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的时间线是在封非煦养好伤之后被池承安带回天庭,孩子刚刚生下不久。
池承安带着封非煦坐在宫里唯一的一颗槐树下,陪他数天边不远处的星星。
“有件事情,一直想问你。”
“那时候,你……为什么不向天界求援?”
正在数星星的封非煦反应过来他的话,转过脸看了一眼旁边的人:“起初不知道你是天界的人,如果知道,肯定已经找你了。更何况……”
他神色一黯,后面的话就算不说,池承安也明白了——
因为那时候,池承安凡间的□□已经不在了,但是封非煦不知道他的身份,只当他是真的死了。
“不想再跟天界扯上关系是因为,我本来是天界的人。”
“后来发生了太多事,就不想再回去了。”
难怪。
难怪只有他长得眉清目秀翩然出尘。
池承安早就应该想到的,他原本就不是魔界的人。
“当年为了镇压作乱的地狱道和修罗道,天帝派了一个人。这个人必须有卓越的灵力储备,但是在天庭的地位又不能太出众。因为谁都知道,这明明就是天生灵物的献祭,是他对魔族的绥靖妥协。”
听他说到这儿,池承安呼吸似乎都漏了一拍,心脏似乎被什么牢牢紧攥:难道当年的那个童子,就是……就是封非煦?
在他推翻旧制接管天帝之位以前,天庭是个什么样子的他再清楚不过了。就算他后来励精图治大洗牌,当初天界犯下的错却并不是他可以弥补得了的。
一个孩子,九死一生地活下来。
他不敢想象当年的封非煦究竟是什么过来的。
“太出众的天帝舍不得,而且大臣也不会答应。”
就只有他这样的人具备条件,因为天生灵物,成了天界的精灵类神仙。没有背景没有反驳的权利。
可是那时候,他明明还是个孩子。
“后来基本上就可以算作是我的打拼历史了。”封非煦说得轻松,“你还想听吗?”
其实他是真的不明白池承安这么在乎这些过去的事情干什么,但是他既然想知道,也没理由非得瞒着。
池承安没说话,他神色可谓复杂,一双眸子紧紧盯着他的唇,半晌点了点头。
“我那时候是第一次见到那样的场面,他们长得很丑,什么怪物都有,怎么可怕怎么来。当时我还在想,如果真的打不过被他们分着吃了,那样的尖牙利齿会不会一下子就把我咬死。其实心底里还是期望能死个痛快的,如果没死的话,我岂不是还要忍受他们的唾液和恶心的味道。”
“后来,我发现天生灵体还是有些上天眷顾的,就比如说……抽骨能作箭,杀伤力不是一般地强,一支箭足够扫荡半个地狱道呢。”
池承安的声音蓦地哽咽:“你得意什么……”
封非煦啊封非煦,竟然还笑得出来。
“我可是天生的槐树精,你当这身骨头白长的啊。”
“不过也没费什么事,后来又都长出来了。除了这个。”说着封非煦撩开自己的上衣,给他看最下方的那根肋骨处的伤痕。
这段时间他的肚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是还是能够看得出来被撑大之后的松动。而他说的那一道伤痕就正正闯进池承安的视线。
很长很长的一道伤,大概是经过数次的撕扯,伤口周边并不齐整,形成的疤痕也不果断。
哪怕经年日久,依然显得狰狞可怖。
“当时人都疼糊涂了,还想着只能从这儿抽,万一戳出来的伤口太多,以后全身都是疤,那该多丑。而且,要是我先失血而亡了怎么办。”
“后来的伤口都是自己拿火燎的,那个鬼地方真的什么也没有,除了伸着半截烂得都快挂不住的红舌头的鬼,再就是漫天遍地的黑火。”
池承安面上颜色已然褪尽,忍不住出声:“你……”
封非煦瞧着他这个反应倒是不禁觉得好笑,实际上他也确实笑了一声:“没事,都过来了。”
但是看着池承安的表情并不像是无所谓的样子,封非煦收起来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伸手揽过旁边人的脖子,将池承安的脸埋进自己的肩窝。
感受到对方湿热的呼吸,封非煦不禁跟着他湿了眼眶。
当年的确艰难,死里逃生。
想起来当初的艰难,确实可以说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了。他给他讲的,其实远不及他遭受的所有苦难的十分之一。
不过避重就轻,省得他难过罢了。
那时候的封非煦大概是儿童九岁的身形,个子还不算格外高挑,面上还带着点婴儿肥,本来是个可爱活泼的槐树精,浑身带着槐花木的香气,但是他的性格沉稳,什么事情都内敛冷静。
所以后来天帝执行这道旨意的时候,他脸上甚至都没有什么格外震惊的表情。
反正他一个人无牵无挂,就算是真的“献祭”了也没什么关系。
从仙台上跳下去的那一天早上,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只见重重宫宇间白雾弥散,唯有香火琳宫东边角落的那一棵相思树枝繁叶茂,火红的圆球花朵燃烧起来一般,将那一半的天都染成了红色。
真美。
“好啦——”封非煦拍拍他的后脑勺,“你别这样。”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来,语气里终于闯出些忍不住的颤抖:“我看着也难受。”
池承安把头埋在对方颈侧,干脆不克制了。眼泪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哭。
他在愧疚,在后悔。
当年只有封非煦一个人去面临四恶道那血雨腥风的时候,他还什么都不知道,还什么都帮不上忙。
从小时候开始,他就没有护好他。
那时候他该有多疼。
“还……疼吗?”
这问句实在有些突兀,一下子不知道池承安到底说的什么,封非煦愣住,而后摇摇头:“不疼。”
然后他又好像仔细想了想,带着半是嘲讽半是认真的语气,道:“给你生孩子更疼。”
池承安被他这话惹得一笑,把人紧紧抱住,话音就在封非煦耳边传来:“对不住,让你受委屈了。”
封非煦从鼻子里哼笑一声:“傻子。”
“我小时候见过你的。”
“在香火琳宫那棵相思树下,见过你。”
那时候的封非煦就站在宫殿外,隔着宫墙半掩半开的门扉,看到过他。
清秀端正,一身青衣玉带、白洁玉簪。
站在月光下时,少年的双肩上就披散着月光,身后的影子被拉得颀长。
后来有一次机缘巧合他去了月老宫,也站在火红的相思树下,没见到月老的那一本婚牍,却看见月老正倚着树望着自己,面上带着笑,眼里都盛着慈祥。
然后就看见月老身后,有个醉酒撒泼的少年,大概是疯累了,已经抱着酒瓶沉沉睡过去。
说到见过他,池承安已经想不起来那是什么时候了。但是他小时候也经常跑去月老那儿,跟着喝酒绕线,乱点鸳鸯谱。
后来好几次把月老的红线都缠成球了,打成死结解都解不开。
池承安一愣——
他后来问过月老,问他是什么时候给自己和封非煦牵的红线,月老但笑不语。那时候他还以为是月老喝多了不记得,但是现在想起来 ……
怕不是他亲手绕上去的罢。
还有番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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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红线(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