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在夕阳余晖下闪着柔和的光,那光在镜面流转着,渐渐映出那玉面红妆的女子,镜中女子缓缓抬眸望着镜面,小钗在光下被映出点点微光。
宫妃特有的玉簪花在她鬓边插着,云心的手又伸过来,将一只金丝攒珠偏凤钗簪在她发髻上。
偏凤的坠珠流苏在她发上轻轻摇动着,一旁的碧衣梳妆宫女又给她涂上口脂,散发着玫瑰味的清香,分外醉人。
再望过去时,镜中女子雪肤花貌、冰肌玉骨,眼眸明亮,蕴着潋滟秋波。
“娘娘国色天香,今日宴席定会艳压群芳令人瞩目的。”一旁的宫女笑着道。
陆挽钗轻笑一声,望着镜中的自己,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这张脸背后蕴藏着的是连她自己都无法掌握后果的算计,但这条路她既然冒险走了,便一定要将该做好的做好。
“离宴席还有一会,娘娘可要用些点心?”云心端着一碟糕点问她。
陆挽钗本没心思,只是淡淡扫过一眼,但只一眼便停滞住,“……定胜糕?”
“是陛下吩咐的,说娘娘最喜欢定胜糕,叫小厨房时时备着。”
陆挽钗眸色略微转变一瞬,可眸中的复杂情愫却很快隐匿起来,“陛下记错了,我从未喜欢过此物。”
她站起身来,又侧头望向镜中宫妃装扮的自己,状似无奈地轻笑一声,“这镜中人,也不是我。”
观她神色,云心眸光微动,却还是笑道,“那便不吃了,那娘娘可要喝茶?”
陆挽钗点点头,宫女随机为她端上一杯烹好的花茶来。
只抿了一口,门外便传来吴和顺的声音,“娘娘,时辰到了,陛下请您去养心殿。”
“养心殿?”一旁的圆脸侍女疑惑道,“往年宫宴也没有在养心殿……”
“云雁!”云心低声打断那圆脸侍女的话,笑着向陆挽钗道,“许是陛下另有考量,娘娘,不如先跟随吴公公过去吧?”
陆挽钗点点头,跟随云心走出宫殿,推开门后,只见吴和顺等在外面,身后还有一顶小轿。
他对自己做了个‘请’的手势,陆挽钗微微颔首,云心随机扶着她上了轿。
上轿后,轿夫很快起轿,陆挽钗掀开轿帘望着远处宫墙,红墙映着白雪,有几片薄雪附在那墙上,冷风不住地席卷而来,将她的手吹得有些发红,她却仍不肯放下轿帘。
红墙上的那点雪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的白,默默注视着来往行人。
宫道另一边,小厮手中拿着大氅心惊胆战地跟在前头白龙鱼服的男子身后。
“王爷,京城不比南方,您还是穿上大氅吧,否则……老夫人定会担心的!”
那小厮将大氅递过去,苦口婆心地道。
前头的晋王似乎在思索着何事,似乎一时半会还并未听见他的话,须臾,他才反应过来,“嗯。”
只是接过大氅时却微微一顿,小厮当即焦急道:“王爷,是胸口的伤又……”
晋王却摇摇头,“无事,为国为君办事,这点伤算什么?”
只见他摁了摁胸口,垂下眼帘的瞬间,眸光忽闪着,眸中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复杂之色。
但抬起头来的一刹那,面上便又是一片温润之色,他将那大氅披在身上,缓缓将系带系好。
而后抬步便走,“今日陛下赐宴乃是天恩,不可去迟,赶紧走。”
那小厮点点头,连忙跟过去。
冷风又将一片雪花吹过来,小厮耳边不知是被冻出幻象来还是如何如何,竟听到宫妃的轿辇上环珮相撞之声。
他狐疑地远远望去,只见不远处几个轿夫抬着一顶轿辇向这边宫道走来,他不禁心头疑窦顿生:当今陛下并无妃嫔,怎会有人用宫妃仪仗在宫道招摇?
但轿辇旁边跟着的是太监总管吴和顺,只见他似乎望见这边,也只是行礼而去。
轿子没有停,在众人注视下缓缓往养心殿方向而去,晋王本也没在意这事,只是擦肩而过时,他似乎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
他的脚步顿时僵在原地,不禁转过身去望向那轿子。
里间传来女子的咳嗽声,“云心,还有多远?”
那宫女回应的什么话他没听太清,只觉此事有些过于匪夷所思,那轿中女子的声音竟与他那几日前薨逝的王妃陆氏一般无二。
那小厮似乎看出了自家王爷的疑惑,连忙差人去问。
“王爷,听说是近日陛下新纳的妃嫔,已册宝封为淑妃,赐居长乐宫。”
“淑妃?”晋王闻言眉宇皱起,皇帝多年不近女色,怎会突然纳妃?
“去查查,别打草惊蛇。”
那小厮点点头。
而陆挽钗这边,轿夫脚程很快,不消片刻,陆挽钗便听见外间传来吴和顺请她下轿的声音,轿子被下人稳稳放下来停在地上,陆挽钗扶了扶身侧的轿壁,微微稳了稳心神,才掀开轿帘。
一只修长的玉手从轿帘内探出来,云心连忙去扶她,将身着宫妃衣裳的女子从轿子里扶出来。
没人知道这位貌美的淑妃娘娘为何一进去养心殿便是一柱香的时辰,出来时被皇帝牵着手扶着走出来,只见淑妃衣衫丝毫未乱,只是脸颊晕上一抹微红。
云心眼尖地发觉陆挽钗的唇.瓣格外红润,像朵饱满滴着露珠的红牡丹,绽开无限春意。
*
宫宴上诸公都已落座,大殿内香风萦绕流动着,女眷们窃窃私语闲谈着近日京中趣事,王公贵族与官员们则是低低闲谈,抛去政事,只闲谈趣事,有的文官兴致上来还对上两句诗。
太监已宣布开宴,只是皇帝迟迟露面,却令众人有些疑惑。
“听说了吗?近日陛下被封了名民女为嫔妃,竟是逾越祖制,越级晋封为了淑妃!”女眷里的贵妇用袖子掩着唇,和身旁的宝蓝色衣衫的夫人悄悄道。
那宝蓝色衣衫的夫人当即点头,“知道,不知是怎样绝世容光的女子,竟令陛下如此痴迷?”
“……”
窃窃私语仍未止息,只听太监一声尖细的嗓音:“陛下驾到、淑妃娘娘驾到!”
众人立即起身行礼,等皇帝与那传闻中的淑妃娘娘坐到座上,只听皇帝一声“平身”,他们才谢恩起身。
也终于看清了那位淑妃。
螓首蛾眉、温婉昳丽,是看一眼便旁人忘不掉的容貌,可怎么心底里总觉得莫名地这位淑妃娘娘有些眼熟似的。
晋王落座后,眼眸不可置信地睁大,紧紧盯着上首皇帝身侧的女子,捏着银杯的手险些将那杯子捏变形。
怎么会是她?!
皇帝与她……
皇帝他竟真的敢做出这样的事!
银杯外层是雕花的,有些硌手,小厮眼尖地发觉王爷死死捏着银杯的手已流出血来,“王爷……”
上首的秦渊仿若浑然不觉似的,径直牵起陆挽钗的手,亲昵地给她捂手,仿佛在她耳边轻轻喃喃着什么,陆挽钗听后便垂眸一笑。
似是觉得不够,只见秦渊又给她夹过去一块虾肉,还细心地剔去外壳,送到她唇边,粉唇轻启,轻轻咬住那虾肉,送到口中缓缓咀嚼。
等她吃完后,秦渊又牵着她的手,“朕三生有幸,能得爱妃相伴,姻缘天成,朕在此也要拜谢上苍让朕将卿卿寻回,也万幸,朕能与她成秦晋之好。”
“愿陛下与娘娘百年好合!”
“愿陛下与娘娘百年好合!”
“……”
全程只有晋王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他唇艰难地动了动,面上虽仍是一派云淡风轻毫不在意,可手却已经被抓得流出汩汩鲜血。
“爱卿可是有何疑虑?”耳边风声骤然散去,耳边传来秦渊冰冷的询问声。
抬眸却见秦渊正盯着自己这边,晋王收了收心绪,将死死咬着的口中软肉松开,腥甜已弥漫整个口腔,可他却仍微笑着望向秦渊,“回陛下,臣并无疑虑,只是赶路风尘仆仆,一时有些恍神。”
他又将视线转向一旁的陆挽钗,一字一顿,吐字清晰:“臣,祝娘娘万福,与陛下白头偕老、长乐安宁!”
陆挽钗在看到晋王时,似乎眸中的光点微微颤动着,秦渊瞥见她如此,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低低地在她耳边道:“阿璎,你若不想他死,便把对他的余情斩断。”
陆挽钗颤着声音,似乎在拼命压下眸中泪光,“多谢……王爷,承王爷吉言。”
可垂下眼帘后,陆挽钗的眸色却陡然一凛。
不,她巴不得晋王早点去死。
秦渊握住她的手,“淑妃心肠仁厚,从前在别处丢了东西、被人欺凌,她不计较这些,朕可计较。”
他扫过下面的晋王,“爱卿,丢了的东西,总要抢回来,被欺凌的仇,也总要报回来,你说是与不是?”
晋王手中的拳头攥得愈发紧。
什么叫丢了的东西?陆氏是先帝明旨赐给他的王妃,他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将陆氏迎娶进门的,怎么就成了皇帝的了?
还有欺凌……晋王这才想起来母亲先前因失手“打死”陆氏一事被皇帝撤去诰封。
莫非也是在为陆氏出气?
可他却将心头愤怒压下来,“是,陛下说的是。”
见他如此,秦渊才缓和下神色来,“爱卿舟车劳顿,多用些膳食吧。”
晋王依言坐回去,只觉身侧的袖子被人轻轻拽了一下似的,他侧头看过去,发觉是赟儿在拉着他的衣袖。
只见赟儿望着皇帝身侧的陆挽钗,“父王,她是、她是不是……”
“不是。”晋王侧过头去盯着他的眼睛,“你母妃陆氏已死,记住。”
可上座的陆挽钗却时不时盯着晋王这边,眸光一抹水色遮不住,水光盈盈、含情脉脉,欲说难说。
可下一瞬,秦渊却握住她的手,而后她面前便被推过来一碗红枣茶,“阿璎,别看不该看的了,你明白朕会做出什么事的。”
又干一天活,好累[托腮]
不是吧,今天真的冻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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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偏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