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的魔法 第11章 I·H篇（一）

“呃——！”

从下颌处感受到强烈的震荡，少年的上半身骤然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开始向后仰倒。他在最后关头对上半身发动惯性中和魔法，同时右脚后撤，试图稳定住体势——然而，脚下异样光滑的触感却让他的企图彻底落空，来不及反应，眼前的视野大幅度翻转——下一秒，伴随着“咚”的一声钝响，火神整个人仰躺在地板上，一脸茫然地看着从天花板洒落的灯光。

隔了几秒，黑发前辈略带担忧的脸庞出现在视野上方，火神的意识迟一步回笼，连忙撑着地面坐起身——得益于训练场特殊材质的地板，虽然来不及做出受身动作，少年后脑并没有承受太大的冲击。火神搭上对方伸出的手，重新站了起来。

确认到后辈并无大碍，寡言的学长——水户部露出安心的神情。

“嗯~以第一次见到古武术的情况来看，刚才的应对……及格分吧。”

“发动加重系魔法（惯性中和魔法）的速度与时机都很不错，只不过，如果能注意到水户部减小了地面的相对阻力，那个地方应该用移动系魔法才对。”

这时，先前在一旁围观的小金井与伊月分别给出点评。学长们的建议一针见血，火神缩了缩肩膀。

“是……对不起，非常。”

“嘛，放轻松，火神擅长的术式都是中距离以上的范围魔法吧？和这种擂台一样的对战形式相性本来就很差。”

顾虑着后辈的心情，伊月抛出支援，小金井代替同伴比出一个大拇指。

“就是这样，水户部也说安全第一！”

时间是下午五点，学生组织的工作结束后，几人来到了学校的第二体育馆——在诚凛内部通称「竞技场」。场馆一角存在多个被弹性材质围起来的平台，平时被用于武术部社员的训练，在征得部长同意之后，在I·H的准备期间，其中一块场地可以任他们自由使用。

“不过，就算排除上面的理由，输给水户部也没什么丢脸的。现代魔法师原本就缺乏应对古式魔法师的经验，更何况，就算在古式魔法师的圈子里，水户部的家系不仅历史悠久，还出过很多有名的忍术师。”

分别将毛巾抛给场地的两人，伊月进一步揭示同伴的背景。水户部难为情似的摸了摸后脑勺，反倒是小金井骄傲地抬起头。

“哼哼~就算放眼整个学校，能在近身战上赢过水户部的人也不多哦。嘛，会长算一个，木吉会头和委员长就不太清楚了。”

“诶，水户部学长原来是一位忍者……忍术师啊。”

伊月有些忍俊不禁，“火神，不用改口也是可以的哦。虽然忍术师是正式的称呼，忍者这个别称也算相当常见了——特别是在虚构作品里面。”

“刻板印象也很强烈就是啦——记得刚入学那阵，还有同学问水户部会不会随身携带苦无和手里剑呢。真是的，现代魔法师也不会整天拿着根木棍（魔杖）走来走去呀。”

“还发生过这种事情啊……”

火神想起搭档曾向他简述的日本魔法史。从超能力发展而来的现代魔法体系虽然在二十一世纪才得以确立，魔法本身的历史却没有简略到短短一百年就能一笔带过。在魔法被正式确立为一门科学以后，曾经隐于幕后的术者也逐渐现身于台前，与现代魔法师进行术法上的交流。

由于魔法素养可以被遗传，自古诞生的魔法师家系并不在少数。这些家系大多经历了漫长的传承，并形成了一套和「四系统八种类」大相径庭的魔法体系。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职业就是忍术师与阴阳师，细分下去还有幻术师与咒术师——总之，为了和现代魔法师进行区分，他们被统一归类为古式魔法师。

在火神思考的空挡，两位学生会成员的讨论继续向下延伸。

“对了，不只有水户部，记得木吉总长也出身于古流家系呢。”

“哇啊~仔细想想，这个概率还真是不得了……”

“毕竟大部分古式魔法师都集中在正邦和秀德那边——啊，听说那个「绿研」的绿间真太郎今年就选择了秀德高校。”

“「奇迹的世代」吗，一想到今年他们也会参加I·H，心情都要变得忧郁了……”

小金井有气无力地挂在场地边缘的护栏上，站在附近的水户部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看着两人的互动，伊月将话题又转了回来。

“说起来，真没想到会长会建议火神来武术部训练——如果要针对I·H练习「秘碑解码」那个项目，一般会优先考虑山岳部吧……事实上，今天降旗不就由黑子陪着去那边参观了吗？”

“姆~~~会长也有会长的想法吧，不管怎么说，积累近身战的经验也很重要嘛。”

“唔！”

不经意被戳中了痛楚，火神从喉咙溢出苦闷的声响。

在他看来，前辈们先前的安慰并不能当成借口，至少他并非对体术一窍不通，对刚才那种距离的魔法战也算颇有心得。然而，自大的结果就摆在眼前——比起挫败，占据火神的心头只有不甘与懊悔。

“那个——拜托让我再多尝试几次，请！”

即便如此，能够将懊悔转化为成倍的斗志，可以说是火神与生俱来的人格特质。

“在「秘碑解码」里，和古式魔法师交手的可能性也不小吧？为了能够打败「奇迹的世代」，我必须要变得更强才行！”

“……嗯，说的也是。加油哦，如果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请一定不要客气。”

像是看到了某种耀眼的事物，伊月微笑着点了点头。

“总感觉被火神教育了呢……确实，身为高年级，先丢掉气势可不行。”

猫嘴少年摸了摸后脑勺，下定决心看向同伴，“虽然I·H的训练从明天才正式开始——伊月，能陪我练习一会儿「群球抢分」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不是那个项目的参赛选手，还是不要太过指望我的实力哦。”

“伊月报名的项目是「精速射击」吧？既然有那样一双好眼睛，不用这么谦虚啦。”

“好啦，继续闲聊下去，月光（げっこう）就要从学校（がっこう）出来了——”

“……不加最后一句，明明就超帅的……”

×

尽管距离开学已经过了两个多月，从学生会室后方的楼梯直达风纪委员会总部的时候，丽子仍旧发出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感慨。

“……整洁成这样，都让人不敢相信这是风纪委员会的总部了。”

“我无话可说……”

日向心虚地撇开视线——相较于学期初散乱到没有踏脚处的惨象，眼前干净到近乎空旷的会室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望而生畏的敬意，先不说丽子，就连作为风纪委员长的自己，有时也会产生走到门外确认房间门牌的冲动。

像是要打断这股微妙的气氛，迟一步进入房间的木吉真心疑惑般发问。

“嗯？除了风纪总部也不可能是其他地方了吧？难道任意门已经被发明出来了吗？”

“任意门个鬼啊！少在那犯蠢了，你这个木头脑袋！”

“嘛，嘛，火气别那么大呀，日向。”

“还不是因为你总是这副悠哉的样子！”

眼看两人又要开始惯例的拌嘴，丽子无奈地出言调停。

“虽然不用我强调，日向君，要好好感谢黑子君哦。就算是人家是自愿的，理所当然把整理和后勤的工作全部丢给后辈什么的，作为学长未免也太差劲了。”

“唔？黑子还会那种整理房间的魔法吗？”

“什么魔法，快向黑子的劳动成果谢罪——那种事情我当然清楚啦，上个月有请他吃过伊比利，只不过……”

“……难道黑子君不喜欢吗？”

“不，与其说是不喜欢……”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日向难得迟疑了起来——

如果说看着火神用餐能让人食欲大增，作为其搭档的黑子简直可以说是另一个极端。就算是作为诚凛食堂招牌、每月特供一次的豪华套餐，黑子解决食物的样子也像是在啃一根枯燥的蜡烛……虽然事后收到了“很美味”、“非常有营养”之类的反馈，只是，那孩子是不是在迁就自己想要慰劳他的心情呢？

就算这可能只是他在过度解读，可悲哀的是，除了食物，自己根本想不到其他慰问品的选项——也许他下次应该问一问火神……

“原来如此，黑子君不感兴趣啊。”

虽然不清楚日向脑中的纠葛，丽子马上从对方的语气与上下文得出结论。一旁的木吉忽然摇了摇头。

“这就是你不懂了，日向。”

“哈？”

“伊比利用到的食材再高级，那也是食堂配膳机量产的商品——你知道一道料理里面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日向勉强忍住反驳的冲动，“……是什么？”

“最重要的，不是价格，也不是工艺，”木吉端正神色，从腹腔深处取出答案，“而是倾注在料理中的时间与劳力……以及，为品尝者着想的「心意」。”

“……”

还以为你要说什么，这不是相当老套的答案嘛——换做平时的他，或许会将这个话题一带而过。不过，从同伴话语中感受到的、某种不同寻常的郑重，却让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正因为他足够了解木吉，才能意识到，那绝不是基于常理讲出的漂亮话，而是从黑子本人的角度出发，仔细思考后得出的结论。和完全搞不懂黑子想法的自己不同，对于那个存在感淡薄的后辈——木吉似乎远比他想象中要看重。

“……木吉，你……”

“原来如此，看来到我出场的时候了！”

然而，来不及等日向追问，栗色短发的学生会长突然挺直腰板，“啪”的一声用力拍了拍胸膛。

“交给我吧，日向君！我会亲手做一份爱心便当送给黑子君的。经历了火神君那次意外，在那之后的一个月，我可是一直在努力磨练厨艺！这次一定要让一年级的小家伙心服口服！”

“……诶？”

“什么？真的吗？那就拜托丽子了！”

“喂！？”

“那就这么说定啦，呵呵?”

“啊……”

结果，仅仅稍微走了会儿神，某个可怕的结论就这样呱呱坠地——撒旦降临人间，发出第一声嘎嘎讥笑。上帝呐、耶稣啊——日向现在只想揪住某个傻大个的衣领大声质问——去你的看重！这都是什么仇什么怨，才能想出如此狠毒的提案——

“嗯~~~~是个好办法，哈哈，可以让我也来帮忙吗？”

可是，可是啊……再怎么说，他都不可能改变会长已经决定好的事情——至少，为了后辈的善举不被辜负，他有义务承担试毒……试吃的工作！

“哈……当然没问题，毕竟黑子君本来就是风纪委员会的人嘛。”

同伴的神情简直鬼气逼人，就连丽子也不由得肃然起敬。一旁的木吉露出欣慰的笑容，拍了拍好友的肩。

“太好了呢，日向。「为了可爱的后辈」，大家一起加油吧。”

“…………”

“日向？”

“~~~~~~~~~~！滚呐！！！最没资格说这种话的就是你这家伙！”

“咦，诶？为什么啊？”

“烦死了，你给我彻底反省一下，蠢货！白痴！呆瓜！木头！”

“木，木头！？”

最后，以日向的怒吼为信号，之后的场面一度陷入混沌。后来丽子直接抄起纸扇，照着两人脑门一人一下，脸上明晃晃挂着‘男生都是笨蛋’的鄙夷。

“我说，你们两个——差不多得了，接下来该讨论I·H相关事项吧？”

“是，非常对不起……”

“啊哈哈……不过，丽子，各个项目的选手不是已经选出来了吗？”

“要准备的东西还有很多啦，像是工程车、训练场地还有参赛服装……”

I·H（Inter High），全称全国魔法科高中亲善魔法竞技大赛，和秋季的论文比赛并列为魔法科高校两大顶尖赛事。不过不同于侧重魔法理论的论文比赛，I·H是以运动型魔法竞赛开展的校际对抗赛。从八月三日到十二日，整整十天，全日本九所魔法科高校都会在同一个舞台尽情比拼魔法、耐力与谋略。

今年的竞赛项目较上一年并未发生变更，共有「秘碑解码」、「冰柱攻防」、「冲浪竞速」、「精速射击」、「坚盾对垒」、「群球抢分」、「幻境摘星」这七项，其中，只有「秘碑解码」是三对三的团队项目，并且限定男性选手参加，「幻境摘星」则限定女性选手参加。每名选手最多参加两项竞赛，男女各十人，由于比赛分成正规赛与新人赛，每校合计需要四十名选手。

“从今年开始，我们也要在正规赛出场了呢。”

“因为大家上一年都很努力嘛。”

理论上，新人赛只能由一年级报名，正规赛不限制年级。虽说如此，诚凛作为新开设的魔法科高中，上一年仅被限定在新人赛出场。不过，正规赛的参赛名额取决于前一年的成绩，诚凛今年能获取和其他高校等量的参赛名额，本身就象征着不容小觑的实力。

“虽然准备时间还很充裕，能在今天把选手名单全部定下来，真让人松了口气。”

“不过，比起参赛选手，工程师的空缺反而比较难办……”

提起这个话题，丽子的表情有些阴沉。日向和木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皱起眉。

“咦？那边的人手还是没有凑齐吗？”

“和上一年不同，这次没办法申请主办方的补助，而且因为今年要同时参加正规赛和新人赛，选手人数直接翻了一倍……总不可能指望刚入学的新生短短两个月就熟练掌握调校CAD的技能吧？”

工程师——在I·H的官方用语中也被称为技术人员。作为现代魔法师的「魔杖」，为了更好地辅助魔法师施展魔法，CAD需要定期进行保养与维护。这里的保养不是指外表的清洁，而是针对使用者的想子波特性进行软体上的调整。由于发动魔法的效率会大幅受CAD软体性能左右，专门维护CAD的技术人员对选手来讲至关重要。

“这……确实是个问题……”

日向陷入沉思——调校CAD的前提便是掌握演算装置OS（Operation System）的基本原理，以及连结CAD基础系统的编程技能。虽然在学科分类上隶属于魔法工学的范畴，遗憾的是，不管哪一项，对于正式迈入魔法界没几个月的新生（嫩芽）来讲，都是严重超纲的内容。

顺带一提，在魔法科高校，以笔试进行的魔法理论考试科目，包含作为必修科目的基础魔法学和魔法工学，选修科目则是从魔法几何学、魔法语言学、魔法药学、魔法结构学选两科，再从魔法史学、魔法系统学选一科。语文、数学、科学等普通科目则根据平时的作业打分。

“——不，不一定哦。”

“……？”

听到木吉提出反论，其余两人不禁以视线催促他解释。社团联盟的总长沉稳地微笑起来，“明天中午，向一年级的问一问如何？说不定会有意外的发现哦。”

“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还没有和后辈们讨论过吧？只是因为常识就放弃这种可能性，不觉得有点可惜吗？”

“好吧，铁平说的也有道理，不过……”

“不过？”

丽子忽然轻哼一声，将纸扇往对方脑袋拍了一下。

“没什么，看你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有些不爽。”

“我有同感——”

一旁的日向紧跟着出言附和。高个子的男生揉了揉额头，摇着头嘀咕。

“哎呀，没有这回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