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过堂里,白雪手被捆住,冷冷立着,一言不发地瞧着那哭天喊地的叶南。
叶南还在抽泣地同堂上两位长老告状,说这白雪是如何残忍勒死王凌的。
堂上众人都连连皱眉头,还没入门,就已残害同门,这种人岂可进他松楹门!一些过激的弟子直骂道:“该当处死!”
白雪听他们骂完,淡淡道:“到底是不是我杀的,两位长老回看便知。”
她早知松楹门有一宝物,名为过去镜,能显示过去发生的画面,只不过不能听到声音。看她这一段自然也是可以的。
两长老面面相对,道:“好罢,取过去镜来!”
众人拂开迷雾,现出山壁上的那一段。观其画面分析,却见是王凌到处砍杀别人,而后遇到这两人,接下来是叶南去了底下拽住这王凌,这王凌还张牙舞爪要砍白雪,白雪便爬到了他后边躲着,途中,不留神带住一段藤蔓,而后这藤蔓竟不小心缠上了王凌的脖子。而那白雪竟十分焦急,两手挥动,似乎是叫下面的叶南松开,而叶南一直不松,最终,王凌窒息而死。
叶南望见画面,一时呆了,怎么是这样,这样看起来,似乎真正杀死王凌的......是自己。
白雪怎么是不经意带的藤蔓?她明明是故意把藤蔓套上去的!
可是画面上,她的确似是无心之失,衣袖拂过,所以藤蔓才跟着她走......
还有,她什么时候朝自己喊让自己放手了?她焦急挥手的样子,我怎么根本没看到!
叶南的冷汗流下来。白雪在暗地里瞧着,露出冷冷的笑。
既然知道松楹门有过去镜,入门试炼的每个画面自然都要精心准备,不管别人是敌是友,是有意是无意,都要把自己摘出去,包装的干干净净才好......
悔过堂里一时风头大转,所有人都指着叶南的鼻子,“明明你才是杀人凶手!是你坠死了王凌!”
叶南崩溃地跌坐在地下,“不,不是我,不是我!”“是王凌自作孽!是他要杀我!”
座上长老叹息一声,挥手让人把他带走,“逐出山门,永不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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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由两个弟子带回了山巅。
因她来的迟,却巧好避过了散修互相残杀最激烈的一段。只见距离鹰巢十步远外,到处是断肢、断手,甚至看见了一只被抠出来的血淋淋的眼珠子。
白雪捂住心口,忍住恶心,先去了一旁的老松边坐下。
深入人界这些天,才知这里远比她想象的要残忍。
看向鹰巢,外圈围坐着九个人,似乎已打得筋疲力尽,都在这里稍作休息。
又看向里圈,有三只大鹰,护着一窝小鹰崽。
难怪他们要打,这里只有三只鹰,他们却有九人。
白雪心中盘算,若只能有三人顺利带鹰下去,那么这测试岂不是只有三人能通过?可是每年松楹门要招十个人,这又如何对得上?
又想到后边还有两项:灵根测试、道心测试。莫非即便这鹰抓不下去,在其他方面表现优异,也能酌情加分?
既如此,抓住这大鹰,真的是踩题的关键吗?
白雪坐的位置离众人略远,那九个人歇过一轮后,又站起来要打,瞧见这里这个安分,便未来骚扰她。
只见尘土飞扬,松枝乱踏,众人惨叫不绝,抡膀子的抡膀子,挥小铁刀的挥小铁刀,又有人的胳膊给卸下来了,还有人的腿断了。“狗东西!你是什么货色,也配跟我争!”“都给我滚一边去,这鹰是老子的!”
巢里的三只大鹰鼓起全身羽毛,剑拔弩张地盯着这些人,随时准备保护自己的孩子。
白雪静静看他们打,心中慢慢有了计较。
两炷香后,胜负已分,三名男弟子打赢了其余六人,每人捉了一只大鹰进笼子。而后有御剑弟子上来分别把他们带下去。
空旷的山巅,只剩白雪一人了。
“你不走?”那弟子看她独自坐在这,也不打架,也不捉鹰,还以为她弃权了。
“不走。”
“好吧,不管你有何事,今晚日落前,我来接你。”说完那弟子便御剑走了。
白雪心想:“山顶是最关键的一步,他们要考察弟子资质,这一步是必须看的。所以,他们现在定也在看我。”
松楹门疏林堂内,果然几大长老济济一堂,正通过术法观察山顶的一举一动。那来做客的道墨门长老谢堪也在,闲暇地倚在窗边。
“哎呀你们看,这女子怎么还不下山?”胡子花白的落微长老惊诧道。
众人凑近看,“许是没捉到鹰,心中难过,不肯下山。”
白雪站在鹰巢边,那三只大鹰都已被人带走,只余一窝小鹰嗷嗷待哺,叫声凄厉。
方才悔过堂走一遭,感知到此门中人起码表面来看是不屑杀生之辈,两位长老也见不得杀生之事,方才这些人在山顶打打杀杀,未必如他们的意。而他们真正想看的,或者说......让他们感觉到此人应当入松楹门的......
白雪抽出小铁刀,望着那一窝毛茸茸的鹰崽,慢慢划开自己左胳膊上的皮肤。
割肉喂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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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林堂下,众人炸裂,几个年迈的长老觑着眼挤来看这白雪的动作。
连谢堪都被惊动了,过来打眼一望,“是她。”
一弟子惊呼道:“她,她疯了吗!她怎么割自己的手!”
另一弟子钦佩道:“她是见大鹰都被捉走了,小鹰嗷嗷待哺,可山上又没有吃食,她便用自己的肉喂它们。这、这是割肉喂鹰啊!”
却见白雪脸色苍白,大段大段的鲜血从胳膊上流下来,她咬牙狠心给自己剜下一大块肉,森森见骨,而后将肉丢到了鹰崽嘴里,很快被吞吃入肚。
疼到眼泪直涌,白雪跌扑着往后退,撞在松树上。真难啊,原来回家......这么难。
疏林堂的众人都睁大了眼睛,虽各怀心思,但长老不发话,无人敢发声。
那几个本门长老还在犹豫,如何处置这女子,谢堪却平静道:“让她入门。”
“什么?!”松楹门本门的几个长老震惊。这就入门了?
一名叫茉幽的女长老道:“这不合适吧,毅力测试她并没有过,一只鹰也没捉下来。而且后面还有灵根测试,道心测试。”
谢堪望着她,“执刀割己肉,这样的毅力不算毅力?灵根无论好坏,宗门都有大把资源去培育扶正。道心,她的道心我知道。”
众人又是一阵纳罕。这谢堪本是道墨门的长老,此番是受邀前来观礼,若说他一言决定别人门派弟子的去留,确实不妥,但他乃结丹中期,本门除掌门外,资历最老的长老也不过结丹初期,他这样的身份,说的话自然是有分量的。
少顷,那落微长老抚着花白胡子道:“谢道友所言在理,这样,便直接将此女收入松楹门吧。后边的试炼她也不用去了,给她开辟个院子,好好养伤。”
众人散去后,谢堪也走了,回道墨门处理门派事宜。茉幽长老望着他松一般生辉的背影,眉梢慢慢皱起,绣帕也被她掐在手心。
“凡人伎俩,诡计多端,最是可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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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被直接送到了松楹门的木材院。
本来说是要单独开一个院子,不知怎的,却半路折来了一嘈杂地带,而那护送弟子的态度也变得不客气起来。
白雪苍白着脸,疼到说不出话,他们并未给她包扎就将她送来了。
“到地方了,你还不下去。”那弟子将之推了一把,竟直接把她从一人高的空中推了下去。
白雪没料到这个变故,惨叫一声,跌扑在草丛里。
“哟,那边有新人来了?”
一堆男弟子嬉笑着结伴走进,将脚下草一踢,原来是个女子。为首的男弟子名叫刘峻颖,他掐起白雪的下巴,观摩一番,又嫌弃地撂下,白雪下巴重重地插回土里,闷哼一声。
“长得什么乱七八糟的样子,难怪不讨喜,被送来我们这。”
他这话说完,后边的男弟子便都好奇起来,“乱七八糟的?能有多乱七八糟?”
于是一个个都依次上前把白雪的下巴掐起来,又纷纷撂下去。白雪最终呕出一口血,昏死在草丛里。
她的面貌原本生的深邃,只是不好好打理,眉毛不修,如乱草丛生,饱满的双唇也不涂口脂,显得黯淡粗糙,现在又受了伤,连仅有的血色都褪了,面颊深陷,加之皮肤偏黑,身材干瘪,便看上去如一只濒死的灰猴。
“走走走,抬回去吧,给她放茅厕边上那个屋子。”
刘峻颖指挥众人,把白雪抬进了一个破败漏雨的小茅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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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时分,白雪醒了过来。她坐在床边思索自己的处境,伤口仍在剧烈疼痛。
月影稀疏,冷风簌簌,千想万想想不到自己的下场会是这样。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若说他们不认可她的割肉喂鹰,就不该让她直接入门。若说认可,也不该是这样的待遇。那几个嬉皮笑脸的男子,一看就不是门内正经弟子,恐怕只是记名弟子。而自己既被扔到这里,看来也只不过成了个记名弟子。
处理好伤口后重新睡下。第二天辰时,白雪悠悠醒转。
刚一推开门,却突然一大堆臭衣服朝她身上砸过来,“丑八怪,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这的洗衣婆了!给爷爷们洗衣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