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被夕阳染成红紫色,小坡上几个高中生少年骑着自行车穿过风下坡,带起的微风吹起长纯云的头发,她咬着奶茶吸管,啜了一口,和她并行小坡上的分别是一个少年和一个男人。
“世界末日真要来了吗?”
虎杖悠仁仰望此时的天空,霞光洒落他俊朗的面庞,双眼充满茫然,他放在兜里的手一直在转硬币,迟迟没有拿出来看是正反面。指甲盖碰撞硬币发出微妙的声响,落进长纯云耳中,她捏着吸管搅动奶茶杯里的冰块,侧眸望看不出情绪波动的夏油杰,“夏油,世界末日真的要来了吗?”她意义不明地问出虎杖悠仁的问题。
“或许是要来了。”夏油杰说得高深莫测。
“也或许不会来。”长纯云接话,“现在能告诉我你们的计划了吗?是要我做什么?”
五条悟和他先后找到她,都对她说了一堆话,尽管他们都让她不要相信他们中的谁,但她全都听进去了。
五条悟也好,夏油杰也好,她一直都在相信他们。
三人的步子在海边停下,晚霞的黑色剪影从他们脚边生出来融进沙滩。海浪柔和地拍上沙滩,虎杖悠仁赤脚踩着浪花,夏油杰的声音和海浪声交错有致。
长纯云手掌撑上身,坐在软绵绵的沙子上,听到夏油杰极其轻微地笑起来,“不用做什么。”
“我的目的只在于不让你再从我眼前跳下去。”
“……这个记忆也有了啊?”长纯云知道他在说循环里他和她的那件事。
夏油杰弯了弯眼睫,抬手摘下颈间的十字吊坠,边把链条拆开,边说:“先去看了,再有了记忆。或许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机械装置,按照设定好的方向向前向后。”
长纯云微微睁大眼,他这番相似的话从教主口中和现在的他口中说出,像从两个反方向来的海流交汇成共同的浪花冲上岸打湿她的脚踝,湿漉漉的海水从脚踝上升,围着他们两个人蔓延,化成一个巨大的泡泡把他们与世界隔绝。
“要是想抓住装置的开关呢?又或者机械装置没了能源,向前向后都没了动力怎么办呢?”她问。
夏油杰伸出修长的手轻轻捉起她的手,她不解地见到他一面把链条缠绕在她无名指上,一面听他笑着说:“可以创造一台永动机,不需要能源也不需要开关。”
“永动机吗。”长纯云思索起来,忽然感觉无名指被缠得有点紧,低头一看,夏油杰把他们两个人的无名指都用链条缠在一起,像两枚分开的戒指间搭了一座只容许他们走过的桥。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向她展示,“像这样,起点就是终点,终点就是起点。”
“……你还挺聪明。”长纯云眼睫微垂,男人纤长的手指动了动,连带她的无名指也颤了下,感觉把他们与世界隔绝的泡泡的呼吸口正在收缩,让她呼吸急促起来,血液循环的流动也在加速,使她体温因为肾上腺素快速升高。
泡泡仍然在收缩,为了氧气,他们无意识挨得愈来愈近。
等长纯云还想说什么不让这个泡泡继续收缩,她一侧头,就撞进深紫色的星空,星星在因为她闪烁。夏油杰伸手轻轻摸上她的脸颊,眼见那片星空近在咫尺,她瞳孔颤动的频率像蝴蝶振翅,嘴唇被温热得像风的气息碰了碰。
那一瞬,泡泡骤然化成他们交缠的滚烫呼吸,长纯云的体温变成红色。
一直以来她和夏油杰的相处都带着警惕和理智,也许因为他是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走近她思想的人。无论是哪个时期,他们的思想总能跃然在不同的纸上,重叠在一起却发现他们写给这个世界的答卷如出一辙。
与教主时的他相处,她总担心她的脑袋会什么时候被这个人拧掉,思想高度同频,她看他的表情基本就能猜出他想怎么处理她,所以那时她自己跳了。她杀人不会自己动手,也不想让她认可的人沾上她的血。
男人摸她脸颊的手滑到她侧颈,无言的对视中透出极其深沉又明显的珍视意味,长纯云抿了抿嘴唇。眼前阴影忽然再度袭来,他温柔地捧着她后脑勺,低头再次吻住她嘴唇,不同于刚才的蜻蜓点水,这次是一个绵长细腻的吻,他的眼睫一下一下扫在她眼皮上,听见她的心脏彻底跳出肋笼包裹。
这份珍视彼此的吻被一声低沉的讽笑打断。
“你还真是一直都这样,薄情寡义,放荡不堪。”
长纯云轻轻推开夏油杰,冷冷望向声音来源,虎杖悠仁一脸无措地用他的手给他自己一巴掌,他脸上瞬间通红,脸颊长出的那张嘴跑到他手背上。在两面宿傩再次出言嘲讽前,长纯云悄悄抓了把沙子在掌心,笑眯眯地拍了拍虎杖悠仁肩膀,却对两面宿傩说:“小傩小傩,谁是你的主人呢,啊,一直都是我呢。”
少年手背上那张嘴向上咧开,长纯云趁机一把将沙子抛进那张刻薄恶毒的嘴里,沙子呛得两面宿傩的小嘴巴猛然闭起来。看他吃瘪,长纯云满意地笑了,手被一只大手拿柔软的纸巾擦掉她掌心的沙子,隔着纸巾,她恍若感觉得到男人指尖的触感像刚刚他摸她脸时,带有薄茧子的粗粝,指肉也有柔软的部分。
一抬头,夏油杰对她笑得柔和,她视线跟碰到什么不可直视的物体似的偏移,脸颊红色的温度迟迟不散。
若无其事地散开无名指上的链子,链子的银辉闪烁在落日的霞光,她还给夏油杰,只字不提刚刚的事,夏油杰静静望她,什么也没说把链子又塞给她,接了个电话就先一步离开。长纯云把玩着那条链子,送虎杖悠仁走在回他家的路上,两面宿傩也许因为那把沙子一直维持沉默,她打开术式试着感知附近有没有其他人的意识。
女人的脸融进白色的月光,在虎杖悠仁看来,她和刚刚像两个人,又说不出她的变化在哪。
两人站在虎杖悠仁家楼下,这是一个老旧的小区,带有滑梯、跷跷板之类的公园设施,一栋楼最多七层楼就封顶,大门是铁门,由两道钢板交叉焊接在门上。
空气中散发四周花草的香气,老旧的小区里住的大部分都是老一辈的人,窗户上放着花花草草,混合的香气并不难闻,给人宁静舒适的体悟。
“我在找一只猫,一只活着的猫。”长纯云声音寡淡,听起来像一个被设定为成年女性的机器人在说话。
虎杖悠仁挠了挠后脑勺,没好意思说他听不懂“猫”在隐喻什么,又或是根本没有隐喻,“猫”就是一只活着的猫。
“你会怪我吗,让诅咒在你体内复生。”
“这个——我没什么感觉,您不是说为了改变末日嘛,我能为这样的事起作用感觉自己变成超级英雄了!”
“……对不起。”
女人突然的道歉让虎杖悠仁愣了下,头部紧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直挺挺倒下去。长纯云接住虎杖悠仁的身体,双手结印,目光环视四周所有的事物,角落结的蜘蛛网位置她也牢牢记住,领域展开的咒力光芒像实验室亮起的钨光灯,刺得她眼睑内侧一片白茫茫。
光芒散去,她把昏迷的虎杖悠仁放在她的领域。少年脸颊上张开一张嘴,两面宿傩的声音留住她准备离开的脚步。
“我都差点被你骗过去,还真以为你要做救世主。”诅咒阴阳怪气道,“跟夏油杰那么做,你想骗到他的什么?”
长纯云垂眸,回头扫了一眼和虎杖悠仁家如出一辙的这片领域,嘴角缓缓上扬,“恭喜你啊小傩,只说错了一件事。”
她毫不犹豫离开领域。
回到虎杖悠仁家楼下,她坐上跷跷板,双手捧着脸,眺望无垠的夜空。
两面宿傩只说错了一件事。
她所说她要改变世界末日那都是假的,全都是她在演戏,就为了把推动她命运的人揪出来而已。
每一句昂扬斗志的话语,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次心境的变化,都只是她为了符合她这个活在楚门中的人设所奉上的演技。
路西法的话,五条悟的话,夏油杰的话,她全盘相信,毕竟他们谁也没说谎,只是在各自隐瞒他们想隐瞒的事情。
跷跷板很久没人用过,她放轻重量也会发出螺丝松动的吱呀声,她顺着跷跷板沉下去,恍若沉进汪洋大海。
思绪放空在只有她一个人的海底,所有繁杂的迷惑信息都被海浪冲走,她的思绪清晰无比。
从在循环中观测到另一个她自己开始,她就想过会不会还有人正在观测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后来每件事的发生,像一个个独立的圆环环相扣,看似独立,实则有共同的交汇点。正是这个交汇点放出操纵木偶的线牵连她的大脑、四肢和灵魂朝必然的走向走下去。
她得找到推手,只能顺应事情的发展,终于她见到那个推手,自称是未来的她的路西法。对方大义凛然地说着要拯救世界,纵观长纯云所经历的事,路西法的存在才是混乱的根源,她就是那个交汇点,控制着影响所有人命运的机械装置开关。
她不必然会成为路西法,就像路西法自己,不同平行时空的她一个成了咒灵被夏油杰收服,一个还是人类像被谁洗脑一样,喊着“拯救世界”来操控她。
路西法的确要拯救世界,但推动路西法的那个人的目的显然不是。
要不然也不会让路西法找到她。
对长纯云来说,路西法是推动她的未来的她,对路西法来说,再放置一个经历了所有未来的第三者,就能解释这一切了。
不过那个第三者最大的错误就是让路西法找到她。《黑客帝国》里人类创造人工智能,给它们写代码设定好程序,却忽略人工智能从中拥有自己的意识,失去人类控制。
比起改变末日,她更乐意创造伊甸园。
长纯云将链子穿过她每一根手指,晃了晃链子发出清脆的声响,链子反光出她深邃的目光。
两面宿傩唯一说错的事——她没想骗夏油杰什么。
谢谢“水瞓兪氺”大人的营养液支持~谢谢“水瞓兪氺”大人的长评支持~长评加更在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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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伊甸园X欺骗X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