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鹅的旋转 第7章 靠近

白哈巴的清晨，阳光穿透薄雾，洒在积雪上。顾微澜站在木屋门前，看着远处的雪山渐渐被朝阳染红。昨晚的事情还萦绕在心头，那声突如其来的"微澜"，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披肩，试图驱散那些不该有的心绪。

"该出发了。"陆临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微澜转身时，正好对上宋承玦若有似无的目光。那一瞬间的对视让她心跳漏了一拍，昨晚走廊里的对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她迅速移开视线，假装整理披肩，却感觉耳尖微微发烫。

一行人收拾好行装，准备启程前往禾木村。陆临川的路虎揽胜停在村口，后备箱里整齐地摆放着三脚架、长焦镜头和无人机。林雨萱的Rimowa行李箱上还沾着些许积雪，在阳光下泛着银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感，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这条路我来开吧，"陆临川拍了拍方向盘，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轻松，"去年冬天来过一次，路况我熟。不过现在积雪比较厚，得小心点。"

苏杭把几个保温杯放进车载置物架："阿依古丽特意给我们准备了奶茶，路上可以喝。"保温杯上系着的彩色维吾尔族织带随着车子晃动，像是在试图缓解车内凝重的气氛。

顾微澜坐在后排中间，身上披着一条驼色的羊绒披肩。左边是穿着Moncler羽绒服的林雨萱，右边是一身黑色Canada Goose的宋承玦。昨晚在走廊的偶遇让她现在还有些不自在，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像是一次无声的叩问。

车子沿着盘山公路缓缓前行。轮胎碾过积雪发出细微的咯吱声，车窗外的温度计显示着零下15度。清晨的阳光透过白桦林，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的雪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像是一幅未完成的水墨画。

"你们看那边，"吴江突然放下手中的徕卡相机，指着右侧，"那片白桦林的树干特别白，跟我在北欧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是啊，"林雨萱一边调整相机焦距一边说，"我去年冬天去芬兰的拉普兰德拍极光，那里的白桦树偏灰一些，没有这么纯净。"

顾微澜将车窗降下一条缝，寒冷的空气夹杂着白桦林特有的清香涌入车内。她想起昨晚，也是这样的白桦香，伴随着宋承玦低沉的声音："微澜，我们谈谈。"那一刻，连时间仿佛都静止了。她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发现他正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眼神深邃得让人心慌。

车子最终停在一座三层的木屋前。积雪将整个院子覆盖，只有一条窄窄的小径被清理出来。门前挂着几串风干的牛肉，在寒风中轻轻摇晃，像是无声的风铃。

宋承玦迅速解开安全带下车，意大利手工定制的皮靴踩在积雪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寒风吹起他的黑色羽绒服下摆，露出里面的高领羊绒衫。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向顾微澜那侧的车门，却见陆临川已经先一步打开了门。

"小心点，地上结冰了。"陆临川微微俯身，伸出戴着深棕色鹿皮手套的右手。他的目光温柔而专注，仿佛这一刻车外的寒风和漫天的飞雪都不存在。

顾微澜犹豫了一瞬，羊绒披肩从肩头微微滑落。她的手刚要抬起，宋承玦已经绕到了车门旁。他的动作看似随意，却精准地挡在了陆临川和车门之间。

"我来吧，"宋承玦的声音依然保持着一贯的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你去看看行李。这里的台阶有点陡，我比较熟悉。"最后半句话说得极轻，却像一把无形的利剑，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陆临川眼中闪过一丝锋芒，而宋承玦的眼神则冷得像禾木的冬雪。寒风卷着细碎的雪花从他们之间穿过，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顾微澜坐在车里，看着眼前的一幕，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这场景太过熟悉，就像昨晚在走廊里，当陆临川推开房门看到她和宋承玦时的那一刻。同样的对峙，同样的沉默，甚至连空气中的火药味都如出一辙。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披肩的流苏，感受到心跳正在不受控制地加快。积雪反射的阳光有些刺眼，但更刺眼的是两个男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那种无声的较量让她想起了昨晚的谈话，那个关于未来的选择，那个可能改变她人生轨迹的提议。

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牧笛，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顾微澜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涌入肺部，带来一丝清醒。她看了看两个男人，又看了看木屋前堆积的行李，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有些可笑。

就在这时，一阵风掀起了她的披肩一角，鎏金色的流苏在风中轻轻摇晃。两个男人的目光同时转向她，眼神中既有担忧，又带着几分期待。但顾微澜只是轻轻整理了一下披肩，然后扶着车门自己站了起来。

她的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深棕色的短靴踩在积雪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那脚印就像她此刻的心情，看似笔直坚定，却在不经意间微微偏离了原本的轨迹。

两个男人的手同时收了回去，但目光依然追随着她的背影。阳光透过白桦林的枝桠洒下来，在她的披肩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的炊烟袅袅升起，夹杂着桦木和奶茶的香气，却掩不住空气中若有似无的火药味。

顾微澜望着远处的雪山，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昨晚。宋承玦谈及项目时的每一个细节，此刻都清晰得如同刚刚发生。

"你在UCL的研究方向就是新能源金融，对吧？"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度，"我看过你的毕业论文，关于欧洲新能源企业在亚洲市场的发展策略。很少有人能把技术和市场结合得那么好。"

那一刻，顾微澜感觉自己的心跳微微加快。她没想到他会如此细致地了解自己的研究。那篇论文确实倾注了她太多心血，每一个数据，每一个案例，都是她反复推敲的结果。

"实习期间，你参与的那个德国储能企业项目，"宋承玦的目光直视着她，"Sarah说你提出的本土化策略，连总部都觉得很有价值。"

听到Sarah的名字，顾微澜微微一怔。那位在Hansen Bank担任副总裁的女强人，是她一直仰慕的对象。没想到她和宋承玦之间还有这样的联系。

"我们正在筹备一个新的基金，"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杯底与大理石桌面相碰发出轻微的声响，"规模在10亿美金左右。重点关注英国和北欧的新能源技术企业，特别是那些有技术、缺渠道的中小型公司。"

顾微澜注意到他说这些话时的神情。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的眼睛，此刻闪烁着她从未见过的热忱。就像七年前在剧院里，当她跳完最后一个Tour en l'air时，在他眼中捕捉到的那抹光芒。

"现在的时机很特别，"他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笃定，"英国脱欧后，很多优质企业都在寻找新的机会。而亚洲，尤其是大中华区，正是他们最渴望却又最难以把握的市场。"

走廊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细微的阴影，勾勒出那道她无数次在梦中想起的轮廓。他说起商业计划时的样子，让她想起了那个雨夜。同样的专注，同样的优雅，仿佛时光从未流逝。

"我知道你还在考虑陆临川的offer，"他突然转变了话题，声音里多了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Hansen Bank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平台。但我想给你一个不一样的机会。"

顾微澜感觉呼吸一滞。她知道接下来的话会很危险，就像她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听他说这些一样。

"不是简单的分析师工作，"他的声音越发低沉，"而是作为核心团队成员，参与整个基金的运作。从项目筛选到投后管理，你将有完整的决策权。"

这个提议太过诱人。一年的硕士生活和三个月的实习经历，让她对投资银行的工作已经有了清晰的认知。那里确实有规范的晋升通道，稳定的收入，但新人往往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接触到真正的决策层面。

"我们的团队都是业内的专业人士，"他继续说，"比如刚从凯恩挖来的投资总监，还有原来在蓝石负责新能源投资的合伙人。但最重要的是，我们需要一个既懂技术又懂市场的人。而你，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顾微澜抿了抿嘴唇。她知道这个机会有多难得。刚毕业就能参与基金核心运作，这在大机构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她也清楚，这份工作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更大的压力，更多的责任，还有...更复杂的关系。

"你在考虑什么？"林雨萱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顾微澜摇摇头，目光依然停留在远处的雪山上。昨晚的对话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清晰得让她心痛：

"我知道这个决定对你来说不容易，"宋承玦的声音在走廊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毕竟Hansen Bank的offer来之不易。Sarah告诉我，他们伦敦总部今年只录取了两个应届生。"

是的，那个offer是她在UCL时就梦寐以求的。但宋承玦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开始动摇：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会看你的论文？"他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目光深邃得让人心慌，"那是Sarah推荐我看的。她说你在实习期间负责的那个德国储能项目，提出了很多独到的见解。特别是关于如何将欧洲的技术和亚洲的市场结合起来，这正是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思路。"

顾微澜记得那个项目。那是一家德国的储能技术公司，拥有领先的电池管理系统，却在寻找亚洲市场机会时遇到了瓶颈。她当时写了一个详细的分析报告，几乎耗费了整个实习期的时间。每一个数据，每一个论证，都凝聚着她的心血。现在想来，或许正是那份执着，让Sarah注意到了她。

"我们的基金不只是简单的买入卖出，"宋承玦的声音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热忱，"我们要做的是真正的价值创造。帮助这些技术领先的公司找到最适合的市场，解决他们在发展中遇到的实际问题。"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她。走廊的灯光从侧面打来，在他完美的侧脸上投下一道阴影，却遮不住那双眼睛里的光芒："而且，我们的第一个项目，就是你在实习时研究过的那家德国公司。"

顾微澜感觉心跳漏了一拍。她太了解那个项目了，每一个细节都如同刻在脑海里。如果能够真正参与其中，实现她在报告中提出的那些设想...

"他们现在遇到了资金困难，"宋承玦继续说，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但技术和团队都很优秀。如果你加入我们，这个项目就由你来负责。从尽职调查到投后管理，你将全程参与。"

夜色中，他的眼神真诚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我相信你的能力，更相信你能在这里找到真正的成就感。不是作为一个普通的分析师，而是真正的决策者。"

"当然，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更加柔和，"创业阶段的基金确实有风险。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如果一年后你觉得这不是你想要的，我会亲自推荐你去任何你想去的机构。包括Hansen Bank，甚至更好的平台。"

顾微澜抬头看着他，在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她看到了七年前那个雨夜的影子。那时的他坐在剧院最后一排，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现在想来，或许从那时起，他就已经在等待这一刻。

"考虑考虑吧，"临走前，他补充道，"我们还有三天时间。"

回忆到这里，顾微澜深吸一口气。禾木的空气异常清冽，让人头脑格外清醒。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工作选择，而是人生道路的分岔口。就像七年前那个雨夜，她在最后一个Tour en l'air完成时面临的选择一样。

"走吧，"林雨萱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陆临川在叫我们。"

顾微澜点点头，跟着林雨萱向木屋走去。路过宋承玦身边时，她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温度。那目光仿佛穿越了七年的时光，依然如当初般炙热。

木屋的门廊上，陆临川正在和向导讨论路线。他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准备好了吗？我让人准备了热茶。"

远处的雪山在朝阳下泛着金光，云雾缭绕间若隐若现。她想起芭蕾老师说过的话："最好的舞者不是那些技巧最完美的，而是那些敢于追随内心的。"

或许，现在正是验证这句话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