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茂,玩文字陷阱就过分了吧。此时你是加茂透,毁掉你这具身体呢?你还是吗?”
雨声很大,惊雷阵阵。
加茂透的眼珠疯狂地震颤。
他的心脏在狂舞。
头痛得像被刽子手切割开,眼球被惊愕撑得极满。
并不知晓压制他的巫女是从哪得知他无人知晓的秘密。
雷雨夜,白色闪电清晰地照出巫女苍白削瘦的面庞,她眉眼敛下的阴翳连接她弯起的唇角,他的脸被她双手捧起,血的气味和她身上的蜜香交织,额头抵额头,透过她溃散的眼珠,加茂透望见他的一切在她眼里都无所遁形。
那一刻,他紧紧注视面前笑吟吟的巫女,他知道无论以后他是谁,他都将为这个女人出生入死,直到她灵魂覆灭。
……
这一次,长纯云没有直接回到千年后确认未来如何。
她留在了千年前,以防还有变故。
为监督加茂透把两面宿傩做成手指饼干,但少年时期的加茂透还没有摸索出把咒术师做成咒物的方法,没办法,为了助力科学研究,她以身作诱饵,让两面宿傩抓来笨蛋咒术师给加茂透当小白鼠。
最搞笑的是,加茂透谴责她没人性,拿活人做实验。到这,她就好奇了,难道他挖掘出换脑技术不也是拿活人做实验?
说她没人性,怎么不说宿傩为虎作伥,怎么不说说他自己?他们三个怎么看都是彼此彼此吧。
加茂透确实冤枉。他初次换脑成功是给家中女奴,他有名残暴至极的兄长,喜欢侵占漂亮女奴玩弄致死,有一次,一个侥幸从长兄房内逃出的女奴摔在他脚边,拽着他的腿求他救她。那是个可怜的孩子,加茂透便将她的大脑和那她卖给加茂家的她那位父亲的大脑交换,此后,女奴用了她父亲的身体活下去,她父亲则代替她被折磨致死。
这对于加茂透而言是绝对的秘密。
他并不清楚巫女是怎么知晓,她浑身都是谜,看起来柔弱美丽,却能让爱吃女人的天灾诅咒师助她,还知晓不少他不知道的东西,经她一提点他就融会贯通,但她也是他生平仅见坏得最纯粹的人。不想让自己手上沾血,就让两面宿傩和他代替她动手。
那些倒霉蛋咒术师完全没有缘由就被她选中。
他不是没想过借刀杀人来杀了她,最开始和她混在一起的那十年他试了很多次,譬如针对两面宿傩来的大围剿,他刻意把咒术师引过去,在各大御三家咒术师的重重包围下,她踩着他的尸体逃跑成功,在他复活后,她又一次找到了他。
渐渐地,他也懒得跑了,那些实验让他入迷。咒物实验进行得如火如荼,成功率从零提升到九成,一晃过去一百年。
加茂透,不,他此时已经叫羂索了。那是他作为加茂透幼时给自己取的法名,从被迫加入巫女开始,加茂透已经死在一百年前,而他的另一名共犯,两面宿傩在一百年前已经做成了手指咒物被封印起来,以免泄漏气息吸引咒术师过来。
将咒术师做成咒物一事从实验变成了交易,不少想在未来复活的咒术师主动找到羂索,让他把他们做成咒物。但这件事,他还得请示巫女。
长纯云是无所谓羂索把哪个咒术师做成了咒物,她接下来要确保的就是找到两面宿傩的容器,能承受宿傩力量的容器世间鲜少,这也是没让宿傩换脑的原因。一百多年间,羂索换了不少皮,她也得换皮,人类皮囊不过几十年就会化为黄土一杯,频率还是没有羂索高。
羂索挑皮主要看那名咒术师的术式对他有没有用,碰到更有用的皮就换,她换皮就无所谓了,男人她做过,女人也做过,只要长得还行她都愿意。
最近羂索新换了一个咒灵操使的皮,急着去找咒灵试试咒灵操使的力量。
不知道她从哪听说来的小道消息,说是海上有海妖出没,近日不能出海。长纯云听到这个的第一反应想起了她千年前一周目时遇到的那次风暴,那时祂借由梦境与意识发现了她。第一次见到祂,甚至没见到真身,那股令人疯狂到窒息的**透过高耸的石柱将她包围,深入她骨髓。
二周目的一百年前她并没听说海妖。
正好羂索要抓咒灵,她当即拉着她坐上去那座岛的航船。航船出海时天气正好,蔚蓝海岸,万里无云。
这都是此时长纯云听羂索口述得知。
这时期海的对岸华夏正值宋朝,造船业发达,惠及周边小国。船只比一百年前的发达不少,他们坐的这趟客船有近三十个房间。
近些天因为海妖的传闻,船上也有不少咒术师,甲板上都是咒术师们在议论。
“不是说海妖善歌?我有结界能抵御,诸位呢?”
“哎,它最好真能蛊惑人心,别浪费我的咒具!”
“区区海妖,也太兴师动众了,御三家的人都来了不少!”
“不止,禅院少家主都来了!”
“没错!咒灵操使也在!”
听到咒灵操使,长纯云身边的女人忽然一笑,笑声轻柔。
“真有意思呢这帮咒术师,姬君觉得最后他们能活多少人?”
笑中夹杂恶趣味的女人正是众人口中的当代“咒灵操使”,现羂皮咒灵操使。
“……”长纯云并不想搭理羂索的恶趣味。
一百多年来,她是越活越变态,阴险本性在长纯云面前毕露无遗。
“姬君呐,您近日越发缄默了,我喃喃自语很是无聊。”
羂索说着,垂眸凝望神色冷淡的巫女,她依然白襟红裙,皮相俏丽,乌发如墨,与她的神情割裂感极强。在宿傩死后,巫女变了很多,她不再像初遇时笑嘻嘻,在她脸上笑容竟然成了最稀罕的东西,最常见的是她为死去的人哭泣。
为何要为那群人哭泣呢?难道他们不是因为您的意愿死去吗?
为他们流泪,能改变您虚伪的面貌吗?
一手谋划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的转生,手中把握无数咒术师复活的契机……这一百年间,这位姬君做了太多骇人时代的事。
但没人知道是她做的,明面上都有他和宿傩给她背锅。
“阿娟,吃过大宋的火锅吗?里面可以涮你的脑花,蘸辣椒食用最佳。”长纯云道。
羂索嘴角微微一抽,“……不必,姬君不能换个称呼?我不大喜欢阿娟。”
长纯云伸手,摸到女人带茧子的手掌,拍了拍她手背,“我们在外现如今是姊妹,你是妹妹阿娟,有何好不喜欢的?”
“可曾经我是男人时,您也唤我阿娟。”
“曾经是曾经。”
长纯云转身要回自己的房间,女人一面跟在她身后要进房间,一面说:“既然曾经是曾经,现下换个称呼罢姬君,阿娟实在是……”
恰在这时,一声正气十足的“阿娟!”响起,羂索下意识站定应了声“嗯?”,长纯云不客气地笑出了声。今日份的快乐是羂索给的。
羂索有些无奈地望向来人,黑发绿眸,长相俊秀如玉,身形高大,身着黑金丝绸羽织,是当代禅院家钦定的少家主禅院翼。
长纯云也知道这声音的主人,从她和羂索上船起就主动来打招呼,活泼得不像禅院家能养出的孩子。
“说不定他对你有意哦阿娟。”她踮脚在接近一米八的妹妹耳畔道。
羂索皱起眉,正要说话,房门已被巫女先一步关上,她被关在门外,只能抱臂,微笑望着禅院翼。见男人的眼神流连在拉上的和室门,她往旁走一步,挡住他的视线。
“少家主找我何事呢?”她道。
禅院翼嘴角抿了下,从袖子里取出一个丝绸布包着的木盒,一面递给羂索,一面挠挠脸。
“阿娟,能请你帮我转交给你姐姐吗?”
羂索脸上的笑瞬间收敛,上下打量面前的禅院翼,身高还行,长得还行,继承了十种影法术。
“您是何意呢?”他没接,唇角冰冷。
禅院翼飞速瞥了眼紧闭的房间,连忙拉过羂索走到一边,双手合十,眨着眼,“我能相信你吗阿娟?”
羂索拽出自己的衣角,只听禅院翼重复问他:“我能相信你对吧?”
“少家主但说无妨。”羂索面无表情。
等他听一听再考虑要不要告诉巫女。
“其实……我和你姐姐小时候见过,是她救了我一命,我想报答她……”禅院翼爽朗一笑,露出白皙整洁的牙齿,脸颊漫上红晕,说着说着,他落寞垂眼,“只可惜,她看上去并不记得我……”
羂索低头用袖子遮脸,掩盖袖子底下充满恶意的笑。
当然不是不记得少家主您啊,您真正中意的人早就死在里面那位手里。
他整理好幸灾乐祸的笑,放下袖子,收下禅院翼的木盒,“请少家主放心,我不会透露出去。”
目送傻小子离开,羂索盯着手里的木盒,打开一看,是卖相精致的点心。
还真是姬君会喜欢的。她就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羂索面无表情地拿起一块放入口中,缓慢嚼碎,剩余的全被他拿上甲板倒进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