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真的啊!”钟夏夫妇瞪圆眼睛齐声道。
唐景仁胸有成竹,“真的,他打得人家脸都肿了,看着好可怜,我都忍不住劝他。”
“他怎么说?”
“他说知道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有时候跟个闷葫芦似的,话少得一批。”
梁思敬抿了口酒,感叹道:“你说怎么会这么巧呢,叶容偏偏跟和霍琛好过,项翊想不生气都难。”
平板里的大江说:“最重要的是他居然没把炸弹安在霍琛病房,真是匪夷所思。”
“嗐,听说前两天霍伯父警告过他了,说是他要是再敢对霍琛下手就砍死他。”钟恒说。
“啧啧啧,摊上这两个倒霉儿子,霍伯父也算是倒大霉了。”
“谁说不是呢,要是我,我直接俩儿子都打死,省事。”
四人齐齐点头,默契碰杯。
“欸,你们说他俩还能成吗?”钟恒是个喜欢八卦的人,吃起瓜来跟个娱记似的。
唐景仁咋舌,连连摆头道:“我看难成。”
夏滟说:“我也觉得成不了,且不说项翊这种冰窖性格本来就难讨老婆,现在还插进来一个霍琛,单单是他们之间的深仇大怨这关就过不了。”
“我跟我老婆想的一样。”
梁思敬和他们持相反的观点,“我看不见得,二十多年了,他有对谁主动过吗,没有吧?越是这样他越放不下,不是我夸张,他看叶容的眼神跟看咱们不一样,你们不觉得很、怎么说,很柔情吗?”
其他人听了都差点吐出来,“柔情这个词真是跟他不沾边啊。”
“反正我觉得他俩能成。大江,你呢?”
众人将目光聚焦在ipad上,大江思索了十秒,点头道:“我也觉得能成,上次他们来德国出差,我们聚过一次,据我观察下来他们俩还挺有夫妻相,登对。”
“你什么时候学的相面?”
“没学,纯粹靠观察。”
钟恒“切”了一声,又道:“光说没意思,咱们赌一把,就赌一百万怎么样?”
夏滟拍手,“可以!有赌注才有意思!”
“赌就赌,谁怕——?嗯!”
项翊推门而入,众人立刻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他的表情一言难尽,茶几上立着的iPad,大江的脸占了几乎一整个屏幕,在暗色的灯光下确实会让人误会,他眉角不住地抽搐,“你们非要用iPad吗,但凡用台笔电都不会是这样的效果。”
一行人打着哈哈,“哎呀,出门急,没带笔电嘛哈哈哈。”
项翊坐下来自顾自地倒了满杯的威士忌一口气闷完,他将玻璃杯重重地磕在茶几上,疑惑地望着沉默的众人,“你们怎么不喝,在酒里下|药了?”
“没没没,怎么可能,喝。”钟恒仔细地观察下来,深觉自己会赢,老梁和大江准备好掏钱吧。
之后便开启了老程序,夏滟和钟恒作为五音不全的麦霸不停地唱歌,荼毒众人的耳朵,其余的人只能在难听的声乐中夹缝生存。
梁思敬捂着耳朵大声说:“听说霍琛要回国了?”
项翊皱眉,他的耳朵都要出血了,他同样大声地回应:“对,但我爸警告我不准弄死他,不然就送我去见我母亲。”
“那你得提前做好打算,他肯定会报复你(超大声)。”
“他有本事就来,老子会怕他(巨大声)?”
梁思敬为了赌注,不免问道:“你要是没了,叶容怎么办?”
霎时间整个包厢都静了下来,麦霸都不唱歌了,项翊目光不善地扫过唐景仁,后者强装镇定,“我没说啊,至少叶容曾经跟和霍琛好过不是我说的。”
“谁传出来的消息?”
钟恒望着天花板,“好像是徐默。”
“妈的,阴沟里的老鼠。”项翊恨恨道。
“你怎么想的,还想跟她处吗?”
连iPad里的大江都凝神静气地等待他的答案,项翊心里顿时闪过异样的情绪,他奇怪地看向这堆损友,“为什么你们都在询问我的感情问题,你们拿我打赌了?”
众人瞬间吵闹起来:“嗨呀,怎么可能,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的关心不是很正常的吗,大家说对不对?”
“对对对!”
他们一唱一和把项翊糊弄过去。
项翊心烦意乱地道:“我现在情绪很差,太暴了,和她交流也只会吵架,等缓两天我再和她谈清楚。”
他的话很保守,既没说会和好,也没说分手,让他们找不到切入的点,也不好继续问下去,只能就此作罢,继续唱歌。
夏滟扭来扭去,动作有种奇妙的可爱,她往钟恒的方向伸出手,温情无限地道:“你终于说出口你对我感情也很重,不会因为我性格怪异会有所变动,这次你不能走,我不会放开手——”
钟恒立马接过:“让你爱上我,要多久,我已经爱上你,已走不动,想拉你的手,想吻你额头,我沉默太久,这一句,我爱你,说出口……”
大江在那边憋笑憋得头疼,他想挂断电话放肆大笑!
“那什么,我这信号不好,先挂了啊。”
项翊牙齿咬得梆紧,他们非要唱这首吗,就不能换一首吗?
在一群损友的精神伤害下,失恋的项翊更难受了,他指着他们说:“你们牛逼。”
“他们又不是第一天在我们面前秀恩爱了,来来来,接着喝。”
项翊又被灌了几杯,喝得他头疼,他想,有时候酒量太好也不见得是件好事,醉不了,忘不掉。
中途傅婉婷也来了,她最近有个投资项目,资金不够,便打算邀他们入股,最终倒也谈成了,不过比她的预期资金要少些,剩下的她再想办法。
他们一行人喝酒、打牌、吹牛,直到深夜才散场,项翊意识还清醒着,至于钟夏二人已经醉得不成样子了,他们互相搀扶,被司机送上车。
夏夜的晚风沁人心脾,蓝月高悬,垂散着柔美的淡蓝色光晕,将灰色的大地笼罩,道路两旁的绿木随风摇晃,不远处传来喝酒划拳的热闹声响,平洲的夜生活一如既往的丰富。
傅婉婷接过电话,是她男友打来的,对方说还有三分钟就到了,要辛苦她多等等了,她挂断电话,唐景仁调侃道:“哦哟,好甜蜜哦。”
傅婉婷挑眉,“嗯,还行吧。也许我说这话不好听,但我还是要说——比某些冷脸怪好多了!”
项翊嗤笑,“我早跟你说了别吊死在我身上,你醒水太晚怪得了谁?”
“呵呵。”
唐景仁与她默契击掌,“你说得太对了,不过你知不知道项翊他——我靠那是谁?”
对面街头的叶容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的项翊,他们虽然才几天不见,却仿佛恍如隔世,经历了几个世纪一般,她穿着蓝色及膝连衣裙,露出洁白匀称的小腿,脚踝上贴着膏药,她手里提着超市购物袋,里面装满了生活用品,然而在她看见项翊的那一刻,不知为何,她顿时失了魂,购物袋掉落在地。
她像是感觉不到自身的动作,只是失神似的遥遥地看着他,一旁的路灯将她拢在柔黄的光芒之下,她站在这个畸形的蓝夜中,面色惨白如磷光,那双漂亮得宛若琉璃的眼睛腾起了雾气,她感觉眼睛很酸涩便眨了眨,滚烫的泪水将她惊醒——项翊脸上没有任何能表露情绪的波动,眼里看不见一丝特别的情感,古板严肃的嘴唇紧闭着,将他的情感死死地关住,他插着裤袋,身体微微向后仰,这是个很明显的拒绝的姿态。
叶容读懂他的肢体语言,她收回意识,但还是克制不住地看了眼傅婉婷,她的视线短暂地停留在那个高挑漂亮的女人身上,仅仅只是不到半秒的时间,接着她慌张地转身准备离去,她的手无措地张开,奇怪地颤抖着,她转身捡起购物袋,往另一个街口逃离。
叶容已经离开许久,项翊却还是神经质地将视线定在她刚才踩过的地方,他一语不发,神情冷刻,是个人都能感觉到他的气压很低,于是三人默默地往旁边走了两米。
唐景仁小声嘀咕:“这不是夏天嘛,刚刚怎么像寒冬一样啊。”
“是啊,是啊。”
一辆帕拉梅拉从远处驶来,傅婉婷直接跳进了车里,她按下车窗,潇洒道:“我走了!”
帕拉梅拉嗖的离开了。
剩下的梁唐二人笑了笑,“我们也走了,我明天下午还有台手术呢。”
“是啊,我也忙,我要去喂我的马,都饿瘦了。”
“啊对对对,听说只有九百来斤了,那可不是瘦了吗?”
他们一边说着就要上车,项翊看也不看他们,平静道:“谁选的地方?”
唐景仁不听不闻径直坐进副驾驶,接着在车里大喊道:“是我选的,私密马赛先走了!”
梁思敬果断猛踩油门,车唰地一下冲出去,差点擦出火星子。
项翊在原地继续站了三十秒,他低声骂了句“操”,他开着那辆G63冲进了漆黑的夜幕。
他再一次来到叶容的公寓,不过感受却大不相同,有的东西一旦破裂就很难复原了。
他粗鲁地推开叶容的卧室门,她已经换上干净的睡裙,靠在床头,她的脸色很苍白,眼圈很红,看起来像是刚哭过,她的眼下透着一片乌青,在苍白的脸色下更显得病态,她好像瘦了,下颌线条更明晰了,项翊仿佛看见了她脆弱的骨头。
床头柜放着拆过的安定、苯二氯甲唑以及他给她买的氨糖软骨素和钙片。
“你吃了几片?”他冷冷地询问道,声音很凉薄,叶容无措地略微瞪大了眼睛。
“安定吃了两片,苯二氯甲唑吃了一片。”她对他的关心诚惶诚恐,她不敢相信他的到来,她露出微笑:“……翊哥,你最近还好吗?”
她起身,动作有些拘谨,拇指紧张地扣在食指中间。项翊不说话,她主动道:“你喝酒了吗,我给你做杯蜂蜜水吧。”
项翊淡淡道:“以什么身份?”
叶容霎时间僵住。
“你以为我们还是能互相安慰彼此,同床共枕,给对方做醒酒汤的关系吗?别他妈开玩笑了。”
叶容眼底闪过受伤的情绪,她看向他的领带,神色难言,她垂下眼眸,轻声道:“可是翊、你、你为什么还戴着我送你的领带呢?”
他今天穿的是一套黑西装,衬衫领带也都是黑色的,很符合他的心情。
项翊闻言摘下领带,往地上一扔,领带落得太快,叶容为了接住,身体顺势跪了下来,一双膝盖重重地砸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咚”声。
项翊克制住想要匍匐在地检查她膝盖伤势的冲动,他高高在上地俯视她,可干咽的动作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慌乱,不过跪地的叶容却看不见。
“不就是条领带,我不在乎。”项翊说完嘴唇紧抿,近乎成了一条直线。
叶容好伤心啊,爱人故意伤害的伤痛让她难以承受,她卑微地跪在地上,紧紧地攥着手里的暗纹领带,手心被十字架顶得很疼,尖锐的疼痛好像在她的心脏划开了一道口子,可她却不肯松手,甚至更加用力,像是害怕下一刻连领带都不见了,她的喉间传来痛苦的呜咽声,她将这条熟悉的领带抵在胸口,用力地,他当初说过只要是她送的,他都会喜欢,他还说他永远都不会背叛她,他说过的……
叶容的眼圈、面中、颧骨都哭红了,项翊蹲下|身来看她,他的视线比她高上许多,叶容害怕他又会说出一些伤人的话语,一时间忍不住往后躲了躲。
项翊讥讽道:“这才没多久,你就受不了了,你对他也这样吗?”
他承认他嫉妒霍琛,他嫉恨他拥有叶容最初的懵懂的爱意,叶容是他的,怎么可以被霍琛侮辱。
“别再说了。”叶容攥紧领带不愿他继续说下去,她的身体奇怪地颤抖着,流露出不堪重负的痛苦,太难堪了,就算是妓|女也不会被这样羞辱吧,她明明是被迫和霍琛的,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是她的错。
“为什么说不得,他难道是你的禁区吗,你这么护着他?”
叶容忽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回避地道:“抱歉,我刚才说了胡话,我并不是在责怪你,你喝了酒对吗,我开车送你回去吧,你这样太危险了。其实翊哥愿意回头看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她提起嘴角,面部表情变化向流淌的沉静的河水一般,那双眼睛流露着胆怯以及希望,她似乎真的很感激他的到来。
“闭嘴。”项翊神情怪诞地阻止道。
他明白谎言说多了也就成了真相的道理。
“我让你闭嘴!谁知道这是不是另一个的骗局,我不信你,你是个天生的骗子,轻而易举就能背叛我,让我像小丑一样可笑,而我总不会挖开你的心来看。”
项翊扔下这句话就要起身离去,叶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她很努力地想要追逐他,却还是捉不住,碰不到。
“——翊哥,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叶容哀声道。
犹记得大雨滂沱的雨夜,虔诚跪地的项翊温柔地劝诫她,将她从十字架上解救,他的话语便是支撑着叶容生活的承梁,她恍然间好像又听见了他的声音:
“还记得《复活》吗,人就像河流,有湍急的地方也有平缓的地方,人是那样的复杂,不能独断地概括,就像你绝不会因为今天冲动下的行为被钉在十字架上。”
“你只需要忘记,忘记今晚所有的事,忘记一切,将所有的记忆埋葬在这里,坚韧地面对你的内心,始终呵护、挚爱你的全部,怀抱着命运继续奔走在温暖如春的前路,永远不要回头。”
雨夜特有的气息依旧萦绕在她的脑海中,他们仿佛再一次被带回了过去,不过她清楚的是一切都变了,再也回不去了。
项翊伫立在门前,手紧紧地握住门把手,手背上的青筋在发力的过程中暴起,模样狰狞,他转过身目光放低,视线落在她的脚踝处,膏药贴真刺眼。
“我曾经以为我们已经深深地绑在一起,即使你像梦境一样易碎,我仍旧想要拥有你,呵护你,然而当我意识到这虚无的梦境中竟然掺杂着悖逆与谎言时,在那一刻,梦或许已经醒了。”他狠下心来,
——“叶容,你记住,我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