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与德鲁伊 第27章 第19章、乔安娜的忌日

莱恩躲在公墓旁的草丛中，看着大卫开着他那辆二手的丰田灰色轿车停在停车场，亚历克斯一家三口下车后走进公墓。三人皆是轻装出行，没带什么东西，只有亚历克斯背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双肩背包，和大卫一样把一朵勿忘我插在胸前口袋，温蒂则是捏在手上。

现在看天色才**点，浅浅的乌云后透出些许阳光，稍早时下过一场不大不小的雨，草地还带着湿润的气息。

今天他们来得挺早，公墓内没有其他来悼念的镇民。之前听亚历克斯说是因为大卫下午还有工作要忙，所以想早点把事情办完。

自从那天离开亚历克斯家后，莱恩心中就升起一股隐约的担忧，不确定亚历克斯会不会在今天问大卫有关德鲁伊和乔安娜的事情，真问出口的话就代表他最后还是想知道，不得到个说法是不会善罢干休的；但看大卫这一年来对这俩件事守口如瓶，他恐怕也不会轻易回答。这对个性如出一辙的父子俩如果发生争执，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最后伤害到的还是他们一家人的感情。

莱恩知道这不关他的事，也明白自己没有立场来偷窥亚历克斯一家，所以直到昨晚睡前都还在挣扎，最后到了今早却还是压不下心中的躁动，便强忍着罪恶感、在天还没亮就跑来公墓等待，同时暗暗祈祷一切顺利。

停车场的位置在靠近森林边缘，三人走没两分钟就到了乔安娜的墓旁。但莱恩唯恐耳朵越发好使的亚历克斯听到他的动静，所以只能一路隐身远远地跟在他们一家后面，还绕了一个大圈、躲进森林边缘的树林内，从灌木丛间偷看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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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克斯看着大卫单膝跪地，伸手拂去碑上的落叶，把快自然枯萎的勿忘我放在墓前，跟着站起身。他则跟在大卫之后献花，接着是温蒂。明明是轻若无物的勿忘我，他却在放下时感到十分沉重。

亚历克斯起身后侧眼瞥见大卫沉着脸不发一语，但眼中却透出藏不住的思念和悲伤──原来他自己在哈利眼中就是这样吗？亚历克斯忍不住想，难怪他有时忍不住想起乔安娜时，哈利发现后总是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否也是这个表情？或许会更加纠结吧，因为就算到了现在，他还是无法下定决心是否要问出口。

温蒂这时伸手戳了戳亚历克斯手臂，朝大卫的方向使了个眼色，指了指半百公尺外围绕着一颗大树打造的圆形花圃，“我们去看看他们把花圃修得如何吧？”

亚历克斯随即知道温蒂的目的，便转头跟大卫说了声，对方点头答应后，便跟着温蒂走到花圃处。两人绕着小小的花圃打转，查看着鸢尾花、风信子、萱草花、百里香长得如何，温蒂的结论是园丁浇的水太少了、肥料施得不够，才让花朵显得有点小。

亚历克斯看向大卫那里，见他正低头看着墓碑，嘴巴一开一阖、像是在说着什么。不过以这个距离，就是他也不可能听清楚对方说些什么。

“他会没事的，对吧？”温蒂的声音从旁响起。亚历克斯转头看她，她正皱着眉头把望着大卫的视线移向他。

这小妮子，净会担心人。

“应该吧。”亚历克斯也不知道还能怎么说，同时又想起之前莱恩告诉他温蒂自己来献花的事。这段时间他一直想跟温蒂聊聊，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温蒂太鬼灵精怪，他贸然安慰她的话，一定会让她起疑、追问他是怎么察觉的，而他的情报来源又是一只黑猫，这让他怎么说？

“妳呢？”亚历克斯拍拍她头顶，“妳还好吗？说实话。”

“我──”温蒂抬眼看他，对到他的眼神后不禁一顿，一会儿后才噘起嘴说：“我很想她。很想很想。”说到后半句已经带上了点鼻音。

“我也是。”亚历克斯深吸了口气，搂过温蒂的肩膀，点头道：“很想很想。”

“我知道。只不过有时我忍不住会想，不知道……”话没说完，温蒂的声音就低了下去。

“不知道什么？”亚历克斯说，“你知道你可以告诉我的。”

温蒂嗯了一声，一会儿后才说：“我有时会想，不知道世上还有没有会想起老妈的人。如果有的话，他们──他们知道妈已经过世了吗？如果知道的话，他们会想起她的什么？如果没有的话，那就表示……记得她的只剩下我们。所以有时我才放任自己去想她，但有时我也会害怕那感觉……就像你自己承担了所有的思念，快要无法呼吸一样。”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温蒂这么说，亚历克斯还以为是他自己说出这番话。也对，温蒂怎么可能不曾想过这事呢？只不过因为老妈几乎不曾提起她那一边的亲戚，就算是他跟温蒂小时候问过几次，父母两人也都含糊其词；时间一久，兄妹俩也知道要回避这话题了。

“嘿，”他转过身，两手搭上温蒂的肩膀，“你不是一个人，懂吗？还有老爸跟我呢。不管你怎么想，都别忘了还有我们两个。”

“我知道啦。”温蒂连忙拨开他的手，别开头后用手抹抹眼角，“所以我才说有时候嘛。”

“你知道就好。”亚历克斯知道温蒂最不喜欢别人看到她这副模样，也不再多说什么。一会儿后，他才又问起温蒂开学后过得如何，得知一切顺利后便放下心；温蒂也反问亚历克斯书最近的那次SAT考试考得如何，让他一时间有些尴尬，最后只能老实回答说恐怕不怎么理想。没办法，他暑假恐怕只花了不到一半的时间在念书上，剩下的则想着跟怪物、魔法、训练、莱恩有关的一切。

兄妹俩又聊了一下，亚历克斯见大卫朝他们招手，便招呼温蒂一声，趁走过去时向她说：“等等我有事要跟老爸说，你就说要去上厕所，然后在停车场等我们，好吗？”公厕就在停车场旁，温蒂在那里亚历克斯能看得一清二楚。

“什么？”温蒂有点愣住，她观察一下亚历克斯的神色，“发生了什么事吗？”她的口吻中有掩盖不了的担忧。

亚历克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觉得现在还不是把一切告诉温蒂的时候。会有那么一天的，他想，但不是现在，他还没把一切搞清楚。他知道这样做对温蒂很不公平，却又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如果大卫肯回答他，那么时机就近了；如果大卫不肯，那就算他跟温蒂说明，也只是空口说白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亚历克斯说，“之后我会跟你说的，我保证。但现在……我需要先跟老爸问些事情。”

温蒂盯着他几秒，那目光让亚历克斯感到罪恶感愈发深重，然后她撇过头，噘起嘴巴，“每次都这样，只会用这招唬弄我。如果之后不解释清楚，你就死定了。”

亚历克斯连声说到当然，和温蒂一起走回大卫身旁。

“时间差不多了。”大卫说，“你们要一点时间吗？”

亚历克斯立刻拍拍温蒂的肩膀，“温蒂说她要去厕所，我再待一下。”温蒂连忙点头附和。

“好吧。”大卫皱眉在兄妹俩间看了看，“那我陪温蒂过去，你好了就来找我们。”

“不，老爸，”亚历克斯说，“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说。”他朝温蒂使了个眼色，她立刻说自己去就好，也不等大卫反应过来就自个儿走向来时路。

父子俩一路望着她确实走进厕所后，大卫才转头看向亚历克斯，挑眉道：“好吧，所以是怎么回事？”

“我……”太多疑惑涌上心头，亚历克斯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他低头看了看乔安娜的墓碑，耳畔响起刚刚温蒂说的话，一个长久以来的疑惑不知怎地就脱口而出：“老爸，外公外婆在哪里？”

“什么？”

“外公外婆。他们在哪？”

“你在说什么？”大卫的神色立刻沉了下来，“他们过世了，这你是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但我想问的是──”亚历克斯抿抿唇，“他们葬在哪？是怎么死的？老死、病死、意外？他们都过世了吗？还是只有其中一个？”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亚历克斯？”

“这是老妈过世后的第一个忌日。”亚历克斯说，“为什么在她过世后，她的家人一次也没有来看望过她？我也从没听你说过。去年──下葬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来，对吧？我知道老妈没有兄弟姊妹，但为什么我们从小到大一次也没见过外公外婆，或是任何亲戚，甚至是朋友？这太奇怪了。”

“你怎么会突然关心起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不应该有问题才对。”亚历克斯说，“但这就是问题──我们不知道，老妈跟你从来没说过，就算有也只是糊弄我们。”

“我们不说是因为那无关紧要。”大卫的神色跟声音都变得冷硬起来，“你的外公外婆都过世了，也没有其他亲戚，朋友的话也不用麻烦他们大老远跑来这儿。不管说不说，都不会影响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

“别把我们再当三岁小孩了，爸，我们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亚历克斯看着大卫梗着脖子望向他，“你真的觉得我们什么都没察觉到吗？老妈给我们喝的花草茶？她为丧礼准备的花？还有她在汛期来前就提醒我们？”他说到这些仍感到一阵心痛，“拜托，爸，你不能就这样把妈的秘密藏一辈子。我需要知道实情，温蒂也是──我们需要知道老妈的身世。”

“够了，亚历克斯！”大卫露出亚历克斯从来没有看过的表情。他紧皱眉头，脸颊微微颤动，声音沙哑地道：“你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也不该提起这事的，你只要知道我们告诉你的事情就好。够了，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以后不准再提，也不准跟温蒂说。”他说完也不管亚历克斯，转身就走向停车场。

“什么？等等，老爸！”亚历克斯喊着，“等等！”但大卫的脚步只是一顿，又立刻继续走向停车场。看着对方越走越远的背影，亚历克斯刚刚的心痛顿时转化为莫名的怒气，驱使着他转身朝另一头走去；原本心中还想问的其他问题全部都没心思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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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糟糕。

莱恩看到亚历克斯跟大卫分头走向墓园旁，就知道两人谈得不怎么顺利。他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迈开脚步绕着树林边缘走，远远看见对方步进林子的背影后却不禁停下脚步，连忙躲在最近的一棵树后。糟糕糟糕糟糕……他该怎么做？他没把自己要来公墓的事告诉亚历克斯，如果对方发现他擅自跑来，很难说会有什么反应，但依对方现在的心情，恐怕只会更生气。

莱恩还没决定要不要追上亚历克斯，就见对方停在林间转过身来，朝他的方向喊着：“莱恩？”他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妙。

该死，他的动静还是太大了。莱恩深呼吸一口气，转身绕出树后，“是我。”跟着走到亚历克斯身前，有些不敢对上他的目光，“抱歉，我不该偷看。我只是有点担心……”他抬眼偷瞄，见亚历克斯沉着脸，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只看了他一眼就转而盯着地上。

“我搞砸了，抱歉。”莱恩猜亚历克斯一定在生他的气，但这是他自找的，便叹气道：“我不该没跟你说就跑过来的。如果你现在不想见到我就说一声，我──我能理解。”

亚历克斯闻言只是撇撇嘴，一会儿后才开口道：“我什么都还没说呢，你就把话说完了。”他长长吁了口气，“别误会，我是有点气你，你大可直接说你要过来的──不是说我就会答应，但你应该先跟我说的。”

“我知道、我知道。”莱恩端坐着，两只前脚放在身前，看着地上不住点头，“我的确该先问你的，我很抱歉。”

亚历克斯又叹了一声，“好了，别道歉了，你这个样子我还真不习惯。”

莱恩抬头，见亚历克斯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但至少肯跟他对上视线了，也没有叫他走的意思，眼珠子转了两圈，还是大着胆子问：“他不肯说？”

“连谈都不肯谈。”亚历克斯摇头，“我只是问他我妈亲戚的事，还跟他说了那些我发现的事，连德鲁伊和我妈下葬的事都还没说，他就说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叫我别再提这事……如果我告诉他我曾变成狼，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他摇头，自嘲地嗤笑一声。

莱恩轻轻点头，这就是他预想中最坏的情况。他还没想好该说什么，亚历克斯的口袋就传出一阵手机铃声。

亚历克斯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萤幕后接起，“温蒂？什么？不，我们没有吵架，我们只是……对某件事有不同的意见。”

莱恩见状立刻走向旁边树林，明白这不是他该听的，但还是断断续续听到亚历克斯的声音传来：“不，你们先回家吧，我──我想先一个人想事情，晚点会自己回去。不，我没事，真的……不，妳待在家……”

莱恩在一旁听不见声音的树林等了好一会儿，亚历克斯才走过来，嘴角下拉、脸色沉闷。

“我传讯息给我爸了。”亚历克斯说，“说我需要一点时间，晚点会自己回家。他叫我注意安全。”

莱恩点头。至少大卫还是在乎亚历克斯的。“温蒂还好吗？”

“她很气我。”亚历克斯苦笑，“气我让老爸生气难过，也气我还是什么都不跟她说。但她说从没见老爸那副模样，叫我在外面待久一点。”

“可以理解。”老实说，莱恩不知道还有谁可以做得比温蒂更好了，“那现在呢？你打算做什么？”

“我不知道。”亚历克斯用手抹了一圈脸，叹了口气，“我爸下午要进办公室，我不想在那之前回家。”

莱恩看着亚历克斯茫然的神色，心情不禁也有些低沉。随后他灵光一闪，想到这阵子他在镇上做的休闲活动，或许也可以让对方转移注意力。

“嘿，听着，”莱恩说，“你想看电影吗？我们去看电影吧！那部新上映的科幻片如何？你不是说过你想看？”他们之前训练时聊过。

“什么？”亚历克斯愣了一下，“现在？”

“对呀。反正现在刚好有时间，不是吗？”

“我……”亚历克斯掏出手机看看时间，眼神变化几下，最后叹了口气，“可以是可以。但要在哪看？我记得镇上那小影院没上映吧？”镇上那影院又旧又小，两个厅只放两部片，目前还是三周前上档的动画改编真人电影和一部亚历克斯已经和哈利看过的超级英雄电影。

“可能要去斯波坎了。而且可能无法挑位子，你OK吗？”

“我是没差。”亚历克斯耸肩，“不过我现在身上没带多少钱耶，我没想到今天会进城。”

“别担心，不用你花钱。”莱恩眼珠子转了一圈，在亚历克斯怀疑的眼光中扬起嘴角，“就当我请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