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远为闻言陷入短暂的沉默,项翊接着说:“您担心我会再对霍琛下手,对吗?”
霍远为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流露出无奈,陷入了不久前的记忆。
“患者在昏迷期间总是发出这样的音节,我们已经听过很多次了。”金发医生对父女二人说道。
霍音书对此不甚在乎,如果非要说的话她甚至觉得霍琛不争气,都分手这么久了,居然还想着那个女人,要不是他现在昏迷着,她真想给他一耳光。
霍远为记得那晚小儿子对自己说他的恋人叫叶容,是C大的学生,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前两年霍琛也谈了个小女朋友——也叫叶容,是个大学生,算起来应该是从十七八岁就跟着他的,他曾经提议过让他带那姑娘回来见一面,毕竟他难得处上喜欢的对象,由于他本身患有遗传性的躁狂抑郁症,导致他很难拥有、维持正常的恋爱关系,霍远为虽然觉得那姑娘年纪小了点,但只要儿子喜欢,他就给她发个千八百万的红包,让她陪着霍琛也好。
可霍琛却说下次,因为他打她了,这两天脸见不得人,霍远为内心的道德横冲直撞,他对大儿子是心怀愧疚的,他亲眼看着他多年来饱受心理疾病的折磨——霍琛是在青春期时逐渐展露发病症状地,他幼时冷漠凉薄,到了青少年时期变得易怒狂躁,他开始不分时间和场合对任何让他感到不满的人大吼大叫,在学校也经常和同学们发生矛盾,大多数情况都是他把别人打得鼻青脸肿,曾经有一位家长评价他是发疯的恶魔。
他常常产生幻觉,这让他很痛苦,严重的时候甚至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他时而暴怒,时而压抑痛哭,最严重的时期他开始自|残、自|杀,医生不得不给他注射镇定剂以及采用电休克治疗。
遗传性的精神疾病几乎没有根治的可能,医生建议他规律地服药,即躁狂抑郁症患者常服用的锂盐、卡马西平、丙戊酸钠以及奥氮平片,并且需要定期进行心理治疗。
医生告诉霍远为据他观察下来,霍琛非常渴望陪伴,他们作为家人要对他多加关怀,比如陪着他看电影、做手工又或是打游戏,时间充裕的条件下可以和他外出旅游,亲近大自然对他的病情也有所裨益。
霍远为想了想,大儿子已经服用精神药物十几年了,最开始那段时间他并不适应过多的药物,他常常感到头晕,一天中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刻,不止如此,他的药物反应还伴随着呕吐、失眠以及癫痫,霍远为至今都记得儿子癫痫发作时的样子,他作为父亲是很心疼,多年来他有空就会飞去瑞士陪伴儿子,霍音书也对霍琛多加安抚,在他们不懈的努力下,霍琛的病情控制得很好,他已经能尽力控制情绪,也不会主动伤害别人了。
基于此,霍远为对大儿子更包容些,最终他拍着儿子的肩膀,让他好好对人家,尤其是钱这方面,不要亏待了她,霍琛面无表情地点头,说他打算把一套市中心的顶层复式过户给她,却被她拒绝了,反正来日方长,这事不着急。
没多久他便得知大儿子分手了,他把人家姑娘逼得自|杀了,如果不是及时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霍远为无法再放纵霍琛了,他告诉他如果两个人实在没有缘分,就不要强求人家,爱不只是拥有,更多的是包容与祝福,霍琛听得进他的话,更别说他本来也决定与叶容分手了,他受不了她再自|戕了,一次就足够惊骇,还是放过她吧,放过他幻象中的天使。
霍远为后来得知大儿子分手时给了女孩不少钱,他认为这是应当的,就当是对人家的赔罪,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那女孩并未接受他的赠与,只是沉默地离开。
再后来听说这个名字时,是从项翊口中说出来的,他那瞬间心里泛起了惊涛骇浪,不会是大儿子当年的女友吧,他当时不曾表现出特别的情绪,等项翊离开后他赶紧让人去查项翊现在的女友,果然是同一个人。
霍远为当时血压直飙一百八,人都差点昏死过去了,就他家这两个讨债鬼,要是知道了彼此都与叶容有所瓜葛,肯定会把对方杀了,更糟糕的是项翊在调查叶容的过去,霍远为知道小儿子的性格,上一次还只是在车底安装炸弹,他要是知道霍琛以前对叶容做过什么,恐怕会把炸弹安在霍琛枕头底下——如果他敢这么干,霍远为非弄死项翊不可,都他妈别活了!他也不活了,上去找老婆赔罪去!
霍远为当即决定阻止齐宏杰的调查,可是架不住他是个有能力的侦探,即使在他的阻拦下也依旧查询到了真相,他让人将齐宏杰控制住,同时扣下了档案,暂时不让项翊知晓。
老余曾经问过他,这事早晚要暴露,他瞒不了多久,然而霍远为只是极为无奈地道:“那女孩怀孕了,老三要是知道她以前和老二有过一段,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
老余不由得叹气,霍远为也是哭笑不得:“老余,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你就一个女儿,省心啊,我摊上这两个讨债鬼儿子,这辈子算是到头了。”
他预料过项翊会来质问他,但没想到他来的这样快。
霍远为闻言沉声道:“不止如此,那女孩怀孕了,我担心你做错事。”
他一直清楚洛杉矶的爆炸事件是项翊策划的,所以他找时间狠狠地揍了他一顿。
那几天项翊都不敢回去见叶容,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身上都是棒球棍抽打的伤痕,如果不是他小姨小姨夫拦着,他可能也要住ICU了。
项翊那会儿被打得躺倒在地,气都喘不上来,项黎心疼死了,她对霍远为说他这样对得起项琬吗,这可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他怎么下得了手,霍远为听不得这些话,便让佣人带着项翊滚出去。
父子没有隔夜仇,他作为父亲还是谅解了孩子。
“她流产了,孩子没有了。”项翊说。
“这是你们共同的决定吗?”
“不、她自己去做的手术。”
饶是霍远为这样见多识广的长辈都不由得心惊,他望着儿子沉默的模样,就知道他做错事了。
“她主动向你坦白过去,你就打她了?”
“嗯。”
“你这才推测出插手你与霍琛之间纠葛的人是我,所以你才会这么火急火燎地过来。”霍远为笃定道。
怪不得,他明明把齐宏杰扣住了,消息也封锁了,如果不是叶容亲口告诉他,他或许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得知真相——而霍远为需要的就是时间差,霍琛好不容易才醒过来,他绝不能让项翊再下手,直到现在霍琛的病房都有十四个保镖轮流看守,防的就是项翊。
“项翊,我警告你不准对霍琛动手,不然你就上去见你母亲,老子不是跟你开玩笑。”霍远为板着脸训诫道,他极少说重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个慈父,或许是因为孩子们缺少母爱,他大多时候是既当爹又当妈,而且他喜欢孩子,从他总是陪孩子玩各种各样的游戏以及来回飞往瑞士和美国陪孩子就能看出来。
项翊梗着脖子说:“他这种病秧子,我才不屑于和他动手。”
“哪怕他恢复好了,你也不准动他!”霍远为的声音如同洪钟,透着极强的压迫感。
“哼。”项翊从鼻腔里发出不满的声音。
小儿子的脾气霍远为摸得准,虽然脸色臭,但不加以反驳,说明他听进去了,他沉沉地叹道:“闷墩儿,你今晚来恐怕不只是为了这事吧。”
“爸,把资料给我。”项翊直截了当地说。
项翊很少会表露忧伤,而他此刻低垂的眉眼流露出了幽幽的伤感,霍远为最终还是把资料给了他,他拉开书桌抽屉,起身和儿子一样坐在了沙发上,项翊接过资料,仿佛结果的是一柄剑刃,锋利而尖锐,这是叶容一部分的人生。
他的手克制不住地发抖,他紧紧地握住牛皮纸袋边缘,声音紧涩,“我拿走了。”
霍远为拍他的肩膀,“嗯,去吧。”
“之后你是如何打算的,是继续与她生活还是分手?”霍远为习惯性地翘着二郎腿,认真严肃地询问道。
“她欺骗了我,背叛我,她早就知道我和霍琛的关系,可她就这么看着我越陷越深,我知道她是出于害怕,不想失去我。正因如此,我才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我总是伤害她,我害得她流产,我动手打了她,她跟我在一起很爱哭……”
几小时前叶容捂脸恸哭的模样,那对她来说是侮辱,是二次伤害,项翊难耐地干咽两下,霍远为给他倒了杯热水。
“既然你认为她欺骗了你,而你最痛恨则是背叛,分手就是最直接的方法,给她个千把万安顿好就行,如此一来,你的烦恼就能解决掉许多了。正好傅家那姑娘对你有些意思,你们可以尝试着相处,正好你也换个心情。”
霍远为这话完全是出于私心,如果项翊和叶容分手,家里就能太平些,至于叶容那边,他会给予补偿。
项翊觑他一眼,“你就希望我和她分手,以此调解我和霍琛的矛盾。”
霍远为没想到他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时间不由得尴尬起来,“咳,我只是给你提供建议,是否听从、采取只取决于你的本心。”
“可是我不想和她分手。”项翊执着地道。
“出于愧疚?”
“并不是,我很喜欢她,而且——我再也找不到像她这样爱我的女人了,她就像一个梦境,我醒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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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翊回去以后仔仔细细地把叶容的档案看了一遍,他毫无姿态地坐在床旁的地毯上,倚靠着床沿,就着落地灯微弱的光亮,轻微地翻动纸张。
他看下来疏通了一切,叶容在父母离异后便跟着母亲生活,母亲后来因为腰伤无奈做起来了皮|肉||生意,几年后因罹患宫颈癌离世,从此以后叶容便开始了独居生活,她这几年做过不下十份工作,吃了很多苦。
她很聪明,很勤奋,高考发挥得也很好,考上了C大。
但其中有一个疑点,项翊虽然没在国内参加过升学考,但从叶容当年的省排名来看,C大并不是她最好的选择,她明明可以去最顶尖的学校,或许她有难言之隐吧。
项翊攥着叶容的毕业照,那时候的她好像也还是不开心,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但眼神非常地疏离,仔细观察会发现里面的忧伤,毕竟这样的经历,没有谁会开心得起来。
叶容高考过后在一家射击俱乐部打暑假工,后来因为顾客子弹卡壳差点伤到她,她便离职了,那个暑假她打了几份工。
资料显示,霍琛主动追求过她,却被叶容多次拒绝了,但在霍琛的强|迫下,叶容答应了他,两人自此做起了情|人。
从那时起,叶容对安眠药的需求更大了,她时常出入医院开药,他记得叶容说过,她很早就服用安眠药了,从最开始的半片,到一片半,最终严重到需要两片,母亲的逝世让她承受了巨大的打击,她只能用安眠药麻痹自己,而霍琛的伤害加重了她内心的痛苦,她只能加大药量,除了安眠药,没有什么能帮她。
资料里有一份辞职信,是叶容的手写复印件,上面写着因个人原因,无法继续在餐厅工作。接着是照片,叶容穿着蓝色制服坐在霍琛身旁,两人正在吃快餐,叶容的神情极其冷漠,倒像是给逼着吃的,跟在他面前柔软的模样不同。
另一张照片则是她瞪大眼睛的照片,她看起来非常震惊,像是刚得知某件被隐瞒了或者不为她所知的事,照片的时间是十月十一日,叶容的辞职报告是十月十二日,项翊大胆猜测也许是因为霍琛找上门来,让她不快;又或者是她头天晚上得知霍琛是餐厅老板,第二天就撂挑子不干了。这些店平时都是交给各个分店的店长管理,叶容作为小员工,没见过老板很正常。
她还防着他,当初决定重新寻找工作时,说的还是对家的店。项翊轻叹一声,接着看了下去。
其中一张照片吸引了他的目光,程守元正在给叶容号脉,而霍琛则在她身旁等待,他叼着烟,但没有点燃,他那双神经质地深色瞳眸定定地望着叶容白皙的手腕,他很明显在筹划着某些阴暗的,见不得光的计谋——比如让叶容怀上他的孩子,这样就能有将她拴在身边了。
她又骗了他,他那时在广场上询问她,她的回答是运气好挂上了程守元的号,看来她又骗了她,她真厉害,骗取人心对她而言总是易如反掌。
项翊的牙齿上下磨动,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他继续看下去。
他们的关系如果不是由于叶容的自|杀,霍琛也许直到现在都还纠缠着她。
叶容蓄意谋杀柯杰,她拿走了霍琛的枪,如果不是霍琛阻止了她,她或许就能成功地犯下罪行。这一片资料着墨甚少,毕竟柯杰已经被处决,死无对证。
谋划失败后,叶容便服药自|杀了,根据她的病情报告显示她服用了四十七片安眠药,他简直不敢想她的处境是怎样的危险……
在那个冬天,霍琛跟她提了分手,他送了她房、车还有钱,还有她喜欢喝的威士忌,不过她都拒绝了,照片上的叶容看着很脆弱,她站在寒冬风雪中,默默地离开了医院。
而他也终于知晓了叶容过失杀人的真相,凛冽的眉眼沉沉的望着手上的个人档案。
孙昊,霍琛的前助理,因赌博被辞退,失业后一直以无业游民的身份生活,在他经济拮据时盯上了叶容,他以为叶容留有霍琛赠送的礼物,便绑架了叶容,却在意外中不慎死亡。
所以那一刻的哭泣,你究竟在想什么——你想你爱我,还是庆幸你摆脱了霍琛,获得了新生。
那明明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如果他当时亲手处理孙昊,是不是就能更早的得知叶容的过往,可这一切都是如果,更重要的是,你知道了她是霍琛的情妇,之后呢,你就不要她了吗?
不会的,项翊很清楚,他想得到叶容,彻底地拥有她,让她离不开他,让她哭求他,让她仿佛失了魂似的乖乖地留在他身边……
项翊将档案规整好,封上了纸袋,他转身,双膝跪立,黯然凝望她柔美的睡颜,不过她的侧脸肿了,项翊抬手想要抚摸她,却又怕惊醒她,她是梦境,一碰就碎,只要他的眼睛落在她身上,就会引起胸腔处一种特别的情感,如同泉水一般,项翊忽然很想哭,他们的现状太糟糕了,痛苦的情感让他的喉结不停地滚动,他低声道:“我该拿你怎么办?”
项翊没有上床,他靠在床沿边睡着了,等他醒来时,叶容已经离开了,就好像从未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她像一缕寒风,凛冽得让人难忘而伤感。
项翊揭开身上的毯子,起身去了更衣室,叶容把她留在这的衣服都拿走了,所有的一切的有关她的都不见了,他望着空出的衣橱,心烦意乱地掏出烟盒,颤抖着手点燃香烟,他的手机传来一条消息:
【对不起。】
项翊急忙往嘴里塞了一支烟,快速点燃,他用力地吸着,让尼古丁平息他的内心,他想起他幼时看过的一则童话,琼和约翰是一对机器人,两人青梅竹马,交谊甚好。
琼的脖子上一直系着一根黄丝带,约翰对此很好奇,他常常都在询问她:琼,你为什么总戴着这根丝带。
琼却说以后我会告诉你,一晃许多年过去,二人订婚了,当晚约翰又问了同样的问题,琼很悲伤地望着他,而后说:“你解开这根丝带吧。”
约翰激动地解开了多年的谜题,就在丝带从琼的脖颈上抽离时,琼的头颅便掉落在地,悲愤不已的约翰说:“我真后悔啊。”
项翊锨熄烟头,烦躁地道:“操他妈的,你是我的。”
前段时间出门逛街,被一个死男的摸我大腿,他绝对是故意的,那个角度绝对不可能是不小心碰到的!
他摸完以后就心虚地赶紧走了,我他妈气死了!我拨开大街上的人,冲上去,逮住他,超级大声地说:“刚是你摸我吧!你有病啊,你XX的!我操!你他妈有病,我%¥%&%#@!”
他就跟个臭傻**一样被我骂!骂完以后虽然心里膈应,但勉强好受了一点。
不过大家不要学我,我敢这么做是有原因的,那里是闹市,人很多,监控也很多,最最重要的是,这死男的跟我差不多高,身材看着也不是练过的能打的样子,所以我才敢骂他。要是他是个一米八几的大汉,那的话我也只能背地骂他几句。
人在绝对实力面前,还是要会变通啊。
OK,我说完了,拜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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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4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