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长纯云垂下的眼睫微微颤抖,周遭海浪拍岸的声音盖过她急促起来的呼吸声。她感觉不到羂索的气息在这附近,而女人意识散发出的气息和她自己几近一模一样。
“十年后末日会再次来临。”
“这不好吧,看我眼瞎就能随便编吗?”
“你不信很正常,这时候的你以为救下羂索延续他的命运轨迹,就能回到最初只有蓝死去的时间线……但你错了,今年是公元1007年,十年后,于公元1017年群星归位,末日会再度发生。”
“怎么可能会提前一千年?明明是在——”长纯云话音戛然而止。
明明是在一千年后,但她怎么就能确保一千年前没发生过一样的事?就像人类文明的发展,灭绝再复苏,走到最后也只是虚无。
女人接话,“在2017年?真可怜,现在的你已经活了快两百年,怎么还没弄明白吗?蓝死后,五条悟诅咒了她,所以他获得了穿越时空的力量,你不是在一千年后见过那位五条悟两次吗,他是怎么来到你这个时空的,又为什么会来你就一点都不清楚?”
空气静默半晌。
长纯云深吸一口气,语速越说越快,“是,我一点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明白?我用我的死换他活过来,他为什么还要来管我死活?现在他与我无关,就算他再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有任何想法,这样浪费我宝贵时间的人我为什么还要去关心?”
黑压压的海边,女人单手托腮,神色冷淡地凝望面前的巫女。
“所以啊,你真可怜,这就是你没明白博弈逻辑的原因所在,只有他诅咒你,你才能转生,才有现在,才有改变未来的机会,才有拯救所有人的可能。”
长纯云伸手捉住女人冰凉的手腕,冷声:“别说废话,你这样故作玄虚很恶心,你是谁?”
“该明白的你会明白,还记得薛定谔的猫吗?不去观测时,你不知道猫是死是活,只有你去观测了才能明白猫死了,还是继续活着,十年后就是这样,只有你看了才知道。记忆里我也像你现在这样蹲在这吃果子,也有一个人自称是未来的我和我说了这些,我也是像你这样骂她,对这一切半信半疑,直到我亲眼见到1017年和2017年的十二月二十一日,彗星来的那一天,群星归位……你终将会成为我,我就是你。”女人轻笑出声,“你要一起去看看十年后吗?”
女人另一只手握住长纯云的手,后者想抽出自己的手抽不出来,她们的皮肤像用胶水粘住一般,但事实是她被女人用了术式,和她一模一样的术式,她微微咬牙,“成为你这样故弄玄虚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存在?”
“……我只是一抹想找到完美时间线救所有人的。”女人顿了下,“孤魂野鬼,你可以叫我路西法。五条悟不在你这条时间线,你们会再见的。”
“我没问他。”
“可你很想知道不是吗,另一个五条悟被他自己杀了,不能理解另一个自己为救你做出那些选择,被他自己杀了。”
长纯云久违想起在咒术连时五条悟说他做了诅咒师叛逃的话,所以那时他刚杀完另一个自己吗?
要做出杀自己的决心很不容易呐。
路西法突然拉着长纯云起身,她踉跄一瞬,调整步伐跟着女人踩进海水,冰冷的海水淹没到她小腿,再往上到小腹。
“至于羂索……他未来会成为阻挠我们的绊脚石。”女人道。
长纯云没再质疑,像羂索这样的阴暗比,要不是有束缚在她不知道被他阴了多少回。本来她也没多信任他啊,被背叛了也没什么好觉得失望。
漆黑的夜色中,两道纤瘦的身影携手破浪前行,被一个高高的巨浪打来吞没,漂浮在海面上的尸体最终只有一个穿着白襟红裙的少女。
……
长纯云猛地坐起身,睁开眼一片刺目白光泄进眼底。
她坐在床上,周围灯光如昼,恍若二十一世纪的医院病房,大脑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痛,被她强行忽略。
眼下有比她重见光明更令她震惊的事。
“这是……我的身体?”
她浑身赤-裸,抬手摸胸,摸肚子,摸腿,摸头发,一只手蓦然递来一套巫女服给她,她侧眸望见一个穿着黑色修女衣服的女人年龄大约二十五左右,一头金发盘在脑后,蓝眼睛静默凝睇着长纯云,那双眼中透出淡淡的疲倦和矛盾的不屈。
“我为什么会回到我的身体?”长纯云接过衣服,“而且还年轻了很多。”
像她二十出头时一般。
路西法的脸和长纯云一模一样,路西法的眼神更加明亮又更加忧戚,长纯云则死气沉沉。
“回到薛定谔的问题上,一只猫只有观测才知道是死是活,可能死了,可能没死,同理,你可能觉醒术式进入循环,也可能没觉醒。”路西法缓缓道。
所以她给长纯云用的这具身体就是没能进入循环的另一个她自己。
长纯云住进了这具身体,原来的自己去了哪,她并不关心。
“走吧,现在是晚上八点半,距离彗星归位还有半小时时间。”路西法道。
两人出了这间拥有超过这个时代背景的房间,外面是再普通不过的小院。
“你怎么做到不用束缚能身体穿越?”
长纯云摸了摸她一百多年没见过光的眼睛,这一百年她都摸索不出方法解决这个问题。
一阵焦甜香气飘出,路西法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黄油土豆递给长纯云,见她死气沉沉的双眼抬起,路西法笑了下,“不吃吗?”
长纯云没客气,拿过黄油土豆大口嚼着,听到路西法说:“很简单,只要做到精细控制咒力。”
出了院门,京都仿唐风的建筑倒映进长纯云眼眸,红灯笼高悬,路边谈笑声有贩夫走卒,贵族出行的牛车经过,月光混合灯笼的红暖光落进路西法的双眼,长纯云咀嚼的动作渐慢,定定凝视路西法。
刚才没细看她的眼睛。
同样都是蓝眼睛,路西法的蓝眼睛如冰川般透蓝,燃烧着亮泽的火焰。
“你的眼睛……是六眼?”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机械般生涩。
那一瞬,她像被打通关窍般。
五条悟杀了另一个他自己,是为了拿走另一双六眼给路西法。
路西法敛笑,微微颔首。
——碰。
世界在长纯云眼中静止住,手里的黄油土豆掉到地上,她缓缓抬手触碰自己的眼角,仿若从对面的女人眼中看到她们一样的眼睛。
“你……用什么骗了五条悟。”长纯云冷冷道。
她攥紧掌心,大脑被忽视的痛像电锯切割她的脑仁。
路西法背手,笑了笑,“骗吗?五条悟只是选择了正确的路。”
“正确到让他去挖另一个他自己的眼睛吗?你真不要脸。”
“为了整体,牺牲部分还是很有必要的。”
“……不。”我绝对不会是你。
她为了部分才会救整体。长纯云凝睇微笑的路西法,指甲掐进掌心,生生渗血。
她脑中闪过做蓝时,日下部宽见提议在五条悟死后挖出他的六眼移植给乙骨忧太,躲在暗角的她听到他们的对话,想冲进去杀了日下部宽见,但为了她的计划搁置。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挖掉五条悟的眼睛。
这个笑得真恶心的女人凭什么说她会成为她?
——狗崽子,混蛋,人渣……
她凝眉咬牙,蓝眼珠闪烁流光,眼泪无声冰冷地滑落脸颊。随即她被路西法轻轻拥抱,她的手轻抚她后脑勺,柔声:“头很痛吧?有六眼在你能很快学会反转术式。”
闻着与她如出一辙的甜味,长纯云抬手,想捏爆路西法的头。
“劝你不要这么做,你杀不了我。”路西法道。
长纯云的手缓缓滑到路西法脊背,指尖掐进她后背薄肌。
“这个世界论无耻竟然还有能比我还没下限的人,别撒谎了,你拿了什么骗五条悟帮你?”
“……他想救你,我想救所有人,这有什么冲突?我有什么必要骗呢?”
“少骗人了!我难道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吗?”长纯云咬牙忍着大脑钻心的疼痛,声音从牙缝挤出来。
路西法平静地笑着,“你会明白的,现在牺牲的一切都只是为正确的世界铺路。”
长纯云一点也不明白。
百年时间,她无法遏制自己不去想蓝和五条悟。
五条悟为救她回溯时空多次,她已经知道了,他死在她面前的原因,她也不怀好意地臆测过,是他想用这种方式让她记他一辈子,让她午夜梦回心里全是他。
长纯云之后留在千年前也是为了把一切拨回正轨,找到完美时间线。
“还有十秒。”
路西法从袖子中拿出一块金怀表,在长纯云面前展开秒针嘀嗒,嘀嗒。
这十秒就像当初过马路时的红绿灯漫长又眨眼即至。
嘀嗒,嘀嗒。
长纯云仰望深空,没有光污染的古代,神秘的繁星点缀广袤无垠的夜空。
那一刻,亏凸月分裂两半,整片深空的群星疯狂闪烁,航海者指南针失调,怀表飞速嘀嗒嘀嗒,沉睡的富士山苏醒,极地的远古冰川碎裂。
路西法漠然的声音在长纯云耳畔的混乱中格外清晰,蓝眼睛中倒映出重复的世界末日。
“群星归位之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