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信衍已无暇犹豫,不过霎时,倒计时已经掉到80以下!
他深吸一口气,很显然他需要排除的危险源就是格里高利!
而格里高利对头顶的文字一无所觉,他展开双臂朝着信衍走来,“孩子,我可以原谅你刚才说的一切,只要你重新向我展示你的忠诚。”
“如果我说不呢?”信衍冷声问道,他本以为到了这种紧要关头,他会惊惶失措,但连他都没有想到,这时的他出奇冷静。
格里高利露出悲悯的表情,“那很抱歉,我的孩子,你将被永远留下。”
“...是吗?”话音还未落下,信衍猛然冲上前,举着短刀就向着格里高利的方向送去。
事情到了这地步,他已不作他想,只能将格里高利除之后快!
毕竟头顶不断跳动的数字犹如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系着剑的线索已薄如发丝,眼见崩断在即!
“咚”的一声,信衍的手被震得发麻,而掌中的短刀也被格里高利挑飞出去。
他眼前一黑,回过神时格蕾丝的短剑已然消失不见,似乎被甩到格里高利身后。
而格里高利手中则高擎着一柄利剑,阴沉地对着信衍道,“不乖的孩子可是要收到惩罚!”他挥起剑,朝着信衍的手臂劈来!
“既然这双手不乖,那就砍断它们!”
那一瞬息之间,似乎连时间都变慢了。
信衍握紧异能匕首,抿紧双唇,朝着迎面而来的刀锋而去!
如果是十七的异能一定可以斩断利剑!
然而下一秒,信衍的攻势瞬间一顿,他的四肢都被不知何时潜伏而来的漆黑物质所紧缚!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格里高利挥刀而来!
眼前寒光一点,直直地就要落在他的眼底!
完了!难道要就此结束了吗?!
可是他还没有...
纵使心中有千万个可是,信衍此时也是无济于事,只能紧闭双眼,默默等待终结。
“砰”的一声,在一片似明似暗的暗色中,他听到□□坠地的沉闷声响。
信衍迟疑地睁开眼睛,却看到格里高利倒在面前,而他的背后正插着那把短刀。
墨林站在格里高利的身后,用着调笑般的语气说:“教皇冕下,你和伊凡两个人聊得这么火热,怎么可以忽视了我呢?”
是墨林动手了!
虽然格里高利还活着,但也只是苟延残喘,活不了多久了。
因为面前的巨大对话框已逐渐消减成暗淡的光点,散落开又泯灭成灰。
而缠绕在信衍身体上的黑色物质也慢慢溶解在空气中。
信衍终于能自由地活动身体,他低下头看着面前的扭曲人形。
格里高利撑起逐渐乏力的肢体,昂首看向面前的信衍,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却又很快脱力倒下,他的嘴角溢出丝丝鲜血,喘息着说:“文森特哥哥,不,不要丢下我...请,等等我...”
他再次伸出手,但触不可及的距离,不只是泛黄暗淡的过去,还有遥远的、无法实现的未来。
他终于陷入了长眠。
也许在这个梦中,他的哥哥会一直陪伴在他的左右。
“教皇冕下?”墨林轻声问道,绕过教皇瘫软在地面的躯体,踩进早已渗透了一池的鲜血中。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他刚才做了什么,对于衣摆上飞溅到的点点鲜红视而不见,而是附身注视着格里高利。
“墨林,你都做了什么?”信衍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事,只觉得恍若隔世般遥远,明明才眼睁睁看着格里高利朝他砍来的碎片,下一秒格里高利就已经倒在地上。
而他不管怎么努力回忆,都想不起墨林是怎么绕到格里高利身后。
他的脑中浮现出无数碎片,闭眼前格里高利狰狞的脸、地面上的短刀与漆黑的粘稠物质,睁眼后到地的格里高利、背上的短刀与突然出现的墨林。
信衍试图成为这短暂一秒的旁观者,然而这些散落的碎片却始终无法被整合,以至于逐渐被鲜血色浸透,融化成一团腥臭的腐烂物质。
而墨林...
信衍深吸了一口气,他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小看了墨林,他知道墨林的速度很快,就也没想过居然会这么快。
而且在与格里高利的对谈中,他们两人都完全没有注意到墨林的存在,就像昨夜一般,明明一开始是格里高利与墨林两人针锋相对,但在某个瞬间后,他们谁都不再注意墨林的动向,仿佛此处从来都没有这样一个人。
此时的墨林单膝跪地,手低垂着去探格里高利的呼吸。
信衍看不到墨林的表情,猜想他或许该是含情脉脉的,但又觉得应该是冷漠无情的。
可当墨林微抬起头时,信衍才知道他的猜想都不对,墨林分明是微笑着的。
他轻轻抚上格里高利半睁开的眼睛,像是情人间的喃喃私语,“教皇冕下,请宽恕我的罪,赐予我爱与罚,您会得偿所愿,我也会堕入无边深渊。祝好眠,教皇冕下。”
他从口袋中宛如变魔术一般,取出一枝仍盛放着的红色鲜花,放在格里高利向前伸出的手中。
像是赐予格里高利另一个不会凋谢的梦。
落日的余晖透过最上格镶嵌彩绘玻璃的窗棂,晃了信衍的眼,他看不清倒在地上的格里高利,也看不清伫立一旁的墨林。
他感觉不到死亡,眼中只有绚烂的光芒,和一枝永不凋谢盛放在寒冬的花束。
墨林走向信衍,踩过鲜血的足底却没留下鲜血的痕迹。
“墨,墨林。”信衍下意识后退一步,他提防地看着墨林,生怕对方也突然给他来那么一下。
墨林见状笑了,“不必这么害怕,我是你的同伴。”
信衍点点头,但复又摇头,“我的确把你当成同伴,可是你有太多秘密了。”
“我说过,每个人都有秘密,我选择相信你,所以才会在你的面前暴露。”墨林收敛了笑意,“我希望你也是一样。”
信衍沉默片刻,最终选择顺着墨林的意愿,将这个话题埋葬起来,“那我们快走吧,这里随时都可能有人来。”
“不,”墨林却道:“我们必须要把格里高利的尸体处理掉,不能让他死在你的房间,不然你的嫌疑就洗不清了。”
“尸体倒是好处理,”信衍紧皱眉头,“可这血该怎么办?”
他看向格里高利的尸体,入了冬后太阳就落得很快,方才笼在尸体上的绚彩光辉已经落幕,那具身体已经重归黑暗中。
然而他的心中却陡然烧起一团火,让他焦躁不安起来。
有什么正在发生,一点一滴浇筑在此间,越压越重。
他能够感觉到这里的气息越来越杂浊,有什么东西正一圈圈飞舞着,又沉淀下来。
而墨林似乎也对此有所察觉,他拉着信衍后撤一步,“有点不对...”
他话音未落,他们便清楚地看到格里高利的尸体上上蒸腾起黑色的细小颗粒。
“...完了。”墨林啧了一声,难得切了一声,咬牙道:“已经来不及了。”
瞬息之间,那些黑色的细小颗粒就凝聚成型,拖动着格里高利的身躯站起,它睁开墨林为它抚上的双眼,而内里没有瞳眸的墨彩,只有惨淡的眼白。
信衍难以置信地惊呼一声:“这,这他妈什么玩意啊!”
墨林向前一步,挡在信衍的面前,紧紧注视着怪物的动向,头也不回地嘱咐信衍:“我来拦住它,你赶紧带着其他人离开这里!”
信衍不愿:“不行!你一个人对付不了它。”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墨林呵斥,“别说这么多废话了,让你走就走!我对付不了,难道你就行了吗?!你不要碍事,就像之前那样,把一切都交给我!”
信衍明知道现在他最该做的就是离开,但他不愿意抛下墨林。而且从墨林此刻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墨林也对面前的怪物没有胜算。
信衍捏紧拳头,用人类的手段是无法伤害怪物。
那么那些异能呢?
他的思维从来没有转得如此快过,湖面星空的异能缺少释放条件,而十七的异能则更依赖近战实力。
而显然信衍一凑近,就会被怪物击飞。
那么还有什么是能在这时候用上的!
信衍咬紧牙关,拦在墨林面前,眼睁睁地看着怪物的手掌即将扑面而来!
那些腐烂腥臭的气息顺着气流紧紧卷附在信衍身上!
他无法动作,无法思考,甚至无法呼吸。
无数的画面掺杂着血色在他的脑中冲撞,当汇聚到眼前时,却化成晦暗的色调笼罩一切,他什么都看不清,也什么都听不见。
身旁墨林的呼喊似乎都变得褪色模糊。
事后,当他回首那一刻时,他才惊觉原来他是畏惧即将到来的死亡。
也是在一刻,他才终于明白成为玩家到底意味着什么。
与影随行的危险与死亡,不只是死者、同伴还有自己。
而同时,他的心中陡然升起一片火,就像眼前的那片火一样。
他不知道眼前的画面到底是现实还是幻想。
但他记得这冲天的火光,似乎能将这世间所有污秽一并燃尽的汹涌。
就像是被人操控了一般,信衍猛然将墨林向身后拽,另一只手向上一扬,指尖窜出的熊熊火焰直撞上怪物庞大的身躯,甚至将怪物撞得后退一大步!
信衍也随之向前踉跄一下,待他稳住身体,抬头看去时,怪物已经淹没在火焰中,烧得吱吱作响。
它挥舞着双臂想要摆脱火焰,但也只是徒劳,很快它就无法动弹,燃烧殆尽,只有地面上徒留一点焦痕。
叮咚一声脆响,那把短刀完好无损地落在地面,只是变得浑身漆黑。
信衍不敢轻举妄动,等待片刻见没生异变,也就大着胆子上前捡起短刀,别在腰间。
“...我说的果然没错,”墨林回过神来,轻笑着默默下巴,意味深长道:“每个人都有秘密。”
“...嗯,你说的对。”信衍不反驳,也不解释。
“那我们走吧。现在连尸体都没了,也没人会怀疑我们了。”墨林低头看向地面的焦痕,令他真正感到诧异的是,这火不仅烧光尸身,连地上的每一滴血都燃烧殆尽。
这大抵是异世的手段吧,墨林思及信衍的身份也有了结论。
两人不紧不慢地收拾好房间中被撞乱的陈设,伪装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后就打算离开。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信衍刚踏出房间便离开意想不到的人。
里奇沉默无声地站在门旁,他微微抬起兜帽,看见信衍身后的墨林,突然身体就颤抖起来。
“伊凡,你怎么不走?”墨林抓了抓头发,走近些才看到穿着连帽斗篷的里奇,神色顿时紧张起来,“你是谁?你什么时候来的?”
里奇闻言,却颤抖得愈发严重了,声调枯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只有死人才什么都不会说。”墨林却握紧拳头道。
而信衍拦住了墨林,里奇应该还不知道他们杀了格里高利,不然里奇一定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而系统也一定会警告他。
而且里奇也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他实在不忍心对里奇动手。
“里奇,你真的什么都不会说?”信衍压低声音,半是威胁,半是恳求道:“我可以相信你吗?”
然而还没等里奇回答,身后的墨林却突然蹙紧眉头,用力拨开信衍的手,一把拉住里奇的兜帽,“你真是里奇?”
里奇伸出双手抓紧墨林的手腕,艰难又痛苦道:“怎么?你难道还记得我?”
他的双手满是伤痕,冰冷又滚烫。
墨林眼底一怔,瞬间抽回了手,“...我记得。”
“那你为什么不来救我!”里奇声音嘶哑,一把掀开他的兜帽,露出布满伤疤的脸,与无法压抑的泪水。
他的泪水模糊了伤痕,但模糊不了曾经遭受的磨难。
如果没有这些伤痕,他该是多么俊俏的人啊。
“我一直在等你,”里奇捂住脸,“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抱歉...”墨林的声音微哑,他撇开头不忍心去看里奇此刻的模样,“我努力过了,但始终找不到你,伊莎贝拉修女说你已经死了,我才...”
墨林低下头,“说这些也没用了,抱歉,我不该放弃的。”
里奇抹开泪痕,垂着双手,“算了,都过去了。”
“可你的声音和脸怎么会变成这样?”墨林追问道,“是谁干的!我会为你复仇!”
“是我自己,”里奇的声音恢复平静,“他们因为我的声音和脸而毁掉我,那我就不要声音也不要容貌了。”
“你...”墨林震惊地说不出话,然后又颓然道,“这的确是你会做的事。”
里奇重新戴上兜帽,朝着信衍伸出手,“你们把他...了吧,那把刀给我吧。”
“没有这个必要,”墨林拉住他的手,“你可以和我们一起离开。”
里奇摇摇头,“没有人顶罪,你们就算离开也会被抓回来,而这里只有我有动机和实力做到这一切。”
“只要逃回卡勒尔的领土,圣殿骑士团的人也不敢对我们怎么样,”墨林劝说道,“别让我再后悔了。”
里奇却坚定地摇摇头,“我本就不想活了,我已经被毁掉了。”
“...你不会真的被...”墨林问不下去。
里奇点点头,从信衍腰间夺过短刀,“就是这个吧。”
墨林见状,冲上去夺刀,一边哀求道:“算我求你了,和我一起走吧!”
然而里奇的速度却比墨林更快,声声泣血般道,“既然当初没能拯救我,就别让我再屈辱地活着了。也算我求你了!”
墨林终究还是放弃了,“你真的要这么做?”
“对,我恨他把我选进唱诗班,”里奇低声道,“但我也感激他最终留我一命,还让我学习武技。但我无法忍受再继续为他杀人,就算你们不来,我也会这么做的。”
里奇抬头看了一眼彻底暗下来的天色,“快离开吧,再晚些,塞瓦伦就会封城了。”
他看向信衍,“伊凡大人,我很感激您也能相信我,和你一起相处的时间让我很快乐平静。再见吧。”
信衍瞥了一眼仍犹豫不决的墨林毅然道:“那我们就先走了,谢谢你,里奇。”
说完,他就一把拉住墨林的胳膊,向着修道院的方向跑。
墨林仍执拗地看着里奇的方向,不做挽留也不做告别,只到里奇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修道院处,雷娜塔和希恩也都还没睡,他们早就做好离开的准备。
雷娜塔迅速将行李搬上马车,一边道:“老爷,其他随从都已经驻守在城门外,只要看到我们的马车就会跟上来。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信衍张望两眼,“乔安娜呢?”
希恩微垂着眼睑,低声道:“她说她要留在修道院,她不会和我们一起走了。”
“什么?!”信衍惊讶道,“为什么?!”
“因为这是最好的选择,不管对她来说,还是对我们来说,”希恩一边回忆一边复述道:“这是她说的。在这里她才能活得最自由,而且也不用担心万一罗曼帝国发现她和我们待在一起,会让我们受到牵连。”
雷娜塔也插嘴道,“我也觉得她留在这里会比较好,当然我不是说她是累赘。只是在修道院的这两天,她的确比以往都要快乐。”
信衍也理解乔安娜会有这样的想法,点点头道:“那好吧,不过我们都要分别了,她也不和我们道别,这多少让我有些伤心啊。”
“我也是这么想的,”乔安娜突然推开门扉,眼中仿佛含着泪光,“我不愿见你们,是怕我狠不下心看你们离开。但现在我更害怕永远见不到你们。”
信衍原本还在感慨乔安娜的艰难,但此刻注视着乔安娜的眼神,他又突然觉得她不需要他的怜悯。
因为她的眼神足够坚定,她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也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正在努力挣脱命运,就像是那即将从茧中挣脱,振翅高飞的蝴蝶。
她将一枚胸针递给信衍,“这件东西请你收下,我已经不需要它了,但我希望你看到它的时候还能想得起我。”
信衍没有推辞,又让雷娜塔也拿出一套茶具,“其他装饰品,你可能用不上,但这应该还是用得上的吧。”
乔安娜收下礼物,朝着他们最后一次行礼,“诸位,再会了。”
“再见,祝你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自由!”信衍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而这成为了乔安娜多年之后也无法忘记的片刻。
——————
当夜,信衍坐在马车上,一边把玩着乔安娜的胸针,一边点开描述。
没错,这居然也是一件道具。
【道具:乔安娜的胸针
描述:她摘下胸针、褪下衣裙、束起长发、穿起男装,化名为乔安,终于在神的见证下戴上三重冠。她是仁慈与威严并重的教皇冕下,她的衣袍掩藏她的身体与过去。当她摘下这枚胸针时,便舍下她的怯懦,也献上她的忠诚。她是这片大陆的无冕之王,万众朝拜,君临于所有的王城之上。
状态:已激活
功能:使用这枚胸针,可以召唤出100名圣殿骑士,召唤时长3分钟
可使用次数:100/100
已使用次数:0
限制:无
隐藏功能:未知】
信衍反反复复地将这段描述看了许多遍,脸色一时间是风云变幻,不敢相信眼睛。
原来乔安娜留在塞瓦伦是因为想要做教皇啊...
信衍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气与魄力,同时也不由心生担忧,要知道现实世界那位同名女教皇最后的结局可并不美好。
他再次回头,远远地遥望着渐渐远离的塞瓦伦,突然看到一丛冲天的火光燃起。
“这是发生什么了?”雷娜塔好奇道。
信衍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战争不会再发生了,格里高利已经死了。”
“那这火光是...”雷娜塔问道。
信衍摇摇头,“我不知道,也许是内乱,也许是处决。但我只知道塞瓦伦很快就会乱了。”
他的手中还握着乔安娜的胸针,一时不慎竟被尖锐的针刺破手指,淌下的殷红色落在层层堆叠的衣料中,洇染开又融在暗色中,从此不分你我。
他抬起头看着远去的火光,突然觉得那也是从天而降的如注血流,不然又怎会溅起如此波澜。
毕竟它们都是那样鲜活的红色。
是朝阳,也是日落。
女教皇Joan:是传说中的女教皇,在位时间公元853至855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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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