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火光终究还是隐没在如烟般的暗色中,唯有点点星光照亮车马前行的路。
他们一行人趁着月光快速与塞瓦伦拉开距离后,寻了一处还算平坦开阔的林间小道驻扎下来。
希恩裹紧毯子依偎在信衍身边,吸了吸鼻子,用含糊的鼻音轻声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信衍回答道:“我们现在要回王都。”
“教皇冕下同意了?”希恩震惊地坐直身体,“原来他这么好说话!”
他想起许久没见的吉尔伯特,有些难过与退缩,但更多的是难掩的高兴。
信衍摇摇头,“他没有同意,只是他无法再对此表达异议了,因为他失踪了。”
“失踪?”希恩低声念着这两个字,神色一怔又瞬间冷却下来,他明白这两个字背后隐藏的血色意味。
于是希恩转移话题,“那我们还会经过那安斯吗?”
“当然不会,”雷娜塔嫌恶地皱眉,她也想起令人讨厌的马尔科姆,这里可没人希望会再见到他,“我们要赶在他知晓教皇出事前绕过他的领地。”
信衍也表示赞同,“所以快睡吧,天一亮我们就出发。”
希恩点点头,紧闭着双眼,身体却诚实地向着信衍更靠近了一分,他在畏惧那个可能会见到马尔科姆的未来。
信衍也闭上眼睛,但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向自己妥协,睁开眼却意外发现另一个失眠的人。
墨林沉默无声地凝望着窗外的稀稀落落的月光,绷紧的嘴角似乎在压抑着内心无尽的痛楚。
他注意到信衍的目光,无声地勾了勾嘴角,指了指马车外。
信衍犹豫一瞬后点点头。两人轻手轻脚地下了马车。
信衍裹紧斗篷,和马车外守夜的护卫们点点头,跟着墨林走到一处远离人群的篝火旁。
“你一定有很多想问我的吧。”墨林率先出声,他望着跃动的火苗微微出神,“但在这之前我,我想先为你讲述一段故事,一段我本以为我早就忘记的故事。”
信衍捡起地上的一截树枝,拨弄着火苗中心不断燃烧的木材,落叶和木头在赤色中噼咔作响,他的声音混杂其中,“你想说的是里奇的事吧。”
墨林苦笑一声,在漫长的沉默后,他捏紧双手抵在额外,声音也随之变得含糊不清。
但信衍还是听见了墨林的每个字,“里奇和我都是生活在修道院中的孤儿,但和其他孩子不同,我没有来到修道院之前的记忆,我的记忆是从里奇开始的。我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里奇,修女们告诉我是里奇捡到了倒在树林中的我。”
“啪”地一声,火苗蹿上了信衍手中的树枝,又迅速向上蹿去。
信衍抿了抿唇,毫无留恋地将树枝扔进火中。
“我们一起长大,一起选入唱诗班,”墨林扫去木桩上的残雪,坐下来继续道,“你可能无法想象里奇的声音有多好听,就连那个不近人情的伊莎贝拉修女都称赞过,里奇的声音就像山林间最清澈的山泉,他的样貌也像壁画上的天使。”
信衍也坐了下来,“那为什么他会变成那样?你又为什么会离开?”
墨林松开手,抬起头看着几乎垂落在脸上的枝条,叹道:“因为我们不可能永远都是孩子。”
信衍一愣,“什么意思?”
“你听说过阉伶吗?”墨林的声音愈发平缓,“为了保留孩子变声前最清透的声音,残忍地让他们不再完整。而还是孩子的我和里奇就将要面对这般可怕的折磨。”
墨林低下头,声音开始颤抖起来,“之后发生的事,我想你也知道了,我和里奇密谋逃跑,但最终只有我一个人逃出来,而我想要返回去寻里奇的时候,他却彻底从唱诗班消失不见了,在得知这一批的手术都已完成后。当时的我以为他没能挺过手术,便彻底逃离了塞瓦伦。”
“我,我没想到他竟然...”他几乎说不下去,压抑的声音像极了哭声,“是我对不起他...”
信衍拍了拍墨林的脊背,却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所有话语在此刻都显得如此无力。
他陪着墨林一直坐到天色微亮才回到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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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娜塔和希恩显然也注意到两人夜半离开,但都心照不宣地对此缄默于口。
熬了大半夜的信衍在颠簸的马车厢中再也坚持不住,沉沉睡去,直到突然一个急刹,让他一头撞向马车的门板。
“!发生什么?!”信衍捂着脑门迅速爬起来。
马车夫的声音伴着风声,断断续续地传进车厢中,“老爷,外面有人拦住了我们!”
“什么!是谁!”信衍瞬间清醒,推开车门望了出去。
只见一排拒马枪横亘在面前,而在拒马枪之后则是一群虎视眈眈的人。
他们互相交头接耳,说着信衍听不清的话。
希恩也探出头,一见那群人,脸色霎时惨白几片,嘴唇不住哆嗦,“不会是马尔科姆派人来抓我了吧...”
信衍拍了拍他的手,面上不动声色道:“不必担心,有我们在,你回马车上坐着。”然而他内心却是焦灼万千。
在如此荒凉的地界,出现这么一群装备精良的士兵,怎么想也不可能是寻常来头。
特别是这群人还看起来特别眼熟。
信衍绞尽脑汁也没能想起什么时候见过他们。
直到那群拦路者终于商量出了一二,领头人穿过拒马枪朝着他们走来。
“哟,真不容易,总算是等到您了,”马尔科姆的雇佣兵,托尔一边靠近,一边嬉皮笑脸地朝着信衍摊开手,“您要是再不来,我们这帮兄弟可都要冻死在这里了。”
他探头向信衍身后望去,“我们家的小少爷呢,公爵大人可想他了。”
信衍没有回答,而是脸色难看地质问道:“马尔科姆公爵呢?就算是他也没权力拦我!”
“别这样说嘛,”托尔抱着臂,“我也只是靠公爵大人赏口饭吃,大人们说什么,我就照做,请老爷您也别为难我了,不如跟我一起去见公爵大人吧。”
“不可能!”信衍断然回绝,“快把路让开!”
墨林也走上来,半是规劝半是威胁道:“这位兄弟,你看我们这边带的人也不少,不如就通融一下让我们过去吧,毕竟我想你应该也不希望打起来。”
托尔倒退一步,抬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来,眼神中却毫无退缩之意,“可别说这么吓人的话,您的身手,我们都已经见识过了。”
他放下手,做作地长叹一口气,“您要是一出手,我们自然没有活路,可要是放走了老爷们,那公爵大人也不会给我们活路啊。”
墨林摸了摸下巴,“既然这样,你们就不考虑换个主人吗?我家老爷到了王都,可是要组建新的骑士团,到时候你们说不准个个都能分个骑士爵位。”
托尔扬了扬眉毛,浮夸道:“那的确让人很是行动。只可惜...”
他退开一步,望向拒马枪后缓缓而来的人流,“只可惜我已经向公爵大人献上我所有的忠诚了。”
信衍一愣,勃然道:“你!你是故意在拖时间!”
“好久不见,伊凡伯爵大人。”马尔科姆穿过人流,冷笑道:“虽然您并不欢迎鄙人,但一别之后,鄙人可一直都在想您呢。”
语气中听不出一丝的客气,只有十足十的冷嘲热讽。
信衍不耻与这样的人物打交道,但形势所迫,对方可带了足有百计的士兵。
他做出一副惊喜的模样,浮夸道:“真的吗?真让我高兴,要知道回程的时候去不了那安斯,我可是郁闷好久。能再次见到马尔科姆公爵大人,真是我的荣幸。”
马尔科姆又是一声冷笑,“是吗?您的荣幸?上次见面的时候,您好像还不这么觉得的吧?”
信衍故作惊讶,“有吗?我可不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话说马尔科姆公爵大人怎么会等在这里?不冷吗?”
马尔科姆收敛了笑意,沉着脸冷哼一声,“忘了?伊凡大人还真敢说。那鄙人就帮您好好回忆一下。”
他一挥手,前后左右的树林间突然涌出无数士兵,将信衍等人围在中间,显得更势单力薄。
信衍握紧藏在斗篷下的手,与手掌间凝结的匕首。
雷娜塔也早就下了马车,与墨林一起双双挡在信衍面前。
信衍抬起下巴,冷冷地注视着马尔科姆,他也早就不耐烦与马尔科姆逢场作戏,“您这是想做什么?”
“您难道不知道?”马尔科姆看着墨林上前,下意识后退一步。
而这一举动,让他瞬间回忆起那一天面临的耻辱,他顿时脸涨通红,咬牙愤恨地瞪视着墨林。
此刻,马尔科姆也装不下了,撕破伪装道:“劝您不要再装傻了,赶紧把墨林和希恩交出来!”
“不可能!”信衍断然回绝。
而墨林也笑嘻嘻地说道:“我看忘了那天到底发生什么的人是您吧,马尔科姆大人,我可没想到您这么天真,以为人多就能困住我们吗?我一样可以抓到您。”
“您的身手是很厉害,”一旁的托尔抓了抓脑袋,“可我自信并不会输您太多,您碰到老爷的下一秒,我也会对您的主人动手哦。”
墨林挑了挑眉,冷嘲道:“传闻中的猎犬竟然也甘愿往自己的脖子上套项圈,真希望您的爪子不会因此变钝。”
马尔科姆不再理睬墨林的挑衅,而是对信衍道:“怎么样?伊凡大人,您想好了吗?只要您交出墨林和希恩,我保您衣食无忧。”
“如果我说不呢?”信衍气极反笑,“难道您还会杀我?就算您是选帝侯也没有这样的权力!我可是教皇冕下的侄子,国王陛下钦定的继任者!”
事到如今,信衍也只能继续把格里高利扯出来作大旗。
他们离开教廷时,那里才刚开始乱起来,想必马尔科姆应该还不知道教廷中发生的事。
马尔科姆拨弄着手杖,讥讽道:“您以为鄙人什么都看不出来吗?如果您和教皇冕下当真关系好,怎么可能现在离开教廷?就算真要离开,身边又怎么会一个教廷的人都没有。”
信衍闻言一怔,不愧是能从小贵族升至选帝侯的男人,他还是小看了马尔科姆。
马尔科姆比他想象得更具洞察力。
看来这次无法轻易脱身了。
信衍抿着双唇,不动声色地环顾着四周树影间的士兵,对方的人数远远超过他们能对付的范围。
而他又身负限制,不能轻易使用异能。若这次再被察觉身份异常,他可没把握能在短短100秒的时间内解决在场的所有人,况且到那时候希恩和雷娜塔想必也不会成为例外。
该怎么办!信衍想不到办法,难道这次只能使用怀表了吗?
“伊凡大人?”马尔科姆敲了敲手杖,颇为不满道:“鄙人可不认为沉默是绅士该做出的回答。”
随着他的话语,四周的士兵也逐渐靠近,包围圈被进一步压缩。
“别这么咄咄逼人,”墨林也收敛了笑意,眼中闪过一道危险的光,“公爵大人的确善于训犬,也善于狩猎,但您应该也清楚野兽被逼急了,可是会咬人的。”
托尔上前一步,挡在马尔科姆身前。
墨林见状,冷笑一声,“区区家犬还挡不住我,就算我注定会死在这里,我也不会让公爵大人您活着的。”
“放肆!”马尔科姆抬起手杖狠狠敲着地面,狠厉道:“伊凡大人,这就是您的回答吧,既然您管不好您的手下,那就让鄙人来替您管教!”
“快把他们拿下!”
四周的士兵顿时闻声而动,就要向着他们冲来,雷娜塔等人也摆出迎击的姿态!
而墨林已瞬间和托尔缠斗起来!
此时已由不得信衍继续犹豫,他拿出怀表,下定决心对着马尔科姆道:“公爵大人!我们再谈...”
“住手!”忽然少年的声音起来,颤抖却决定道:“不然我就杀了自己!”
“希恩!”信衍诧异地回过头,却看到希恩低垂着头,反手将刀架在脖子上,他颤抖的手让刀刃浅浅地压在苍白的肌肤上,隐隐可见丝丝鲜红。
“把刀放下来!”信衍皱紧眉头,“希恩!听话!快回到马车上去!”
“不!我不要!”希恩撇开头,刻意躲开信衍的视线,轻声却愈发坚定地重复道:“让他们都住手!不然我就动手了!我说到做到!”
“...”马尔科姆一愣,咬紧牙关,几个字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停手!”
希恩没有放下刀,而是紧逼不舍道,“放伊凡他们离开!”
马尔科姆阴晴不定地注视着希恩,然而希恩却始终低着头,他回避了所有人的视线。
良久之后,马尔科阴沉道:“这是你第二次用这种方法威胁我。”
“没错,”希恩十分冷静,“但这说明这个方法的确好用。”
“好用?那可不一定。”马尔科姆怒极反笑:“既然你不愿意承认鄙人是你的父亲,这么想死,那鄙人就成全你!鄙人还就不信了!除了你就不会有别的孩子!”
希恩一愣,他没想到马尔科姆会这么说。如果事到如今,他连把自己当作人质威胁都起不到作用的话,那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信衍却觉得这的确是马尔科姆会说出的话,他如此追求权势,怎么会允许希恩三番两次地挑战他的权威。
马尔科姆看到希恩慌乱的表情,冷哼道:“怎么?不是说要自杀吗?那你动手啊,等你死了,我就把这些人通通送下来与你作伴!”
希恩闻言也被激出心气,一狠心持着刀就要往脖子上抹!
信衍眼疾手快,一把打掉希恩手中的刀,而希恩已然划破了表皮,血珠不断王外渗出,汇聚成一道源源不断的溪流。
希恩颤抖着抬起头,茫然地摸着脖子,触到满手的濡湿时心中才升起一股后知后觉的惊惧,这不仅仅是对死亡的畏惧,也是对没能死去的畏惧。
他或许是在畏惧未来将至的一切痛苦。
马尔科姆本想再出言讽刺一二,但一看到那孩子逐渐微红的眼眶,他再也说不出冷嘲热讽的话。
希恩用力抹去那些不断流出的血,视线游移,直到看到那柄被信衍打落的匕首。
他扑上去,再次捡起染血的匕首,横在脖间咬着牙,像是自言自语道:“我,我能做到的。”
“够了!”马尔科姆看不下去,“鄙人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愿意为他们做到这个地步!为什么就不愿意留下来!”
“因为...”希恩抿了抿嘴,只觉得眼眶一阵酸涩,他知道自己的痛苦与委屈,但他不知道这份苦楚是从何而来,“因为只有他们才把我当做希恩,而不是谁的儿子...”
希恩抬起头,垂下持着匕首的手臂,泪眼婆娑道:“我愿意留下来,我恳求您就让伊凡他们离开吧,我来做您手中的人质,这样您也不用担心他们会做有损您利益的事。”
“别求他!”信衍却拉住希恩的手,“我们不可能放弃你的!”
希恩缓缓摇头,“伊凡,是我突然想明白了,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说实话,公爵大人也不会对我做什么,反倒是王都中我会面临无数非议。”
他原以为自己是无所畏惧的,但当尖锐而冰冷的刺痛穿透颈间的皮肤时,他却突然明白他和过去没有任何区别,永远在逃避、在抗拒。
而在看明白这一点后,心中瞬间被疲惫感所淹没。
或许他是时候该选择正面迎击了。
“你真这么想?”信衍问道:“我尊重你的意愿,如果你说是,那我绝不会阻止你。”
希恩郑重地点点头,“我已经想好了。”
于是信衍让步了,任由希恩走向马尔科姆,听他再次恳求道:“公爵大人,我以我的生命起誓,我自愿留在您身边,只要您能放伊凡离开。”
马尔科姆:“...”他眼中的希恩一直都是冷淡而抗拒,这还是第一次希恩在他的面前露出孩子般的表情。
希恩柔软地低着头,显得局促不安,又像是兀自期待。
期待能够实现他小小的心愿。
马尔科姆一直都将希恩当作应有的、贵重的附属品,需要但不珍要。
此时他却无师自通地明白做父亲的感觉,他久违地产生了怜惜这种对他来说应该被剔除的情感。
他并不想要让面前委屈又无助的少年失望。
“你是鄙人的孩子,既然你都这么请求了,”马尔科姆长叹一口气,“鄙人当然同意,但你要答应几个条件。”
希恩没有犹豫,“您说。”他鼓起勇气抬起头,他清楚马尔科姆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马尔科姆注视着希恩水亮的眼睛,仿佛自己正被这个孩子濡慕,“首先你不能再和吉尔伯特有任何联系,也不能随意离开那安斯。”
即使已做好准备,希恩内心仍是一阵痛楚,他攥紧拳头咬牙道:“我明白。”
马尔科姆转头对信衍说:“第二个条件则是和您有关,伊凡大人。您或许还不知道亚瑟陛下的身体越来越糟了,您一进入王都,陛下就会正式启动选帝事宜,鄙人自然会投您一票。不过如今的世俗选帝侯已只剩下鄙人,教会选帝侯则有格里高利把持,选帝制度名存实亡。”
信衍不是原住民,自然不了解选帝制度,只能打断马尔科姆,“您到底想说什么?”
“希恩不是婚生子,无法正常继承鄙人的遗产,”马尔科姆转着手杖,“所以在登上王位后,您要为他加封爵位赏赐采邑,直到他升为新的选帝侯。”
信衍没说同意,也没说反对,只微微颔首道:“还有其他要求吗?”
马尔科姆:“第三个要求,其他人可以离开但墨林不行,他必须要为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信衍沉思片刻,对于马尔科姆提出来的条件他都有所预料,“我可以满足您第二个要求,甚至可以给您更多封地,但墨林我要带走。”
“您还真是看重墨林啊。”马尔科姆的眼神晦暗不明,“那我就要那安斯后面的一整条山脉。”
他玩味地看着信衍:“您愿意吗?”
但与预料完全相反,信衍没有犹豫,一口便承应下来:“可以,没问题。”
马尔科姆满意地勾起嘴角,“好!鄙人就喜欢爽快人,既然这样鄙人也没有其他要求了。”他一挥手,指示士兵们搬开拦在路上的拒马枪。
信衍又看向希恩,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道:“希恩,我们要离开了,你多保重。有什么事...”他一顿,咽下剩余的话,“算了,没什么。”
此刻他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希恩沉默地点点头以示告别。
可正当他走向马车时,突然有人拉住他的衣袖。
信衍回过头,看到仍低着头的希恩轻声道,“帮我带一句话给...”
剩下的内容隐没在突然而起的风中。
信衍不由凑近一步,“你说什么?”他期待着看着希恩,他仍希望能为希恩做点什么。
期待的结果却只是希恩一句轻飘飘的“算了”。
“怎么能算了呢?”信衍急道:“如果现在不说的话,你要过多久才能再见到吉尔伯特,等到马尔科姆死了以后吗?你放心,他那边听不到我们说话的声音。”
“我知道他听不到,但是...”希恩的声音逐渐呜咽起来:“还是算了。什么都不必说了。”
“希恩?”
“再见了,伊凡。”希恩放开手,头也不回地走向马尔科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