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的魔法 第22章 I·H篇（十二）

出于对选手心理状态的顾虑，关于暴徒袭击未遂的事实并未被主办方公开。后半夜风平浪静地结束，万众瞩目的新人赛终于迎来最后一日。作为I·H最具代表性的两大竞赛之一，「秘碑解码」将独占一整天的赛程，为新人组的角逐洒下最后的筹码。

截至目前，诚凛高校的总得分（正赛 新人赛）在九所魔法科高校中排名第三，与前两名差距分别为二十分与五十分；新人赛的得分则与秀德、桐皇并列第二，与前后两位的差距均为三十分。也就是说，根据「秘碑解码」比赛结果（一位 50p；二位 30p；三位 20p），当前位次有概率迎来一场大幅度的洗牌。

“预赛的对手是新协和正邦啊，我们的运气还算不错。”

伊月将目光从赛程表收回。「秘碑解码」的预赛采取比较特别的循环赛方式。各校进行两场三对三的比赛，由胜场较多的四个学校进入半决赛，在胜场次数一致的情况下，由获胜场次总花费时间较少的一方晋级。

“不要想得太天真，根据匹配到的场地，获胜的难度可是有着天壤之别。”

“姆~上一年就在流沙战台栽了个很大的跟头呢……”

日向一如既往地出言告诫。小金井眯起眼睛，慢悠悠地叹了口气。

“嗯？笔直（すなお）地栽进沙子（すな）……”

“——把嘴闭上，伊月！”

“说起来，今年的战台是森林、岩地、草原、溪谷与市区啊，没有特别刁钻的地形算是万幸了。”

“哦，场地的抽签结果出来了——”

×

“第一场比赛的战台是「岩地」。”

听到黑子告知抽签结果，两名队友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反应。

“好！——正合我意！”

“呼、了解了……”

火神难掩振奋地挥了下拳，一旁的降旗则明显能看出松了口气。

“那么，就按照之前商量的那样，采用1-2的阵型，由火神君担任攻击主力，我和降旗君在阵地支援。以及，虽然可能不用我来提醒，请火神君不要因为热血上头施展杀伤等级超过比赛规定的魔法。”

“少啰嗦啦——都说了，黄濑那次只是意外！”

“那个、请多指教了，黑子！”

确认过两位队友的回应，作为小队指挥者的淡蓝发少年轻轻点头，“最后再重温一遍比赛规则。获胜的方式有两种，第一种是使用开锁魔法打开敌方秘碑，并将藏在秘碑里的512位密码输入终端机；第二种是让对方三名选手全部出局。”

说到这里，他举起左腕上的手环型终端示意，“针对后者，失去行动能力，或者终端机被破坏均会被判定出局，出局后继续干涉比赛同样是犯规行为，这点请一定要注意。”

“另外补充一点，作为「钥匙」的开锁魔法射程为十公尺，一旦生效，就禁止用魔法将打开的秘碑拼回去。不过，妨碍对手读取密码的行为属于正当的防守。”

“……我说黑子，这些我们早就知道啦。”

“——不过，像这样复习一遍规则，总感觉心情一下子冷静下来了……”

褐发少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黑子投以温和的视线，第一个站起身，“总之，时间也差不多了，一起加油吧，大家。”

“早就等不及了！”

“我、我会努力的……！”

×

「岩地」属于障碍物稀少程度仅次于「草原」的战台。仿造石灰岩地形的场地各处都有不规则隆起的大型岩石，可供选手当作攻击媒介或者临时躲藏点。双方起始地点——同时也是设置秘碑的地点位于战台的两端，直线距离约为八百公尺。由于各个战台设置在远离主赛场的郊区，现场观众将通过场地附设的监控摄像头观看比赛。

而就在观众席正前方的荧幕投影出新协学园的选手人像时，观看的人群一下子蔓延出轻微的骚动。

“好黑——而且好高……不对，好长！”

“这又是哪国的混血啊？”

“不是英系也不是美系还真是罕见……”

注视着那位名为帕帕·英百·希吉的选手，森山回想着资料，撇了撇嘴。

“这次是塞内加尔的血统？该说不愧是被称为「异民族熔炉」的新协吗？”

“其他两个人也有欧籍和印籍的血统——就算考虑到新协学园的特性，今年混血的新生也是格外的多。”

“哎~不过诚凛这边的「稀有物种」也是不遑多让哦。”

听到笠松的评价，黄濑装模作样地挥了挥食指。

“……什么意思？”

金发少年刻意停顿了一会儿，等到吊足了胃口，才悠然揭晓答案，“哼哼~小火神是美国来的留学生哦。”

“——留、留学生！？”

“可恶，真令人嫉妒~~~！”

看到两位学长意料之中的反应，黄濑耸了耸肩，“嘛，不过考虑到小火神本身就是日裔，也许用‘归国子女’来称呼会更准确一些。”

“不管怎么说，在这个年代还能有出国经历的魔法师，的确有资格被称为「稀有物种」就是了……”

森山难掩动摇地嘀咕，海常的学生会长思考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和两个世代以前完全反过来了——听说那个时候反而大力提倡跨国婚姻……如果混血魔法师没有集中到新协，我们这边肯定也会多出不少外国血统的学生。”

几人的对话是在一个大前提下进行——当今时代，为了避免珍贵的魔法师外流，拥有魔法因子的人都会被限制出国，跨国婚姻更是被各国公开或非公开地禁止。

最初听到这个不成文的规定时，作为新人魔法师的黄濑只觉得不可理喻——不过，由于有了正当理由向指导员尽情撒娇，很难说这个事实真有那么糟糕透顶……在那之后，他又意外得知有几位同伴甚至从小到大没出过东京，于是残留的不满也被‘想和大家一起举办修学旅行’的念头完全吹飞了。

正视作为魔法师的一切、然后重新定义自己的道路——想起这句话，手指被那个人温柔包覆的触感也一并复苏，伴随着令人喘不过气的疼痛。自己有真正做到这件事吗？……现在的黄濑无论如何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自信。

×

诚凛在「秘碑解码」新人组的首战，战况可以用一边倒来形容。开赛讯号响起的瞬间，火神便猛然向敌方的阵地冲刺——得益于「冲浪竞速」的训练，少年对于自我加速术式的熟练度迎来了飞跃式的增长。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由于场地的不规整性，行进过程还掺杂了减重系的跳跃术式。

远超高中生等级的事象干涉力、灵活适应地形的运动神经、孤身突入敌阵的强悍气魄，以及将这些汇于一身的魔法师（怪物）——与之为敌的后果即将呈现在所有人眼前。在新协阵营决定好应对策略之前，少年早已越过了两方的半场，并进一步缩短距离，此时敌方选手才慌慌张张地准备组织攻击。

然而，相隔约三百公尺的距离，火神的启动式已经蓄势待发——合计十五发收束系魔法「气弹」尽数倾泻而下，在空中形成斑斓的想子风暴，两名选手的躯干被命中，一发击碎最后一名选手的终端机。三名选手转瞬之间出局。乍看之下，比赛的胜负已经毫无悬念，但是——

“注意脚下，火神君。”

耳边响起搭档的声音，火神在千钧一发之际向后方跳开。自地面迸发的碎石弹幕迟一步扫荡过少年原先的位置，那是敌方王牌帕帕·英百·希吉在被击中之前发动的移动系魔法「路怒涛」。

“呼……好险。”

最后避开对手的绝地反扑，火神确实接住首战的胜利果实，转过身，向两位队友用力挥了挥手。捕捉魔法征兆属于黑子的拿手好戏——在禁用电子通讯的规则制约下，能够及时送达情报则归功于降旗的远距离通信魔法「音声传达」。即便从头到尾没有移动半步，两人也无疑在以各自的方式支援自家王牌。

“和预想一样的大获全胜呢~好！就按照这个步调一路连胜吧！”

位于总部观战的小金井发出一声欢呼，冷静确认比赛结果的丽子却摇了摇头。

“说什么傻话，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挑战呢。”

“嘛，如果能抽中「草原」就另当别论，如果换成障碍物比较多的战台，这么漂亮的速攻就很难重现了。”

“而且，看过刚才的比赛，接下来的对手肯定也会有所防备——至少如果是我站在对方的立场，比赛开始后的第一个举措就是孤立火神。”

“啊，预赛第二场的抽签结果出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再度集中到荧幕上，猫嘴少年发出一声哀嚎。

“啊咧？——「森林」？对手还是那个以古式魔法闻名的正邦？”

“不好的预感这么快就成真了……与古式魔法师交战，「森林」的棘手程度可是和「溪谷」不相上下。”

“如果说现代魔法以‘施法速度’与‘多样性’为卖点，古式魔法的侧重点则是‘隐秘性’与‘奇袭力’……只考虑这方面的因素，越是复杂的地形，对他们就越是有利。如果没有做足功课，一年级的小家伙说不定会大吃一惊——”

几位作战参谋以僵硬的表情分析，作为在场少数古式魔法师之一的木吉微笑着肯定。

“嗯，说得没错，想必对手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隐秘性’与‘奇袭力’？真遗憾呢~这些可不是古式魔法师的专利——”

迅速领悟到木吉的弦外之音，小金井将双手抱在胸前，很得意似的呼出一口气。

“好啦，伏笔已经全部埋下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诚凛的「隐藏王牌」！”

×

几乎完美命中了前辈们赛前的担忧，与正邦高校的对决开场不到五分钟，火神就陷入了寸步难行的境地。

“唔——！真令人火大！”

一边避开障碍物一边在森林中穿行，眼前映出似曾相识的景象——半人高的树桩爬满青苔，第五次挡在他面前。无论从哪个方向出发都会回到相同的起点，毫无疑问是魔法造成的‘鬼打墙’。光是重复徒劳的行为便让烦躁感不断积累，更何况，从刚才开始，某道惹人生厌的声音就一直从四面八方丢过来。

“哎呀！仔细一看，你的头发真的好红啊~听说你是诚凛的王牌？比想象中好对付多了呢~”

“加油呀，红红的家伙~差一点就能走出去了——什么的，当然是不可能的（笑）”

“卟卟——那边是错误路线~这么费尽心思地取悦我真是辛苦你了，红红的家伙~”

“——吵吵嚷嚷地烦死了！！！有本事给我滚出来！”

每次有嘲笑声飞过来，火神就迅速朝声源射出一打「气弹」。擦过枝叶与树干的魔法不断制造暴力的声响，从中反映出少年濒临极限的怒气。

“还有！别叫我红红的家伙！你这秃头！”

“喔~喔~听你的语气，你似乎知道我是谁？”

游刃有余地躲在火神视野的死角，正邦高校一年级——津川智纪以和语气相反的谨慎动作连续跑动，嘴角扬起清爽的微笑，“能被诚凛的王牌记住还真是我的荣幸~不过嘴上这么厉害，结果却完~~~~全打不中我呢~”

“——！”

“哦，我明白了！现在就是那种情况吧？徒有其表却一点也没有自知之明的菜鸟（rookie）王牌？噗噗~真好笑~”

他像洒水一样不断泼出轻浮的挑衅，攻击目标却一反常态地沉默下来。不祥的预感一瞬间刮过脊背，津川深吸一口气，略微收敛了玩笑的口吻，“——暂时乖乖呆在这里吧，诚凛的王牌。就算有队友过来支援你，我也会全部拦下来的——不要指望小手段能奏效，中场全部是我的防守范围。”

这并非是无稽之谈——凭借拿手的古式魔法「回声迷宫」（以交替的超高频音与超低频音致使三半规管失常），他有自信让施术目标在森林中完全丧失方向感。

“不过，既然我已经成功把你绊住这么长时间，现在我的队友应该快要抵达你们阵地了吧？哦，表情不要这么可怕~听说你们前一场成绩还不错，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也能进入半决赛呢~”

“是啊，肯定已经抵达秘碑所在地了吧？”

以毫无破绽的架势站在原地，火神不悦地哼了一声，“那家伙可真慢。”

“……哈？”

津川险些停下脚下的动作，一记空气弹立即以毫厘之差擦过他的小腿，“啊哈哈~什么嘛，看不出来你还会虚张声势？你原来是这么聪明的家伙吗？”

对于这句话，火神懒得回应，只是一脸怜悯地放下手枪造型的CAD。津川皱了皱眉——下一秒，标志比赛结束的哨音透过广播响彻赛场。

『优胜者，诚凛高校』

“~~~~！？”

令人怀疑耳朵的内容渗进脑海，隔了十几秒，少年才反应过来。

“不可能——！为什么？”

他从藏身的树林跳出来，和火神面对面，“太扯了！我明明没有放任何人通过——到底是什么时候……！”

对手气急败坏的样子一下子让火神神清气爽。他不怀好意地挑了挑眉，想象着淡蓝发的搭档无辜看过来的样子，笑着说。

“——「从一开始」啦，蠢货。”

×

“虽然有预感会变成这样，没想到会这么夸张……”

“双方都采用了2-1的阵型（两攻一守）。不过，明明是两个人一起穿过森林，却只有一个人被拦下来——什么的，放在火神和黑子身上就一点也不让人惊讶呢。”

“原本火神就已经足够引人注目了，再加上预赛第一场的印象增幅，他在场上的存在感甚至比秘碑还要高——只要不断制造出交战的动静，就足以让正邦留在阵地的防守者产生意识上的空隙……”

“不（Non）。那已经不是空隙——甚至让人怀疑对方在有意放水了，连身后的秘碑被「钥匙」打开都没有发现，我看那孩子就差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输密码了。”

“不过，「即便接近到那种距离，也没有运用魔法偷袭」吗……是担心对手受伤，还是对自己隐藏气息的能力有十足的自信呢？呵呵，不管哪种理由都很惹人怜爱呢~”

作战团队一如既往地进行赛后点评，然而，现场或多或少飘荡着傻眼的氛围。由于赢得过于轻松反而让人觉得空虚——从几位二年级生的表情明显能看出这种意味。两次胜场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到十分钟，可以说，诚凛以预赛第一名晋级的事实已经无可撼动。

“好啦、好啦，作为胜者就要有胜者的气度，我们就坦率地为那些孩子骄傲吧。”

木吉第一个为现场松散的气氛踩下刹车，土田这时举手示意。

“那个，预赛的比赛录像已经陆陆续续下来了——”

“很好~接下来就是我们的工作了！看我把那些小不点的弱点统统找出来~”

为了进一步提炼情报，作战幕僚们依次走进隔壁的会议室。小金井看到同伴一副沉思的模样，好奇地搭话。

“怎么了伊月？难道有什么在意的地方吗？”

“咦？不是，与其说是在意……”

伊月犹豫了好一会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忽然叹了口气。

“……我就承认吧。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蠢，最开始认识黑子的时候，我曾经认真怀疑过——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幻之第六人」。”

“——！”

“伊月！？”

“喂喂，这话我可不能当没听见啊。”

如同投入水面的巨石，这句话在同伴之中掀起巨大的涟漪。日向一下子沉下脸，“就算那只是你曾经的想法，我也不认为那是能够被轻易原谅的事情。”

“委、委员长……”

小金井有些慌张地左右看了看，再怎么说也不用那么刻薄——他很想这么说，然而，脑海中浮现出那名后辈总是很温和的身影，想要和日向共鸣的心情就卡在喉间。平心而论，对于伊月将后辈和那种「性质恶劣」的家伙相提并论，他同样发自内心为黑子打抱不平。

“我明白的，日向。后面我会找机会向黑子道歉的。”

像是要打断同伴内心的纠葛，伊月苦笑着摇了摇头。丽子却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不要那么死脑筋啦，你们几个。做这种事情除了让自己心里好受点，分明只会让黑子君为难吧？”

“嘛，我在一定程度上也能理解。毕竟，和「奇迹的世代」联系密切、而且擅长精神干涉魔法，通过这些特性产生联想是很正常的事情。”

木吉恰到好处地出言调和，无论什么时候，高个子少年的声音总是能轻易让现场安定下来。

“而且啊，如果传闻属实，那位「第六人」应该是和「奇迹的世代」同年的存在吧？仅仅因为对方出身于「前·帝光研」，就对一名素未谋面的孩子如此苛刻，我可不认为是年长者应该作出的表率哦？”

“唔……”

猫嘴少年默默缩起肩膀，虽然出发点乱七八糟，这样的观点实在很有木吉的风格——所以才难以让人反驳。隔了一会儿，日向再次看向自己的同僚。

“……啧，伊月。”

他无奈地扶了扶眼镜，“新学期开始后的一个月，你来替黑子整理风纪委员会室。”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当然，我也会帮忙。”

“……日向。”

伊月揉着后脑勺，看向戴眼镜的少年，“就算想惩罚我，也不用你来刻意添乱吧？一年级的时候，你不是差点打翻水桶、还把CAD掉进去了吗？”

黑历史被毫不留情地揭穿，日向一把摁下同伴的脑袋，“少啰嗦！——给我心怀感激地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