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族学原是顾氏先祖为族人子弟创办,为的是给家族培养德才兼备的人才,以保家族百年延续,后来顾氏某一任先祖突发奇想,加了一条祖训,除顾氏子弟外,凡士族子弟才华出众者皆可进学,由此世家英才都汇聚顾氏族学,当世更是出了两位大儒,名满天下。
此时晨光微露,正是学子每日进学时刻,顾氏族学的大门处陆陆续续停下许多马车,其中一辆挂着萧字府牌的马车也缓缓停下。
咯吱的开门声响起,平安自马车上跳下,端了一旁的脚蹬放好,挽着车帘对着里面道:“公子小心碰头。”
萧洌微弓着身子踩着脚蹬缓缓下了马车。
周围三五成群的年轻学子对着刚下车的萧洌上下打量,窃窃私语道,“就是他?”
“看马车的府牌,大概就是了。”
“哼!和这种只能靠关系进学的人作同窗,简直有辱斯文!”
“能怎么办,谁叫人家有个好爹。”
“进来了又如何,看看谁会理他!”
......
萧洌注意到了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和不屑敌视的眼神,他嘴角一勾并不理会,抬头看着当中的描金匾额和圆柱上飞扬飘洒的两句对联:人才辈出皆各领风骚,桃李满园同日月争辉。
不愧是大梁第一作学问的地方,光这两句对联就气势恢宏。
“公子,这是书袋,小的不能送您进去了,等公子下了学,小的再来接您。”
顾氏族学有规定,所有学子都不得带家仆小厮入内,族学内自有侍奉的书童。
平安忧心道,“公子,我看这些人眼神不太友善啊。”
呵呵,能友善才怪呢。
为了让他进顾氏族学,他爹永安侯这次可是出了大力气,他虽如愿进学,但他们永安侯府也将世家文臣得罪了个透。
这件事说起来,也是他无意提起才让萧侯爷找到理由在早朝上发难。
大概过程就是萧侯爷上书参奏,顾氏族学拉帮结派,排除异己,只招收世家子弟,排挤武将子孙,意图独霸朝纲,图谋不轨,实乃狼子野心。
梁帝一看奏折竟然生出了几分同感,如今新入朝的官员,多是他们顾氏族学所出,其他学院的学子不是没有,但也寥寥无几,论资质与顾氏族学的学子比起来也是不堪大用,这样一看,整个朝堂之上竟隐隐有全都姓顾的架势。
如今的公侯武将都是当年跟着他一起打江山的那一伙人,出生往上数三代也找不出几个读书人,公侯武将的子孙,更多的也是喜欢舞刀弄枪,于读书写字少了许多灵气和天分。
而世家本就家学深厚,顾氏族学更是其中佼佼,有两位大儒坐镇,里面的学子自然比旁人优秀许多,所以科考起来脱颖而出者比比皆是,以至于满朝大半以上官员都师从顾氏。
梁帝不悦了,当庭责问内阁首辅顾家掌门人顾培源,虽然顾培源再三解释顾氏族学根据学识招收学子,并没有排挤武将子孙,但萧侯爷也当庭反驳,他们公侯武将的孩子不比世家的孩子从小有高明的老师教导,才学平平,根本无法通过顾氏族学的入学考试,这是明摆着欺负他们武将门第家世浅薄,不如世家渊源深厚。
这话又戳到了梁帝的肺管子上,梁帝出生贫贱,祖上虽有读书人,但明显家世也算不上有渊源,萧侯爷的话让他忽然察觉到世家的底蕴深不可测,想起了十八年前京城之变,当时朝堂上也有不少世家官员参与其中,若真的让世家官员掌控朝纲,他岂不是成了傀儡帝王。
这可不行。
于是,梁帝发话了,大概的意思就是公侯武将为大梁建国立下汗马功劳,其子弟才学不及者,凭其父辈功劳亦可进入顾氏族学,顾氏不可不收,特命翰林院侍讲学士顾宴安参与学子执教,让新进学的武将子孙尽快跟上学习进度。
另外,顾氏族学既然是天下学子心之所向,便不可对天下学子设限,不可只招收出生显赫的世家子弟,凡身负才学者,无论出生如何,都可参加入学校考,才华突出者亦可进学。
梁帝还说,文臣武将都是大梁未来的脊梁,须得和睦相处,共同为大梁的蓬勃发展添砖加瓦,不可文武对峙,互不相合。
顾培源作为内阁第一人,心机成算非常人能及,梁帝金口玉言,他不但全部照收,另外还主动请奏,陛下为天下学子进学大开方便之门,如此爱才实乃大梁之幸,顾氏族学本意是为大梁为陛下培养治国人才,既如此,顾氏族学从此更名国安院,告知天下学子,国安院乃国之学府,为国家遴选人才,为陛下培养治国之士。
梁帝一听满意了,如此,皆大欢喜。
于是,萧洌如愿以偿进学了。
“你就是萧洌?”
萧洌刚整理好课桌坐下,就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抬头一看,是个不认识的锦衣少年,俊眉黑目,神采飞扬,“你是?”
“哈,果然是你!”
锦衣少年随手扔下手里的书袋,一屁股坐在萧洌的面前,“托你的福,我们这些半吊子竟然都能进顾氏族学进学,哦,不不不,现在改叫国安院了。”
少年满脸好奇,“萧洌,你爹可真行啊,不出手不知道,一出手惊人呐!你说实话,那封奏折真是你爹写的吗?”
萧洌看着少年,笑道:“你是哪家的公子,我好像之前没见过你。”
“你不知道我是谁?”
“你很有名?”萧洌问。
“也没有,那个,我叫夏云深,我爹是定南侯。”
夏云深,他知道了。
萧洌之前学习过京城各家谱系,定南侯府是与他们永安侯府并齐的一等侯府,不过与永安侯府不同的是,定南侯常年带兵驻扎在南疆,为大梁抵御南疆异族的侵袭,多年来战功赫赫。
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许是怕定南侯拥兵自重,定南侯带兵去南疆时,梁帝并没有让其家眷一起随军,定南侯夫人携定南侯世子和幼子一起被留在了京城。
定南侯世子名夏云起,夏云深是定南侯的幼子。
“我知道了,原来你是夏伯父家的,上次府里宴请好像没有见到你。”
“额...这个,上次我出了点意外,所以没去成。”夏云深眼神闪烁,他可不想告诉别人他是因为犯错被他哥揍的下不了床才没去的。
“原来是这样啊。”萧洌看出他的尴尬便没有多问。
“萧洌,你可知道,你在国安院出名了。”
哦?
萧洌眨巴眨巴眼,一脸无辜道:“为何?”
夏云深一脸八卦,“你不知道?你爹这一个奏本上的,顾氏族学改名成了国安院,原先顾氏族学的那些学子,全都看你不顺眼呢!能进这顾氏族学的人本来才学家世就不低,现在你爹这么一闹,那些心比天高,整日自命不凡的人,要和我们这些五大三粗的泥小子一起进学,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怎么想?
别人怎么想与他有什么关系,萧洌佯装一脸担忧道:“你是说他们会针对我吗?那可怎么办?”
“这有什么,别怕,咱们两家是世交,哥哥还能叫你被人欺负了!”
夏云深回头一招呼,“是不是啊弟兄们,咱们都是应天学府出来的人,还能叫自己的兄弟被那些弱鸡给欺负了!”
“就是!”有人附和道。
“要不是陛下的命令,谁稀得来这个破地儿,刚刚转了一圈连个演武场都没有,寒酸得很!”
“谁说不是!刚才我们进门,你看看那些人的眼神,真丧气!要不是来之前我爹说了叫我别惹事,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果然是武官家的孩子,个个都很有个性。
“阿洌,以后跟着哥哥们混,看谁敢动你!”夏云深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
韬光养晦,示弱人前倒也不错。
“那就仰仗各位哥哥们照顾了!”萧洌笑盈盈道。
萧洌面貌秀美,黑眸明亮璀璨,真心笑起来的时候,眼底好似盛了漫天星光,引人夺目。
夏云深被他的笑容一闪,乖乖,这小子的相貌果然如传闻一样好看,跟他哥哥不分伯仲。
他说:“阿洌,你这个弟弟我认下了!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咱们今天就给那些书呆子们一个下马威,如何!”
话刚落地,一众少年便齐声附和,“好!就这么办!”
萧洌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热血少年,真是完全没有头脑,照他的意思还是不要先惹事的好,否则落个故意惹事的名头,反倒落人话柄。若是别人先欺上门,他们大可以还手,这样问起罚来他们也有分辨的理由。
他思索着该如何劝劝这些热血上头的小公子们。
这时,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夏小公子是要给谁下马威?”
这个声音......
萧洌循着声音看过去,清晨的阳光洒在男人素白的肩头,黑压压的乌发被一顶通体雪白的玉冠束着,白壁无瑕的玉面,浓眉漆目,鼻梁高挺,男人全身素白,周身沐浴在柔和的阳光下恍如仙人,晨光中,萧洌只觉那双微抿着的红唇在一片黑白交织中异常娇艳惹眼。
他无声地勾起嘴角,顾宴安,终于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