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竞技场 第6章 机械演绎论

等青藤赶到学校时，已经过了■■■规定的到班时间，尽管距离竞技场设定的早练时间还差很多，但他还是得出去站着，而且要一直站到早练结束

青藤书里夹着姐姐的日记本，假装认真地读。罚站的地方没几个初竞的，高竞的倒不少，他目光乱窜，却没找到莫沙的身影

青藤例行回家时正好赶上母亲卖废品，他庆幸自己还有见证的机会。母亲卖掉了姐姐的所有物品，拆掉了他们房间的隔断，青藤第一次发现这个房间竟然那么大，可以住下两个人；但又那么小，以至于容不下一个活着的姐姐

大卡车轰鸣着驶来，黑衣人们一趟趟搬运着废品，母亲正和其中一人说着什么。青藤趁机跑到楼下，在一堆本子中间翻找起来

姐姐有写日记的习惯，但她为了不被人发现，用的是废旧■业本，而不是那个华丽漂亮、封面上写着“日记”两字的本子

从一堆平平无奇的本子中翻出日记本，青藤迅速的把它藏到楼下树丛里，转身上楼，又若无其事的坐在书桌前。第2天早上，他和父母告别后又偷偷折返回来，从树叶中掏出这个本子，现在、以后，青藤都只能对着空了一半的房间说话，姐姐存在的痕迹像是被抹去了，但似乎还在那里。因为有这个本子，他才能找到真相，青藤想，小莫姐也应该知道这些，他加快了脚步

早练结束后的休息时间被■■■用来通知消息，青藤满心想着找莫沙的事，没怎么细听。■■■讲了很久，班里也仍旧鸦雀无声，重复的长篇大论中，青藤却听到一个词

“情感摘除计划？”

“朱枝！■■■讲的那个什么计划，你听了吗？”青藤总觉得有些不对，于是下■后拦下朱枝问个究竟

“你说那个……”朱枝似乎有些担忧“就是给我们做个手术，摘除情感之类无用的东西，让我们能更专心的培养竞技技巧”

“无用的东西？”青藤疑惑“大家没什么反应？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难道大家都赞同这个观点？太扯了吧，反正我是绝对不做”朱枝摇着头走开了，只剩下青藤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中午，青藤在食堂碰见了莫沙，她没有应答青藤的呼喊，只是低着头，往那个熟悉的角落走去。青藤也快步追上，把口袋里卷成筒的日记本展示给她看

“怎么了？小莫姐，你看，我找到我姐的日记了！”青藤几乎扑到她面前，但莫沙只是机械地坐下，把筷子插进米饭里，连菜也不夹就往嘴里送

“你怎么了，小莫姐！…”

“我想，参加那个情感摘除计划”莫沙抬头看向青藤，半睁着眼好像很困似的

“为什么？小莫姐你不是最恨黑暗上层了吗？你不觉得他们是在骗人吗？哪有什么情感摘除，说不定是直接控制我们，为什么？小莫姐……”青藤一下子急了，摇晃着莫沙的肩膀

“只是觉得，我难得赞同他们一次，情感真是无用的东西”莫沙摇摇头“如果他们真能成功，我或许再也不会痛苦了……”

“那，想想姐姐啊！她的日记你不看吗？她怎么想的你不想知道吗？我…我们先出去”青藤把莫沙拉起来，但她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们来到那个熟悉的楼梯下，青藤把门打开，让光线能够渗透进来“小莫姐，你记得吗？姐姐她……当时是怎么说的？”

莫沙发麻的脑子开始回想，回想那个竞技场即将正式洞开的晚上，但是当时她们早已待在这里秘密补■一个月之久了

明明才高竞一级而已

莫沙跟着她来到顶楼，她砸开天台的锁。正是结束竞技小演习的时间，人们哄闹着，没人在意这个小角落

“为什么…为什么？”莫沙这样呢喃着

那人站上天台，伸展双臂吹风，眼前从未如此开阔

“你知道这样没用，那些人跟脑死亡了似的没人在意！你…你■了他们也醒不过来…而且而且…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吧？再忍忍…再忍忍，好歹活着才能斗争吧？”莫沙站在天台门口，几乎哀求着呼喊她。锈蚀的门框像相片和外界的分割线，隔开了莫沙和现实

“莫沙…你说，我能得到那些立场不明的黑暗上层的一瞥吗”她回头，发丝都被风拨乱，声音仿佛在遥远的云端“莫沙，能不能帮我照看初入竞技场的弟弟呢？”

莫沙张开嘴想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良久，她开口“你…后悔吗？明明可以不参与这些事，可以不用每次都做出头鸟，可以像平常人一样，放空大脑，只是接受指令就好……”

“没有如果哦。我的力量不够强大，大家的觉醒也不够彻底，但是总得有人站出来的，我早就想好了，我不要再做胆小鬼了！”她摇头“回去吧，莫沙，回去？你再待在这里，可就是第一嫌疑人了”

“躲过密不透风的监控网络，透过模糊不清的迷雾，穿过机器人的包围圈，继续走下去吧，总会有人不是机械的，你可不要让他们都变成机器人哟？”

莫沙也不知道她怎样走下楼，回到宿舍。有人在走廊喊“她”的名字，“她”却再也听不到了

那时，深夜回荡的落地声是绝望的真正开端

说的也是，那天晚上怎么会有风呢？自由的风吹不到黑暗的竞技场，所以那一定是一场噩梦…？

“小莫姐？”青藤伸出手在她眼前摇晃，她才回过神，低声应答

“我之前从来没看过姐姐的日记，为什么这里会有两种不同的字体？像是聊天一样”青藤捧着翻开的本子疑惑着

莫沙伸展了一下发麻的手，接过了本子。本子上有两种黑色的文字：一种很陌生，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刻板和冰冷；一种则是熟悉的，“她”的字迹。两种字体像两个人，在灰色的纸上展开了对话。根据日期来看，她们每天都聊点什么，从不间断，最后一天是■月■日，她自杀的前一天，莫沙瞪大了双眼

对不起，对不起■■！为什么你还是要，就真的不能留下来吗，活着，真的让你这么痛苦吗，自■不够，■息也不够，就非要离开吗，明明我说了会帮你，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呢？

你知道，我是谁吗？

竞技场到底在干什么啊，单子上都写了是■月■日开学，他提前开几个意思？我要去■报，班里这群什么人，不帮我就算了还给■■■告状？

他们已经被黑暗侵染了，永远也出不来，这些在黑暗中浸泡的人会始终是黑暗的教徒，不，他们是竞技的教徒

我已经尽力了，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明天我就要回竞技场，我找了别的竞技场的人帮忙，还是不顶用，或许只能我自己来……不，不行，我争取这些不就是为了让我自己活着吗，我为什么要用损伤我生命的方式去争取……你能不能给我回答，给我回答

你真是一个胆小鬼

对啊，我是一个胆小鬼，怕麻烦，这也不敢做，那也不敢做，我心底里还想着，只要忍一年，再忍一年，再忍一年，再忍一年…

忍耐是没有尽头的，但是抗争有

我怕啊，■■早就死了，她在预竞六级就自杀了，自杀了！我却什么忙都没帮上，因为什么？谁也不知道，但是这竞技场的残忍制度肯定是有一份的。我也想反抗，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指望着我，明明他们，也都不想这样的对吧，需要顶罪的时候把我推出去，需要领导的时候把我推出去，到底是为什么啊

因为那不是他们的责任，他们已经麻木了，但是你没有，你的生命，你的快乐，只有你才能争取给自己

吹了那么多次，我要怎么样争取权利，说到底，我还是不敢，我只是一个在生命和胜利之间徘徊的可怜虫

我也知道，但是，说了那么多遍我不怕死，我不怕死，我不还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吗？为什么，为什么要竞技呢？为什么要赌上生命去争夺那虚无缥缈的结果呢？

这里没人把你当孩子，你只是一个，抗争者

明明，明明都做好死的准备了，明明都在梦里遇见过上万次，我还是没能踏出那一步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不就是我吗？

那你就相信我，相信我为你祈祷的，你所做之事，能够成为改变一切的钥匙

你要我放弃活着吗？我真的有那么高尚吗，把我用生命换来的胜利拱手让人

你相信人是会转生的吗？你的胜利终究会回到你手上的，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只要你能换来那些黑暗上层的一瞥…

别说了吧，就算是去■，我也希望是我自己决定的，是我自己愿意放弃生命，追求正义，为他人铺路，而不是受人煽动

我不就是你吗？怎么能是煽动呢，这只是你内心里的想法。哪怕你说你是胆小鬼，说你徘徊在生命与胜利之间，你还是更倾向于正义吧？你想改变这一切，就已经比大多数人要强了

我明白，那你就等着我的胜利吧。我倒要看看，值得我用生命换来的胜利会盛大成什么样

“姐姐…在跟谁聊天？是人格分裂那种精神病吗？”青藤凑上来说

“我不知道，如果日记是真的，那也许错不了”莫沙把日记收起来

“话说，小莫姐，你刚刚为什么那样想，你还要参加计划吗？”青藤小心翼翼的问

“那只是例行罢了，没问题的，至于计划我会等第二轮，毕竟我还是挺想真正的失去情感呢，只不过我不相信黑暗上层的技术罢了”

“你说，那些黑暗上层，是不是不用做这个手术就已经没有情感了呢？”青藤这么一说，两人又毫无来由的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似乎使光线中的灰尘都在微微发颤

已经到了午休时间，莫沙告了别，向高竞■学楼走去，路上稀稀拉拉的没几个人，她抬头看向遮挡天空的一排绿树

“你最后还是，没有得到黑暗上层的注视啊”

手术如火如荼的进行着，青藤班上的部分人报名参加，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熟悉的人，一个一个变得陌生，他们的“情感”好像真的被摘除了

朱枝说，这个计划不叫“情感摘除计划”，家长们和文件所知道的都是“竞技生优化计划”，只是给不用摆花架子的竞技生这么说而已。手术经过第一轮之后随时都可以进行，主张的是优化情感，解决叛逆，帮助老师管理教学，还给家长一个听话的孩子。班上有的人是自愿，有的人是被迫。回过神来的时候，手术第一轮已经结束了

他又忘记是哪一天了，■■■上■时不小心摔倒在讲台边上，那些参与了手术的竞技生们机械的围上去看，眼里却不带有一丝情绪，头和头紧挨着，瞳孔瞪得滚圆，■■■一声不吭的站起来，青藤仔细看，他的腿竟然颤抖个不停，似乎也是被吓着了

也不怪他吓到，被一群状似人类的东西毫无感情的盯着，谁都会感到害怕的吧

“看来小莫姐应该是不会参加第二轮手术了”青藤喃喃自语

真是疯狂啊，他想，像是让人来演机器，演的不够像就把脑子替换为机械的，最后肺、胃、皮肤都变成机械的了，为什么还要称之为“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