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无妄显然也没料到云时今日竟一反常态,他这是又在打什么主意。
只见云时依旧趾高气扬地吩咐道,“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让他下床,都听清了。”
众人纷纷应是,几个丫鬟上去将纪无妄扶回床上,变故来得太突然,白起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自家殿下就又回到永宁宫主殿的床上。
云时见状满意了几分,原来神君大人吃得是这一套啊,懂了。
“听安词说你还没用早膳,正巧本宫也没用。”说完竟在屋里寻处软榻坐下了,“叫人传膳!”
整个皇宫都知道永宁宫里头的那位最是受宠,御膳房也不敢怠慢,流水一样的膳食从外头送进来,摆了满满一大桌。
云时的嘴角抽了抽,这位之前也太夸张了吧,不过一顿早膳而已,摆这么大的阵仗。
白起看着进进出出的下人,多少有点儿明白云时的意思了,他肯定是听说殿下也没用膳,所以故意在殿下跟前显摆,真是其心可诛!
菜品的丰盛程度是纪无妄在梁国时没见过的,来了景国之后更是吃不上,云时整这么一出是想……
“你……”云时指了指安词又指了指纪无妄,“他下不来床,你去给他布膳。”
有了前边几回的经验,这会儿安词倒也不怎么惊讶了,只是面无表情地抄起一只碗开始着手夹菜。
只是他这架势看着不像是布菜,反倒是要往菜里下毒,导致后来安词将早膳端到纪无妄跟前的时候白起不放心,非要先尝一口试试毒。
实在是太诡异了,五皇子的态度实在是太诡异了!
纪无妄一口口吃着东西,昨天一大早就被云时拎到雪地里折磨,消耗了不少体力,午膳晚膳都没用上,这会儿不吃点儿东西胃里难受。
“你把那个鱼片粥给他盛点儿端去,他的身子需要好好补补。”云时一会儿指挥着安词端点儿这个,一会儿指挥着安词送点儿那个,到最后他也没吃多少,净给人指挥了。
反倒是纪无妄吃的舒服,饭后有下人端来一碗熬的黑黢黢的汤药,云时老远就闻到一股苦味儿,不禁皱皱鼻子。
纪无妄这次却并未推拒,一口气将碗中药汁灌下去,盯着他喝完药云时的任务算是完成了,见他开始犯困,便挥退屋内丫鬟,只留白起一人在屋里守着。
谁知他前脚刚走,纪无妄后脚就让白起扶着,到痰盂前将药汁吐了个干净。
先前的早膳是云时和他一起吃的,就是有毒也不会下在饭里,可这回的药不一样,他说什么也不肯喝云时给的东西
“殿下,今天五皇子的态度实在反常,属下疑心当中有诈。”
纪无妄眸光深沉,依云时早上的态度,就是他知道有诈也轻易离不开永宁宫,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云时自是不知道屋里发生的事,路上迎头碰到几个太监,看样子是匆匆而来,他瞧着脸生,不像是永宁宫里的人。
“五殿下,娘娘请您去一趟未央宫。”
娘娘,云时咂么了一下,宫里能这般样子请他的除了他的母妃高贵妃应当也没别人了,那眼前这位就是高贵妃跟前的太监桂公公了。
“桂公公,母妃找本宫有何要事啊。”
云时内心其实是很抗拒接触原先的这些家人,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人发现了端倪,不过瞧桂公公的脸色,高贵妃找他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娘娘新得了几张好狐皮,叫小的来传殿下去看看,挑一张喜欢的拿去做大氅。”
未央宫
高贵妃不愧为圣上宠妃,未央宫修缮的富丽堂皇,随便一处桌案上摆放的就是价值连城的宝贝,直到他亲眼见到高贵妃之后才明白为什么她多年来能一直盛宠不断。
只见高位上的贵妃娘娘肤白胜雪,年近四十身材依旧很好,腰肢盈盈一握,再配上那双顾盼生辉的剪瞳,这模样就是多少年方二八的大姑娘们都比不上。
“儿臣见过母妃。”
高贵妃往下瞧了一眼,眸中生出欢喜来,“时儿,快起来。”随后又示意下人去拿云时爱吃的几样糕点来。
“走近些让本宫瞧瞧,几日不见时儿又长大了,身量看上去也高了些。”高贵妃一脸慈爱,全然没察觉到自己云时的异常。
云时不动声色的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他现在还不适应被人这么亲切地拉着,随便找个借口坐下,正巧面前丫鬟摆上两碟糕点,命书上写的清楚,五皇子爱吃龙须酥和云片糕。
五皇子娇生惯养金贵的很,这两样糕点外头没得卖,只有皇宫里才有,不知怎的,闻到龙须酥香甜的气味后,他竟想到纪无妄早上喝的那碗苦药汁。
他早上喝药喝的虽然干脆,可口中应当也是苦的吧,若是能有这么样糕点就着,多多少少也能抵消苦味。
“时儿,来看看这几张皮子,都是你舅舅从外头弄来的上好皮子,这个时节拿来做大氅最合适不过了。”高贵妃招呼他来看。
云时凑过去,只见面前这张皮子通体雪白,隐约还能瞧见毛色泛着幽幽莹白,这毛色和他养在上神域的小狸简直一模一样,就连手感也相似,他若穿上这条狐皮大氅,总有一种将小狸剥皮抽筋戴在身上的即视感。
太诡异了,他哆嗦了一下想拒绝,眸光却定在另一张墨狐皮上面,那是张上好的墨狐皮,黑色的毛发油亮亮的,他登时就想到了最适合穿它的人。
“母妃,儿臣想要这张狐皮。”他指着墨狐皮说道。
高贵妃顺着云时指的方向看去,见状会心一笑:“还不快将时儿选定的那张皮子送去去做大氅。”
下面的人低头应是,谨慎地取下狐皮,连着那张白狐皮一起收下去。
狐皮也选好了,云时以为没自己什么事打算告退,这时高贵妃才幽幽开口:“本宫听人说,你昨日将梁国质子留在永宁宫里头住下了,你自己反倒跑去偏殿睡了一晚。”
声音略显不满,“你父皇向来不喜他,你作什么上赶着找你父皇的不痛快。”
云时一愣,解释道:“是儿臣昨日对他下手下重了些,他重伤昏迷,为保两国和平,儿臣这才将人安置在永宁宫休养。”
高贵妃不赞同,见儿子这样却又不好责怪什么,只得语重心长道,“他一个梁国不受宠的皇子,被送来当质子的,哪有这么重要,倒是你在偏殿睡了一夜,永宁宫偏殿地龙烧的不暖,你没着凉吧。”
云时摇摇头,却不知道该怎么接高贵妃这话,总不能告诉她纪无妄五年后会举兵灭了景国,现在讨好他就是在抱他大腿,好在未来保自己小命吧。
进一趟未央宫云时半分也没客气,连吃带拿的打包了不少糕点回来。
转眼到了中午,他怕自己不在宫里那些下人就苛待纪无妄,紧赶慢赶赶回去,没想到刚好在门前听到有侍婢们小声议论:“一个质子而已,以为五殿下把他留在永宁宫就真当自己是主子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就是,寄人篱下罢了,之前在静轩活的还不如宫里的下人。”
“等殿下回来了,咱们添油加醋一番,直接让殿下将人赶出去,免得在永宁宫瞎招晦气。”
眼见这些人议论的越来越过分,云时瞥了一眼屋子,她们和纪无妄仅有一墙之隔,这般背后议论人实在是小人行径,他面色不善地走过去,“本宫就在这儿,你们有什么话直接同本宫说好了。”
云时突然出现将几个背后嚼舌根的下人着实吓得不轻,她们回过头,看到云时满脸不悦,几人连忙跪下,“殿下,并非是奴婢们有意在这里嚼舌根,实在是质子殿下做的事情太过分了,奴婢们为您不平啊。”
云时不做声,只等着看面前这些人怎么编排纪无妄。
只见领头的那丫鬟说,她们方才在门口守着的时候,纪无妄就命令她们做这做那的,俨然是将自己当成了永宁宫的主人,甚至他的眼神还不老实,一直往一个容貌姣好的丫鬟身上瞥。
外头人告的状一字不落地落进纪无妄耳朵里,自从他母妃被打入冷宫开始,他在已习惯被人污蔑嘲讽、嫌恶编排,无人信他,也没人替他出头,他只能将这些账一笔一笔的记在心里,只等有一天能够翻身。
他冷冷地听着外头污蔑他的话,这回云时总该动怒了吧,或许是将他打一顿扔回静轩,或许是更重的责罚。
“你说纪无妄使唤你们,那么我想问,他是什么身份。”
领头婢女愣了一瞬,下意识道:“他是梁国质子啊。”
云时冷哼,“他是梁国皇子,虽在景国为质也依旧是皇子,你们身为下人,难懂还使唤不得。”
没想到云时竟是这个反应,她又不甘心继续道:“就算如此,他也不该看茉莉姐姐,此人行竟如此孟浪,殿下您难道不管管么。”
被点到名字的那位茉莉姑娘满脸羞愤,不得不配合着她说话,“红袖别说了……奴婢被人如此轻薄,实在是、实在是没有脸面继续活下去了!”
这种小把戏,云时在上神域就见过了,曾经在百仙宴上,天君身旁的两位仙侍也闹过同样一出戏,只不过栽赃的对象是风临将军,当是天君怎么说的来着。
“既然你觉得自己没有脸面活下去,那本宫就成全你,自己选个死法吧。”云时将天君的话照搬来,头一次觉得那个只会坐在高位上对诸神吹胡子瞪眼的天君有点用处。
茉莉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苍白着一张小脸儿抬头望向他,眼泪要落不落的挂在眼睫上,表情显得楚楚动人。
屋内的两人也对视一眼,白起更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心想茉莉不是他最宠爱的婢女么,他竟然会为了殿下将茉莉赐死,难不成昨天真的把脑子撞坏了?
茉莉见云时神色不似作假,于是连忙认错,“殿下,茉莉还不想死,茉莉还想再伺候殿下。”
“可惜本宫不喜欢被别人染指过的丫鬟,你既然不想死那就另谋他处好了。”茉莉才不肯呢,她当初听说永宁宫最受宠,废了好大劲儿才将自己调来这里任职,多次有意引诱,终于将五皇子勾到了手,眼瞧着不日就能混个通房当,这时她当然不情愿离开。
为了保住自己,茉莉毫不犹豫的转头将红袖出卖:“殿下饶命,都是红袖逼奴婢这么说的,其实四殿下对奴婢并无冒犯,也并没有先前红袖说的对我们颐指气使,将自己当成永宁宫主人,奴婢也不知道红袖为什么要这样做。”
云时扯了扯唇角,这不就开始狗咬狗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