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鹅 第4章 第 4 章

——你跟奶奶说一句实话，我家这俩丫头，你到底想要哪个？

黎星简单直白的一句话像是风一样，吹开了楚鸽为自己蒙上的“体面”面纱。

楚鸽可以故作镇定，可以保持笑容，可苍白的脸色，与冰凉的手脚，却无法控制。

她以为奶奶会宠着她纵着她，不会问的这么直接，甚至可以与自己有着血脉的默契，笑里藏刀地“推”白璐瑶一把。

可老太太压根不按常理出牌。

黎星能一路扶持着家族走到今天，远不是外表看的那样温和慈祥的老太太，当初，有多少人趁着楚家的男主人去世，想要将她们孤儿寡女的踢出局，将集团占为己有。她默默隐忍，不惜东奔西走地拉着老脸求人，一点点打磨经营，深谋远虑的精心布局，失重保持着童叟无欺的笑容，到最后掀锅时的狠辣手段，让现在集团那些老东西看着她都要打冷颤。

楚鸽是儿子唯一为黎星留下的血脉，是她的心头肉。

她老了，争了抢了一辈子，早就看透了所有，现在她唯一想要的就是孙女的幸福安康。

似是察觉到楚鸽的异样，白璐瑶转过头，望向了她。

那双上午才被她欺负过的眼眸，还带着凉凉的雾气，倒映着楚鸽惊慌失措的模样。

楚鸽想再次用“玩世不恭”“满不在乎”的笑回击白璐瑶，可心口一阵阵痉挛的痛，扯得她面如死灰。

白璐瑶不会选她的。

她之前已经做过了选择不是么？

白璐瑶没有回答奶奶的话，而是走到了沙发前，贴着楚鸽坐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熟悉的冷香沁了过来，冰凉的手被温润包裹，白璐瑶望着楚鸽，那眼神温柔得好像满是呵护的风，静静地将楚鸽包裹。

本该是开心的，可楚鸽不知道怎么红了眼睛，猛地抽回了手。

——不需要！

不要再这么看我！

这样的眼神太过熟悉，她曾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楚鸽从小就被家族的人惯坏了，吃喝不愁，想要什么伸手就来的她在某些地方往好了说是桀骜不驯，直白一点就是有些“顽劣”，尤其是青春期的时候，她更是天不怕地不怕，家里横着走，校园一霸主，那小嘴叭叭的，逮谁跟谁吵，曾经把黎星气得高血压都犯了，把萧箬兰气得摔门而去。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白璐瑶出现。

楚鸽无论怎么发脾气，无论怎么能闹，白璐瑶都会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温柔，情绪平和。

好似炮竹，落入了温柔无尽的水浪中，一次次被包裹，一次次被安抚。

唯一一次出格的是楚鸽十八岁生日那天。

十八岁的成人礼，家族的人都很重视。

不仅仅是奶奶与姐姐以及身体不好的母亲，家族里的长辈亲人们都来了，再加上朋友们，闹哄哄地庆祝了一天。

当时的楚鸽还处于喜欢热闹喜欢被众人簇拥的年龄，她本该是开心的，可那一天，白璐瑶却因为上海的一场非常重要的歌剧演出缺席了。

那场演出，是在半年前就定下来的，白璐瑶收到邀约的时候算了算日子要拒绝的，旁边的萧箬岚蹙了蹙眉，拦了一下：“和巴黎歌舞团的合作你期待很久了，怎么说拒绝就拒绝？”

白璐瑶摇了摇头：“日子不合适。”

正在一旁的楚鸽笑眯眯地凑了过来，头趴在了她的腿上，“怎么不合适？”

萧箬岚看着白璐瑶，用眼神问出跟妹妹一样的问题。

她们俩都知道，舞蹈是白璐瑶的最爱，是她心中最为神圣的梦想，而这次世界顶级巴黎歌舞团的邀约是白璐瑶付出了无数努力与汗水才换来的，有多重要，她们都知道。

白家只有她一个独女，随着年龄的增长，家族的重担越来越多的压在白璐瑶的身上，母亲秦素茹身体不好，医生说，最多也只能撑到女儿30岁。

到时候，舞蹈于白璐瑶来说，真的也只能是一门爱好，一份遥不可及的梦想了。

可白璐瑶很坚定，她低头看着腿上的楚鸽，用手轻轻地捋着她额头的碎发：“我不去。”

这样的坚持，让旁边的萧箬岚蹙眉，她凝神算了算日子，恍然地看向妹妹。

这个时候的楚鸽也明白了，她一下子抱住了白璐瑶纤细的腰，撒娇着：“生日嘛，哪年都能过，可这样的机会不多。”

白璐瑶浅笑着摇头。

楚鸽从小就有这能耐，软磨硬泡的，不达目的不罢休。

在楚鸽连续七天像是小尾巴一样跟在白璐瑶身后，喋喋不休地絮叨声中，她妥协了。

“去吧，璐璐姐，你得去。”

“你要去，不然我就成罪人了。”

“啊，我不要做你成功路上的拦路虎。”

“璐璐姐，求你了……求你了嘛……”

而如今，“始作俑者”楚鸽一天都闷闷不乐的，她反复看着手机。

就算是回不来，怎么到了晚上连个消息都不给她？

这个时间，明明已经表演结束了啊！

楚大小姐很不开心，以至于晚上拆礼物环节都给省去了，闷闷不乐地一个人躺在了床上。

黎星问了几句“怎么不开心”，换来孙女的无敌大白眼后，她看了看萧箬岚。

萧箬岚耸了耸肩，给出正确答案：“白璐瑶没在。”

提到这个，老太太不得不给孙女竖个大拇指：“要说咱家楚楚也是非常有大局意识的，这次没闹孩子脾气，让璐璐去忙正事儿了。”她忍不住“嘿嘿”一笑：“虽然耷拉着脸蛋子，还挺有霸总模样的。”

萧箬岚：……

也是凑巧。

俩人才刚说完白璐瑶，门铃就响了，萧箬岚要去开门，可一直在屋里“躺尸”的楚鸽一阵风一样冲了出来，兴冲冲地打开门：“我来，我来！！！”

她以为是白璐瑶，激动的都要跳起来了，以至于让门外抱着鲜花的邻居“受宠若惊”：“楚楚，生日快乐，这是等着我的祝福呢？”

“嘭”的一声，门被重重地摔上了。

黎星本来想开口训斥楚鸽几句的，却看见小孙女缓缓地低下头，半晌，等她再抬起头时，眼圈已经红了。

那时候的楚鸽还不像是长大这样妩媚，但是我见犹怜的雏形已经有了，硬生生地让黎星把苛责的话咽了回去。

半个小时后，门铃又响了，黎星冲屋里喊着：“楚楚，开门！”

楚鸽才不要开这个门。

她躺在大床上，从头到尾裹着被子，宛若木乃伊。

黎星摇了摇头，示意管家打开门，等门开那一刻，她眼里满是惊喜：“璐璐，你怎么回来了？”

在屋里挺尸的楚鸽听到这话，虚弱地发着脾气。

“奶奶，你无聊不无聊，骗我好玩吗？”

“她爱回来不回来，我才不期待！”

“呜，我才不要惦记这种人家过生日，连个信息都不发的没良心的人！”

黎星：……

风尘仆仆的白璐瑶浅浅的笑了，她大概是想极了楚鸽，跟奶奶点了点头，没做过多的寒暄就急急地往屋里走。

“璐璐回来了？”

听到声音的萧箬岚穿着睡衣敷着面膜出来了，黎星没正面回答她，而是竖着耳朵说：“你听！”

很快的，屋里就传来了像是狗被踩了尾巴的撒娇声，声音持续很久，久到把萧箬岚的面膜都笑裂了，把黎星脸上的褶子都笑平了。

从那个时候起，楚鸽就对白璐瑶言听计从，她说什么是什么，从不违逆，黎星不仅一次感叹自己这孙女白养了。

白璐瑶对于楚鸽来说，犹如一场华丽的美梦。

可梦，终会有醒来的那一天。

十八岁那年，楚鸽乖巧地任白璐瑶轻轻抚着她额头的乱发，温柔地叮嘱：“乖乖的，我等你学成归来，你谱曲，我来跳，好么？”；

楚鸽沉溺在那温柔的注视之中，点了点头。

她本是舍不得离开的。

舍不得奶奶姐姐妈妈，更舍不得白璐瑶。

可逐渐成熟的楚鸽也知道，有些感情，不是只有爱就够，尤其是她们这样的出身与家庭，她必须付出些什么。

这些年来，她和白璐瑶之间的情愫，一直是这样暧昧朦胧的；

她们都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没敢戳破；

可有些东西，早就在心底破土而出了。

楚鸽是被宠坏了，可从小就有主意，决定的事儿除了白璐瑶，没有谁能左右。

在白璐瑶的叮嘱下，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放心出国。

出国那一天，在机场里，她哭成泪人，抱着白璐瑶不肯撒手，还是被萧箬岚给踹下来的。

到最后，楚鸽一步三回头地看着白璐瑶，将鼻涕眼泪擦在了萧箬岚的身上，不放心地嘱咐着：“姐，你可是我最信任的人，一定要帮我照顾好她。”

萧箬岚直翻白眼，“你哭什么，又不是见不到了。”

楚鸽不吭声，还是流泪，当她把头转向白璐瑶时，一向淡定矜持的白璐瑶走了过来，突然伸手抱住了她，力度之大，让被勒疼的楚鸽忍不住“闷哼”一声。

这下，不仅是楚鸽，就连旁边站着的萧箬岚都惊讶了。

她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一路走来，有谁看过白璐瑶这样情绪失控？

从小到大，白璐瑶的生活起居都被安排的“井井有条”，小时候，她就连吃饭时多说一句话也会被妈妈打手板，罚着靠墙站着。

严苛压抑的环境，的确把白璐瑶培养的优秀卓越。

可同样，她也丧失了人该有的喜怒哀乐。

萧箬岚不止一次吐槽她跟个机器人似的，没有什么感情，甚至初中的时候被人欺负推到反锁在厕所里也只是红了眼圈不声不响的，大家都深以为是，也就只有楚鸽那个瞎眼的一直反驳，“才不是，我璐璐姐明明喜欢笑。”

如今，白璐瑶出乎意料的失态了，她圈着楚鸽的手臂越收越紧，眼圈越来越红。

一直到楚鸽忍不住哭了出来，死死地抱住她：“璐璐姐，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一放假我就飞回来看你！我答应你了。”

滚烫的泪落在脸上，拽回了白璐瑶的理智，她恍惚着松开了手臂，低头看着楚鸽。

楚鸽仰头看着她，眼泪巴巴的模样，让人心疼。

泪，终究是落了下来。

白璐瑶轻轻地摸着她的发，嘱咐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楚楚，你要好好的。”

飞机带着眼泪与思念，离开了。

那四年的时间，沉淀了多少痛苦与想念，她是靠着坚定的信念与爱才撑过来的。

可这两个她最亲最爱的人，回馈她的又是什么？

当姐姐牵着白璐瑶的手，微笑地站在楚鸽面前，柔声说：“楚楚，这是你未来的嫂子”时，一切曾经的美好化为虚有。

是她们亲手毁掉的……

黑色的回忆压着千疮百孔的心一点点往下沉，让人痛不欲生；

楚鸽冷笑着要抽回被握住的手，却被白璐瑶用力地握住了。

身子僵硬，停顿了片刻，楚鸽又往回抽手，白璐瑶咬住了唇，不肯松手，直勾勾地看着楚鸽，眼中……泪光闪烁。

她不说话。

却用肢体做着选择。

楚鸽还想要挣扎的，却在看到白璐瑶眼中的泪的那一刻，放弃了。

白璐瑶也不说话，就那么死死地握着她的手。

黎星的目光在俩人之间来回片刻，她点了点头：“时候不早了，先这样吧，明天我去白家负荆请罪。”

直到这一刻，紧握的手才松开了，楚鸽失神地看着自己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手背上被勒出了红印。

白璐瑶礼貌地站起了身子，“奶奶您早些休息，我——”

她刚要告别，黎星手一摆，摇了摇头：“哎，这都快一点了，还回去干什么？不都谈朋友了吗？你就住这儿吧。你们——”

“奶奶！”

白璐瑶沉默，楚鸽不满地站了起来，打断黎星的话，黎星不乐意了，她白了孙女一眼：“怎么？”

看楚鸽还要说话，老太太蔑视地上下扫了她一眼，虽然没开口，眼睛里明晃晃的几个大字在发光发亮。

——你是不是不行？

黎老太太：哎呀，好担心我这个从小到大对感情脑袋缺根筋儿连个小黄片都没看过的孙女哟。

楚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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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