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与德鲁伊 第26章 第18章、暑假结束与开学 02

两天后，亚历克斯再度回到校园；之后，时间似乎慢了下来。

莱恩除了每天早中晚各花一个小时冥想以外，还花了不少时间把雾林镇逛了一圈不只。除了每日必定造访的不同种类的大小餐馆，还包括学校、医院、警察局、镇议会所、旅馆、图书馆、教堂、历史博物馆、果园……甚至连镇史馆又隐身溜进去转过一圈。

不过他最喜欢的日常活动，还是在商店街偷了爆米花和瓶装可乐后，溜进镇上那仅此一家又旧又小的戏院看电影。他上次这样有闲有心情，已经是将近两年前跟一位黑市法师做交易换取奥德里奇消息之前的事了。

亚历克斯在这一段时间也没有留言给莱恩，看得出他正忙着重拾学生身份，每日在家里学校往返，回到家后还要念书。倒是莱恩曾经在住宅区附近看到慢跑中的亚历克斯，但他见对方跑得专心，便也没有出声打扰。

在亚历克斯开学一周多后的周四下午，天色阴沉、灰云笼罩，一副快要下雨的模样。莱恩走在从电影院回住宅区的路上，小心翼翼避开路上今早大雨过后留下的水坑。

他刚看完一部新上映的赛博庞克科幻电影，只觉得整部电影勉强及格。剧情是身为赏金猎人的男主角和身为市长独生女的女主角打败了与市长有仇的邪恶反派，并摧毁了反派炸毁市政府的计划。特效虽好，但剧情有点老套、角色塑造也没什新意、反转也太好猜了；唯一吸引莱恩的只有饰演男主角的那个演员，长相是他喜欢的类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电影时他总不时觉得亚历克斯到了那个年纪应该会更帅。

莱恩经过镇中心后再走过两个街区，看到一片占地挺大的建筑群，五栋白墙棕顶的楼舍错落地建在一片草地上，差不多都是两三楼高，其外都设有自行车停车架和停车格，放眼望去的更远处还有一块田径场，隐约传来人群活动声──是雾林高中，亚历克斯说过他就在这儿上学。

莱恩这段时间经常路过，也隐身溜进去逛过三次。不为什么，就是好奇学校内的模样，还有想看看现在的学生都是怎么上课的。他还曾心血来潮，巡过两栋校舍的教室，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上课的亚历克斯，给对方恶作剧一下，像是隐身在他脖子后吹气、或者低声叫他名字之类的。只不过莱恩运气不好，每次都没找到人。

这次莱恩在校门口驻足了一下，没有再进到校舍，而是走向操场。之前有一次他经过时刚好下课了，有两次则是没有班级在上课；这次他总算听到有人声了，便想看看是什么样的课程。

他沿着一栋校舍走，来到田径场边缘，目测了一下跑道的大小，估摸着应该是四百公尺一圈。在露天观众席的阶梯座位上坐着大约十五六个穿着运动服的女学生，而操场跑道上则站着一群数量差不多的男学生，正听着体育老师说话。

哦，是赛跑？莱恩顿时来了兴趣，便隐身钻到观众席下、走到最靠近操场的位置。他觉得有着阴影和毛色的掩护，应当没人发现得了他、就算发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撤去法术，捡了块不那么潮湿的地表蹲坐下来，一边听着头上那群女生叽叽喳喳的聊天声，一边打量起那群男学生。这一看，却在其中发现了亚历克斯。

嘿，这么巧？

莱恩眨眨眼睛，心中升起说不清哪来的愉快跟兴致，双眼盯着亚历克斯的一举一动。只见他正专注听着体育老师讲解口号与姿势，偶而跟旁边同学说个一两句，然后在老师的唱名中，领过二号背心，穿上后站到二号跑道，其他学生则依序站到不同的起跑线，一路到八号跑道。学生都站定后，他也不像其他跑道的同学那样还在大声聊天，而是摆出标准的起跑动作、专心等着鸣枪。老师则走回一号跑道的起跑线旁，拿起码表并高举信号枪。

这家伙，原来不管到哪都这么认真啊？莱恩不禁失笑，同时感到心跳加速，竟然有些紧张。

砰地一声，枪响了。亚历克斯几乎是在枪声响起的瞬间便开始起跑，其他男生则是晚了一拍才迈开脚步。光靠着这个开头，亚历克斯在两秒间就超过了三号同学，同时还速度飞快地往前追。

上啊！莱恩握拳挥爪，心中不禁呐喊着。头顶上的座位也传来女学生大声的呐喊，叫着不同男学生的名字。亚历克斯脚步飞快，又在几秒间超越四号同学，越过第一个弯道部分，进入直线跑道，之后更是一路追过五六七号，直逼目前领头的八号学生。

眼看着亚历克斯就要在第二个弯道超越八号学生，却不知道为什么脚步突然慢了下来，像是汽车突然没油了一样，就这么跟在八号学生后头，一路跑过第二个弯道。

你在干什么啊，亚历克斯？莱恩查觉到对方反常的速度，心中大喊着。他就不信亚历克斯平常在仓库都跑了三个小时了，会在这时候没力气，这点运动量对他来说明明就是小菜一碟。但当莱恩见亚历克斯到了最后直线跑道却始终落后，甚至当八号同学慢下来时他也放慢脚步后，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了──他不想引人注意。

亚历克斯最后就这么跟在八号同学后跑过终点线，还装出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用手抖动着体育服下摆，然后走到体育老师身旁听取计时成绩。只不过他脸上也没流什么汗，这模样只能骗骗那些没什么观察力的同学了。

“嘿，你们有没有觉得……”莱恩头顶上有个女学生说，声音比较低，“亚历克斯变得更帅了吗？”这话立刻让莱恩立刻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我有！”另一个女学生说，“尤其是暑假过后，对吧？”

“对。”另一个声音尖尖的女生说，“虽然脸原本就挺不错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现在就是感觉有点变了。”

“他晒黑了，对吧？”第四个女生说，“也变壮了。我有偷瞄──我是说观察过，他现在有胸肌和二头肌了，明明之前瘦的跟旗杆没两样。”

“听说他暑假在健身。”第五个女生说，声音有点娃娃音，“我比较好奇他都怎么练的。时间那么短，大概是用了药吧，你们说呢？”

“谁在乎啊。”第一个女生说，“男人嘛，去健身还能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钻进女生的裤.裆？”

“莫莉之前对他有兴趣，”第六个……不对，听声音是第三个女生，“你知道，不是听说长得瘦的那什么……都挺大的吗？莫莉暗示过，但他似乎没脑子听得懂。不过没差，她试过后都会甩了他的。”其他女生立刻尖笑成一团。

“你可以叫莫莉再试一次。”这才是第六个女生说，“如果不行的话，嗯，或许亚历克斯喜欢的是别的菜色，那大家都有机会啰。”

“谁知道，从没听他跟谁交往过。”第三个女生说，“说不定他的……很小呢，所以才拒绝的。”她们又笑成一团。

莱恩耳朵抖了抖，只觉得自己已经听不下去了，同时心中还升起一股怒气。老天啊，究竟是他太老古板，还是时代变化得太快了？这群女生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吗？她们把亚历克斯当成什么啊？他不是玩具，不是什么她们可以试试的商品，而是一个独立自主的大活人耶。

莱恩听到头顶上那群女生还在聊着，只不过加入其他男生来比较那.话儿的大小，心中的怒气便转化成一股邪火，想要教训一下这群女学生。他转头张望，看到她们座椅斜下方刚好有一滩水洼，便心生一计，跑到靠近座位边缘，吸了一口气后用力吐出，用魔力控制着气流旋转，像是龙卷风一样将那滩水卷上座位间隙，溅得那群女学生一身泥水。她们发出尖叫，纷纷跑下观众席，一边唉唉叫着一边抹去脸上身上的泥水。

这番动静让那体育老师和男学生都看向她们，然后笑了起来，而老师则是大声问她们又在搞什么鬼。就连亚历克斯也挑着眉，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不过他好像有查觉到情况不对，双眼扫视着观众席底下。

如果可以的话，莱恩只想哈哈大笑，但此时却不得不抿嘴闷笑，看着老师无奈地挥手、放那群女学生去换衣服。他见亚历克斯视线扫到他藏身的座位阴影下，本来想要隐身，却又觉得没什么必要，便笑得露出两颗尖牙、朝亚历克斯挥了挥爪子；对方发现他后瞪大眼张大口、却又马上强行忍住，然后在一旁男同学的疑问中摇头装作没什么的模样。

莱恩只觉得亚历克斯的表情比刚刚的恶作剧还有趣，这一趟算是值回票价了，跟着便在体育老师的吹哨声中隐身溜出田径场。

当晚，莱恩在解决两块披萨和一瓶可乐后，隐身溜进亚历克斯家的院子。他见大卫和温蒂在客厅看电视，亚历克斯的窗户则是透出灯光，便大着胆子溜上树，透过窗户看到书桌台灯亮着，但亚历克斯却站在关上的房门旁，呆呆地盯着墙上，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莱恩跳上一楼屋顶，刚走没几步，就看到亚历克斯就已经站到窗边、打开窗户。

“我就知道你会来。”亚历克斯低声说。大概是上次的经验壮了他的胆子，也觉得他们俩个都能发现一楼的动静，他这次倒是干脆地让莱恩钻进去，然后坐到床上，“今天下午是怎么回事？她们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虽这么说，他的嘴角却明显上扬，声音中还有几分笑意。

莱恩坐到屋内窗台上，想到早上的事仍忍不住摇头，同样低声道：“她们说的话你还是别听得好，我只能说她们罪有应得。”

“好吧。”亚历克斯扬眉，“既然是我知道了就得被灭口的事情，那还是别说了。”

“灭口不至于，只是你会后悔长了耳朵。”

亚历克斯想了一下，哦了一声，“你这么说我反而大概猜到是什么了，那群女的我认识几个……不过我还是很庆幸没听到原话。”

莱恩点点头，想起下午跑步的情况，忍不住问：“你下午为什么要那样做？”他有自己的猜测，就是不知道亚历克斯想的是不是跟他一样。

“怎样做？”

“只跑第二名。”

“等等，你看到了？”

“都看到了。”莱恩点头，“你是故意的，对吧？”

“噢，那个啊。”亚历克斯撇撇嘴，“我不能跑第一名，太显眼了。上学期我只跑第五名呢，还是在我那一轮；如果算上全部男学生，我只有……第十，还是第十一。”他耸肩，“我本来只想跑第三的，但里欧落后太多，我放慢速度的话反而更可疑。同学已经在谣传我的改变，”他两手往自己身上摆了摆，“哈利告诉我的，他们说我是打了类固醇。我不能惹来更多怀疑，对吧？你说那很危险的，如果有人来检查，发现我变化的原因怎么办？”

“是没错啦，”莱恩搔搔头，顿时觉得有些为难，“不过应该不至于你跑了第一名就来给你体检，就算那样也怀疑不到魔法的头上。只是……唉，我还为你加油了呢。”

亚历克斯抬眼看他，“你为我加油了？”

“当然没办法喊出来，”莱恩耸肩，“我躲在座位下，记得吗？但我在心里有帮你呐喊，我知道你可以轻松超越那个八号的。”

“真的？”亚历克斯眼睛一亮，“你这么想？”

“当然。”莱恩觉得这还有什么好疑惑的，“只要你认真跑的话，肯定是第一啊。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跑多快吗？”

“是吗？”亚历克斯笑了，嘴角浮现一个浅浅的小勾，“我是说，我知道我做得到。不过就是……”他啧了一声。

“或许下次吧。”莱恩说，“这学期第二，下学期第一，他们总不会怀疑了吧？”虽然他到时大概──不是大概，是必然已经离开雾林镇了，不过这结果对他来说还真没什么好怀疑的。

“是吗？”亚历克斯歪头笑道：“那下次试试看吧。”

莱恩点头，“对了，我刚刚看你盯着墙上，在看什么呢？”

“呃……”亚历克斯沉默一下后说：“没什么，只是在看月历……”他话没说完就躺倒在床上，怔怔地望着天花板。

噢，对，日子快到了。莱恩不禁看向对方刚刚站的房门墙边，只见墙上挂着的月历已经被翻到了九月，有个日期被红笔圈了起来，他仔细一看，是下周周末，十七号──乔安娜的忌日。

莱恩转头回望亚历克斯，见对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眼神中饱含着思绪。他觉得或许跟亚历克斯聊一下也不是坏事，但这个念头刚兴起，又唯恐贸然开口会揭开好不容易愈合的伤疤；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决定顺从自己的心意，便开口道：“亚历克斯……你还好吗？”

“我……”亚历克斯这才眨眨眼睛，回过神来，但仍望着天花板，“我没事，只是没想到已经快一年了。从我妈从发病到……过世的这段期间，我总觉得日子过得好慢又好快，到现在还记得她生病的那一年我都在做些什么，反而是在那天之后到……”他歪头想了想，“碰到你之前，我都忘记是怎么过的了。这感觉真奇怪。”

莱恩静静听完，只感觉心有戚戚焉，也没刻意想安慰什么，只想说出自己感受：“我想我懂你说的意思。”他摊开自己两只猫掌看了看，“我也不敢相信我变成这模样已经超过一百年了，有时也会混淆时间。我只对头几年、还有最近几年的事情记得比较清楚，再来就是一些片段的经历，剩下的就有些模糊了，有时得努力回想才想得起来。”

亚历克斯坐起身，轻轻摇头，“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懂，你是怎么撑过……这一切的？”

“这你可问错人了。”莱恩不禁露出苦笑，“我只是试着不去回想那些事，以免我先把自己逼疯；但那或许就是为什么我会忘记这些年怎么过的原因，所以很难说这到底是不是好事。”

“是吗？”亚历克斯露出自嘲的笑容，“我也是那样做的，但有时还是会控制不住想起一些事情。只不过这两周以来，我想到的都是我妈的事，你知道，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些。”

莱恩点头，想起一个月多前他在仓库教亚历克斯冥想法时，对方告诉他乔安娜做过的事。当时他思索一阵后，也觉得那的确像是德鲁伊办得到的事，便用自己的理解向亚历克斯解释了一番：像是那治好亚历克斯和温蒂的大病小病、还有缓解流浪汉老比尔瘸腿痛楚的花草茶，应该是添加了魔药，很可能就是乔安娜种在后院的那些花花草草；而给冬天下葬的镇民准备的、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夏季花朵，应该也是用魔力催生的；至于那提前警告大雨和洪汛的能力，莱恩则没有听说过，或者该说，他认识的那个住挪威的老德鲁伊没有提过。

莱恩静静思索了一会儿，“你要问问看吗？问大卫关于你妈的事？那总是个办法。”

“我……”亚历克斯张着嘴，半响后才发出声音：“我不确定。或许我可以旁敲侧击一下，但……你不了解我爸，他这个人一旦决定隐瞒，就连我跟温蒂都很难撬开他的嘴巴。”

莱恩哇了一声，不禁噘噘嘴，“原来你这性格是遗传的。为什么我一点也不意外？”他见亚历克斯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不禁扬起嘴角，随即又正色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要问的话，打算怎么让他开口？”

“我还没想好，大概是跟他说我发现的那些事。老比尔、医院和殡仪馆的文档。不管怎样，我都得搞清楚这事，不然我会疯掉的。”

“你会跟他说你变成狼的事吗？”莱恩想到这个就不免有些担忧，因为亚历克斯若要解释为何会变身，那势必得讲到遭遇食尸鬼那晚，也就必然会谈到他这只黑猫。莱恩现在当然不担心亚历克斯把他的事说出去了，但……大卫？很难说他会为了阻止自己的儿子跟一只会说话的黑猫见面而做出什么事情。

“我──我不知道。”亚历克斯伸手枕在脑后，另一手耙梳着自己的头发，一脸头痛的表情，“太多事情搅在一起了，如果跟他说的话，我不确定他会是什么反应。况且，”他偏头看向莱恩，“说了就会暴露你了，不是吗？别担心，我不会提到你的事的──我保证。”说完还努力挤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微笑。

“我──”莱恩正想解释说他不是担心亚历克斯说出去，但马上又觉得多余。他一定知道的，对吧？这么想着，莱恩点点头，“我相信你。”

闻言，亚历克斯的眼神闪动了一下，嘴角的笑容加深了些，看上去不那么难看了。

楼下的电视节目声停了，莱恩听到大卫叫温蒂早点休息，接着楼梯传来脚步声。他立刻用气音说：“我得走了，有事再约。”他见亚历克斯朝他点头，便轻轻地跳出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