“这个，买你摊子上最贵的那盏灯，够不够？”

店家被这动静吓了一条，仔细端详起来，那玉佩通体冰润，触手生温，雕刻的工艺更是精美绝伦，而玉佩上面的金珠也是实打实的真金。随手就将这样昂贵的东西送出，看来眼前这位小姐出身比他预想的还要高贵。

店家面上闪过一丝欣喜，但纠结片刻后，还是小心翼翼将玉佩双手递还给白榆。

“小姐，这……这东西太过贵重，便是买下小店所有灯都可以了，小店实在是惶恐。”

白榆看了看店老板，随即自顾自拿起了那盏灯：“没什么贵重的，你收着便是。”

说罢便拿着灯笼，独自一人走向热闹的人群中。

厉辰风踏入昭阳殿的时候，见到昭阳殿内灯火明亮，殿外不知何时挂上了新做的灯笼，还是同原来一样，只是简单用红纸粘合，再在上面题字。只不过从前他们要请村里唯一识字的村长儿子题字，那时候逢年节，村长家门口总是排满了人，都是请这位读书人来写对联，或者请他帮忙念个信。村长一家是好心人，不肯收村民的钱，村民们就带点自己家里的吃食，只说是给村长家的小孙子补身体的。

最早村民不喜欢厉辰风这个外来人，还是喻弦月天天拉着他出去和人打交道，村民们才逐渐接受了他。

想到这里，厉辰风嘴角不禁微微上扬，他看了看上面的灯笼，提的字也是团圆美满的，心情更是好了几分。走入殿内，便闻到一股好闻的芝麻香气，再往后走去厨房，便看见曲宁和翠翠正挽起袖子滚着元宵，真是一副温馨祥和的场面。

曲宁听到脚步声，也是抬起了头，她看见厉辰风朝逐渐快步靠近，连忙出声：“别凑太近了，小心糯米粉沾你衣服上。”

同记忆中一样的话语让厉辰风恍惚了一瞬。

曲宁手上动作没停，低头温柔笑了笑：“就快好了，等水烧开就可以下锅煮了。”

厉辰风乖乖坐在一旁，像许多年前一样，安安静静等着元宵出锅。

等到水滚起来，元宵煮到浮起来后，曲宁熟练的将元宵捞入碗中，厉辰风连忙起身接过碗，端到桌上。

泛起的热气阻隔了两人的视线，两人一时无话，只是静静舀起元宵吹凉，一口下去浓郁的黑芝麻满口泛香，温暖的感觉从口腔蔓延至胃部。

待到吃完后，厉辰风这才开口问到：“怎么突然想起做这些了？”

这些年来，昭阳殿一直都是冷冷清清的，厉辰风知道喻弦月一直恨着他，他自己也快忘了从前人间的生活了，却在今天频频被触动从前的回忆。

还没等曲宁回答，厉辰风想起来了些什么，拿出刚刚买的那盏兔子灯：“月儿，你喜欢吗？”

兔子灯的烛火微微跳动，像是他那颗不安的心，厉辰风的眼睛里全是小心翼翼的讨好，手里的兔子灯在这华贵的宫殿里显得格外简陋，但这却是他最为在意的一个礼物。

难道收下之后一切就能回到从前了吗？

曲宁有些疑惑的看着这盏小灯，她不明白厉辰风为什么要送给她这个，她在喻弦月的记忆里并没有看到和兔子灯有关的东西，喻弦月和厉辰风有关的记忆大多数都是不甘和恨意，想来如果是喻弦月本人在这里，也并不会喜欢这盏灯吧。

曲宁没有回答，她只是自顾自将话题回到之前的问题上：“最近总是梦见甘泉村，正好人间又到了新年，不过是想重温一下之前的日子而已。便让翠翠准备了一些东西，聊以解慰罢了。”

听到这话，厉辰风双手捧起她的手，关心的问到：“可是魇着了，若是不舒服，本尊这就为你去请医仙。”

曲宁轻轻摇头，不动声色将手从他手里抽出，缓缓说到：“梦中见故人，于我而言是好梦，只是我心中有愧罢了。”

厉辰风似有不解，曲宁解释道：“人间祭祀拜祖，使先人香火长盛，自甘泉村覆灭后，后人如今唯有我一人，未曾为他们设立香烛牌位，更别提四时祭拜。若是可以……”

可厉辰风似乎并不理解其中含义：“那不过是凡人如蜉蝣一生中聊以□□的一些小手段罢了，你如今又不是不知道，凡人的香火只会对那些神族有益。”

曲宁轻笑一声，低头做出一副脆弱的姿态，略带可怜意味的说到：“可我也不过是个凡人……”

此情此景，厉辰风哪想的了那么多，心中只剩下心疼，他一把将人抱入怀中，轻声安慰到：“本尊早已用法术共享你我寿数，你如何能与那些凡人相提并论，只要你愿意，本尊立马可以将你册立为本尊唯一的魔后。”

一声叹息浮现，曲宁用手推离厉辰风怀中，一双眼睛带着希冀的目光落在厉辰风身上，略带谨慎的问到：“我想同您商量一件事。”

得到厉辰风的许可后，曲宁这才将想说的娓娓道来：“今年清明时，月儿想回甘泉村，为爹娘以及村民们立碑祭拜。”

此话刚落，厉辰风的表情微不可察的变化了一瞬，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探究，他知道今天喻弦月的变化来的奇怪，只不过他是魔域的主人，也是这天上地下几乎无人可挡的强者，而喻弦月不过是个凡人，能翻起什么波浪来？他明白喻弦月怕是又有了什么新主意，他也乐意陪着喻弦月玩一玩，只不过他很好奇，这百年来早已死心的喻弦月，究竟是为什么突然又起了性子，总不能真的是因为一个梦吧？

当然，他不担心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因为他自信这世上没人能从他手中逃离。

曲宁见厉辰风没有回话，将手伸过去握住他的手，柔声说到：“尊上英明神武，有尊上陪伴，月儿便无需担忧。”

厉辰风看着那双眼睛，他忽然在想答应她也没什么，看着这双充满神采的双眼因为失败而再次露出愤怒绝望的神情，最后不得不再次臣服，到那时他是否可以驯服这只不听话的小兽？

一想到这，厉辰风觉得心情大好，便答应了下来。

曲宁露出了这段日子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这一笑又是让厉辰风晃了神，真真是宛如春日花开，叫人移不开眼。

她笑着冲厉辰风说：“多谢尊上成全，月儿也有礼物要赠与尊上”

说罢便从怀中掏出一个金线织就的鸳鸯香囊，香囊内填的是晒干的山茶花以及梨花，又添加了些清甜淡雅的香料，闻起来沁人心脾，令人陶醉。

她将香囊系到厉辰风腰间，一双美目眼含柔情，抬眼轻望厉辰后又低下眼做娇羞状，更是让人爱不释手。

曲宁低眉浅笑：“这香囊既是谢礼，也是赔罪。”

厉辰风听这话不免好奇起来：“这谢礼本尊倒是明白，可是赔罪又从何说起呢？”

曲宁顺势叹了口气，柔声道：“尊上既然允了月儿的要求，月儿便要好好准备一番，这祭祀器具贡品等，都要亲力亲为，还要手抄经文，那接下来的日子便不能陪伴尊上了。这香囊便是月儿的心意，一针一线皆是亲自制作的。”

多年来相处，他怎么会认不得她的绣工，罢了，无论是什么原因，能得到这一瞬的柔情，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