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戳我的小集 第15章 天机（三）

岐玄山上发现两个人不见了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傍晚了。

有弟子来报发现小师兄和玄尘是师弟都不见了，众人突然一下炸开了锅。

从来没有山上弟子这么晚还没回来的。

“小师弟！我们回来晚了，大家担心，我们肯定要挨骂了。马上就到，你快些跟上我——”

“师兄，我真的——啊——！”

小师兄回头，发现刚才还在自己身后喊走不动了的人已经不见了踪迹。

“小师弟？”

“师弟！”

“唔救……救我……”

小师兄转头往回跑，刚才一直忙着赶路，天色昏暗，他竟然没注意后山是断崖。

从前面的小路来不及了，他这才带着苍玄尘从山林里抄近路。

完了。

“玄尘师弟——！”

他跑过去趴在山崖边，一颗慌乱的心差点就要从喉咙里掉出来一般，震得他脑子里一团糟。

小师弟掉下去了。

“苍玄尘——！”

“救……我……”

小师兄慌乱中回过神，这才发现苍玄尘还堪堪揪住了一条崖边垂落的树根，他的袍袖垂落到大臂，露出的胳膊上已经红通通的一片，被利石划伤的伤口很长很多，皮肉已经翻开绽裂，他死死抓着那条树根，浑身都在抖，却不能松开。

“小师弟！你……我……”

小师兄慌得厉害，他看了看距离，苍玄尘坠在一丈开外，他就算跳下去，也没办法带他上来。

他够出身子想去拉，却因为无处借力险些也一头栽了下去。

怎么办怎么办……

小师兄一阵腿软，直接跪了下去。

苍玄尘已经脑子都已经开始不清醒了，他掉下来的时候磕碰到了头。脑袋上热热乎乎的东西糊了下来。

很疼。

但是让他自己都震惊的是：生死关头，内心原本巨大的惊慌却渐渐平静了下来。

小师兄想去叫人，却又不敢抽身跑回去。只得在原地冲山上喊：“师父救命——”

一声出口，喉咙已是火辣辣地疼。

他哭着望向悬崖下，绝望喊道：“苍玄尘——”

苍玄尘知道自己揪不住了。

他很庆幸，小师兄没做傻事。

他这个小师兄也就十来岁，比自己大那么一小点。算是他这么些年他最亲近的玩伴，也是他的亲人。

师父、师兄，还有好多师伯……

岐玄山，是他的家。

“救命！有没有人——”

“抓住！别松手！”

小师兄的哭声骤停，只见那十五六岁、公子哥模样的人冲了过来。

他一跃而下，甚至都没有半分迟疑。

小师兄怔愣过后，才听那人喊他：“去找人来！”

这里离山上不算特别远，小师兄拔腿就往山上跑。

公子哥一手揪住树根，顺着树根直接往下滑坠，最后堪堪停住，一把抱住了快要松手的苍玄尘。

所幸树根不细，承担两个半大孩子的重量还是有余的。只是两个人都受了伤，苍玄尘更是晕了过去。

“苍玄尘？”

宿明渊望着那个比自己小了八·九岁的人，神色凝重而复杂。

那张纸条上说，要敬他爱他保护他，但是，不要靠近他。

他明白自己应该遵守。

可是他做不到袖手旁观。

或许是前世的自己留下的？

可是那又关他什么事。

他相信，他能保护好他。

他不想放手。

·

“师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带师弟下山的——”小师兄原地跪下，声泪俱下：“师父，我错了……”

师父显然也是被气得不轻，白胡子似乎都被吹得竖起来：“回你房间去！罚抄经书三十遍！”

“师父……”榻上的人伸出一只苍白的手，苍玄尘抬手碰了碰他垂下来的白胡须，“是我……我要去的，你别怪……别……师兄……”

“你们啊——哎！”老头甩了袖子，侧身从小师兄身边经过时顿了一下，道：“起来吧，回房休息。”

苍玄尘一笑。

他就知道，师父就是个嘴硬心软的。

他才不舍得真的罚徒弟呢。

“你跟我来。”

师父回过头看了一眼，这边苍玄尘似乎睡着了没什么动静，他便轻轻掩门，将小师兄带了出去。

“玄尘并非此处弟子，以后，你可切莫将他带下山去。”

“什么？你不是……”小师兄骤然慌了一瞬，视线从苍玄尘转移到师父的身上：“小师弟他不是这儿的弟子吗？”

“你小声些。别告诉他。”

偷偷摸摸忍者伤疼跟到门边的苍玄尘：“！”

不用他告诉了。

苍玄尘听到了。

他其实也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都是寄住在这里的。

“他父母于此地有恩，二人走后，便将他托付给了老道。”

苍玄尘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才突然明白过来，这座山叫“岐玄山”。

原来中间那个“玄”，是他父亲的字。

那那时候……

为什么要把他送上山？

是为了保护他吗？

还是……

不会的。

爹娘都很爱他。

怎么可能不要他。

难怪他能一直随心所欲，不管是修行还是生活作息。

苍玄尘不知何时跌坐在地上，伤口蹭在了地面上，有灰尘蹭进了血口，磨得生疼。

“玄，玄尘？”

师父已经推门进来，小师兄回屋睡觉了，这里恍惚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苍玄尘满眼是泪，他忙乱地擦着：“师父……我爹娘……”

师父知道。

欠他一个解释。

本想着能瞒一时是一时，但他总会知道的。

……

“你睡吧。好好休息。只是……别下山。”

“这是师父对你唯一的要求。”

“也是你父亲留给你的话。”

苍玄尘一直没说话。

他看着窗外的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

月光清清冷冷的。

他才发觉，自己好像还是能感受到一个人的孤独。

屋子里并没有吹灯，旁边屋子里还有大师兄和师伯。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枯枝轻响。

苍玄尘往外看去，却只能看到团团暗影。

可暗影中，有人。

苍玄尘跛着腿追出去：“宿……宿明渊……”

宿明渊一怔。

他并没有告诉过他自己的名字。

甚至都只是在刚才，听见他师兄喊出来的名字时，才知道自己第一眼瞧着就眼熟的人，就叫苍玄尘。

缘分天注定。

哪怕时空轮转，兜兜转转，竟然都不会变。

哪怕真有一见钟情。

苍玄尘知道，是他抱回来的。

他浑身擦伤严重，刚刚止住血的伤口还在疼。因为夜里凉，他这身子也格外禁不住冷，声音低弱而轻颤：“谢谢你。”

那是他们的初见。

·

后来再回来见到他师父的时候，苍玄尘已经过十有六。

老年迟暮，放在他师父身上却更添了几分仙风道骨。

十年。

跟宿明渊在一起的那十年。

宿明渊也在一两年后就离开了宿府，二人不知去向。一晃十年。

两人跪坐相对，宿明渊就随着小弟子随处逛逛。

师父知道他们的来意便也没说多少寒暄的话，开头便是一个问句：“曾经的事你还记得吗？”

苍玄尘摇了摇头。

“就是你醒的那天。”

“你醒的那天，山上的医道者说你撞到了头。”

“后来你晕过去了，自然是什么都不记得。”

“诶？他没告诉你？”

苍玄尘又摇了摇头。

“罢了，也许。天机本就如此吧。知道和改变，都是理所应当。”

师父向来如此。

以往苍玄尘听不懂，总会反问为何。他现在大概明白了，也就不再追问了。

可当他不在追问的时候，师父偏偏又对他讲明白了。

“你那时候并不是晕过去了，其实已经快要没气了。”

“你脑后的疤痕，就是当初被划伤的地方。”

“是宿明渊那小子救的你。”

“他的来路我并不清楚，可他不简单却也没有恶意，这倒是我能看得出来的。你们出去这么多年，倒也不用我操心了。”

苍玄尘一怔。

他知道是宿明渊救的自己，却不知道是这么个救法。

即便后来知道他真是神仙下凡，也还是不曾想过当年。

所以当他的半颗灵珠进入自己体内，当初能自然而然喊他一句“宿明渊”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再是那个他了吧。

原来都是串好的。

他们俩的前世今生就算怎么纠葛，都是一对。

“因为他的穿越虫洞，因果便已经发生了改变，天机亦然。”

“说起来可能匪夷所思，但是你身上，确实有一半往后的那个苍玄尘的影子。”

两个不同时空的人，都已经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不管往后如何，只要他和宿明渊还在一块儿，就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他不怕。

他记得宿明渊跟他说过，他说：“你是我命中注定要守护的人，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收到过一张莫名其妙的信笺。”

“信笺上说敬你爱你保护你。但是，不要靠近你。”

宿明渊轻轻拍着苍玄尘的背，把他朝怀里拢了拢，道：“我后来就在想啊，不靠近你，怎么敬你爱你保护你呢。”

“可是我后来才想明白，原来那是情不自禁的舍不得。”

原来当年给自己那张字条的人。

竟然就是他自己。

来自另一个时空的自己。

他之所以想不起来为何离开了宿府，就是那一次见面之后，他抹掉了小宿明渊的记忆。

·

（另一个时空）

苍玄尘为了救自己，在天乱中挡了修罗道雷霆震怒的一掌。

魂魄当场撕碎。

宿明渊自爆了灵珠，被撕扯进入了意外开启的虫洞。

这才回到了当初。

他贪恋鲜活的生命，贪恋那个苍玄尘，也羡慕那个宿明渊。

可他终究还是狠下心来，让他不要再靠近苍玄尘。

只怕他自己也没想到吧。

小宿明渊并没有听他的话。

也许是他当初施法的时候心性没那么坚定，总之，那一对“他们”并没有真的错过。

宿明渊心里反而慰藉坦然了。

他甚至不知道，究竟哪一种结果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他们若是要在一起，就随他们吧。

就当是他，再自私一回。

当初撕裂出去的一半灵珠——

灵珠……

“！”

灵珠还在苍玄尘体内，或许能够试试！

宿明渊掌心流转着光华，将苍玄尘团团围绕包裹。

温柔而缱绻。

*

冬日里的茅草生在坡处，随着风摆个不停。摇摇晃晃，把夕阳挥洒得随意而洒脱。

他一个人站在山崖边，风吹起他的衣角，衣料轻柔，在冬日难得的温暖里掀起又落下。

身后似乎来了人，步子不急，出声沉稳：“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他瞳孔微缩，欲回身却因站得太久腿麻，竟然脚下一滑，苍玄尘没站住，直接踩着滚落的石子往下掉了一步。

我……

“！”苍玄尘猛地睁眼，因为他突然清晰地感受到，身后有一人拉住了他。

猝然回头，苍玄尘对上了宿明渊的眼。

抓住他胳膊的手用力到指尖泛白。

甚至让苍玄尘都感觉到那一处泛了疼，却又无端充满了安全感。

“我……我就是……不小心……”解释着解释着，苍玄尘鼻子突然就酸了。

他看了宿明渊好一会儿，宿明渊看着他眼里涌起来的水光，把人楼进了怀里。

“宿明渊……”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宿…宿明渊……”

无数个念头从脑子里飞快地闪过，想说的话太多了，可是偏偏来不及说出口就已经忘了，长长短短的句子都只化作那人的名字，苍玄尘的一声声“宿明渊”。

宿明渊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

他也害怕，害怕手里抓不住的感觉。

苍玄尘把头埋在他怀里，最后鼻头都红了，也分不清究竟是冻的，还是太委屈哭的。

“我回来了。我好了。你看——”

苍玄尘依言抬头，伸手抱住了宿明渊的脖子。

话音哽咽不已：“嗯，你回来了……”

等人缓过气来，宿明渊抱着苍玄尘坐在这崖边大树上，看远方的日落。

冬天里阳光淡得很，可是宿明渊怀里的温度却依旧暖得让人心尖都发烫。

“宿明渊，你说，如果当初没有那么多的事情，会不会，我们就不会这么坎坷了。”

“那可不一定，如果没有如果，说不定后来也就没有后来呢。”

是啊。

说不定他们后来走不到一起，又或者是其他的？如果没有他们经历过的这些事，后来还不知道这俩能不能走到一起呢。

“我会一遍又一遍地发现，我真的没有小时候的那个自己那么无畏。”

“他能做到的，我却要顾虑太久太久。”

“不，不怪你。”

后来，他成了他的软肋。

却也是他一往无前的盔甲。

他对苍玄尘的在乎，连他自己都想象不到。

可是这样的话如果让宿明渊出口，未免太过矫情。

当着苍玄尘的面，他不是这样的人。

苍玄尘明白，当初宿明渊为了救自己，差点把他自己赔进去。

辗转过了半年，他才再次回到他身边。

“也许是他们说错了。”

“天机就是你我命中注定要经历些聚散离合也说不定。更何况，你现在不还是在我身边？”

宿明渊微微偏过头，笑得轻松随意：“不过结果怎么样谁又能知道呢。”

苍玄尘本来已经不信这些神神叨叨有的没的了，心知俩人走到现在也已经算是很不容易了。可是听到他最后那一句话，还是没忍住将一双眸子盯向宿明渊。

宿明渊看得出来，他眼里有一瞬的迷茫，还有纠缠不清晦暗不明的惆怅。

带着不安，甚至带着一丝恐惧。

他在担心以后，关乎他们两个人的以后。就算不信，但心里总归还是放不下的。这些宿明渊都明白。

可他就是想说出来看看那个人的反应。而且很显然他已经得逞了。

于是他露出一个笑，继而欲言又止道：“不过……”

虽然死性不改，但还算他有良心，没让苍玄尘等太久。

天意使然，你爱的还是我。

宿明渊转过头，看着身旁的苍玄尘，“管他天机，”他拉过苍玄尘的手扣进掌心，说得霸道而笃定：“我只认你。”

——正文完——

补一个番外？（小声：木有车车捏。）

*

“天冷，回去吧。”

“好。”

日日夜夜的陪伴中，苍玄尘恍惚明白，天机什么的都不重要了。

既然爱，就去追。

既然在乎，就别放手。

他知道另一个时空的小宿明渊是如此，知道自己的身边人也是一样。

他能够回来，是因为他也并未放过手。

无数个星夜里的小幸福。

都只因，有他在枕边。

——全文完——

文末PS：

这个故事可he可be，看理解。

宿明渊改了因果，虽然形成一个闭环，但同时也可能已经影响了后来而形成了一个新的时空。不同的时空在的话，那么就有一个最原先时空里的苍玄尘是真的死了的。也就有那一个时空里的宿明渊，孤独终身，长久下去地守着他的那一抹残灵。

至于天机，原本是想不加入时空的，就是天机与下不下山的故事。师父不让小苍玄尘下山，其实也就是隐约看到了天机，想限制他从而达到保护他的目的，但是最后能不能在一起，苍玄尘会不会死，他是不知道的。也许不让他下山反而是害了他，他也就不会那么好奇、甚至有点赌气而下山。

但是这些东西，谁又说得清呢。

好啦，这篇文也是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不同版本灵感，意料之外也算很贴近这个主题，无限的空间，无限的可能性。

他们俩，也一定能好好的。

本篇完结啦！一个不长不短的故事，感谢陪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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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天机（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