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之巅。
所有人都神情冷肃,双目凝睇天灾诅咒师两面宿傩的动作。
“喂,咒术师们,这女人我还你们了!”
他上扬的嘴角露出不羁的笑意,将怀中挟持的贵族姬君丢下,同时双手搭火弓,冲地面射出三枚火箭,一箭将高空下坠的女子穿心,另外两箭分别射穿东边与西边的两名咒术师。
惨叫声伴随火舌冲高,另两名咒术师被火焰灼烧得扭曲成金红的影子。
暗处的加茂透瞳孔骤缩,鸽血红的眼珠疯狂颤动,速度极快闪现多段距离,伸臂想去接住燃烧坠落的女人,指尖咒力涌动,刚准备对她使用术式,降低她下落的重力。
下一瞬,他眼前骤变,光怪陆离的绮梦贯穿整个世界,手腕被人捉住,脱离了「领域」。
“姬君?!”
拽着他往前奔袭的姬君后胸染血,乌木般的鬓发纷飞,上身披着黑色武士外袍,衣袍下雪白胸脯若隐若现,她一手紧抓衣襟,一手捉住加茂透的手,回头对他笑了下,“多谢你回来救我,加茂。”
加茂透一怔,耳畔风呼啸而过,带起他们穿行在油菜花地闻到的浅浅花香,淡黄色的花瓣飘飞,月光落到女子秀丽的脸庞,她像月神一般的美丽随着花香令他心扉颤动。
“等,等等,姬君,您没事吗?两面宿傩呢?这都是——”
“我一直在这。”
两面宿傩的声音立刻从加茂透后方飘来,他回头只见两面宿傩**上身,倒退着往前跑,双手拉火弓不断对脱离「领域」的咒术师们射出火箭。
金红色的火焰色泽艳丽,每个被射中的人瞬间烧成灰烬。
加茂透稍加思索,能猜出姬君没事,应该是两面宿傩给她用了反转术式,至于他们怎么脱离包围圈他竟猜不出来。
对此,长纯云叹了声气,“哎呀,这个说来话长,我们真的要在逃跑的时候说这些吗?”
她流的血是真的,在被宿傩一箭穿心时,尽管宿傩立刻给她用了反转术式,那一瞬,心脏爆破带来的死亡感受无比真实。
那一箭不是白挨的,宿傩射出的另外两支箭能跟贯穿她的那支箭联通作为介质,她由此可以展开领域,将范围内的那群咒术师拽进领域,缔造他们还在战斗的假象。
一切都很顺利,就是牺牲了她的衣服,上身被两面宿傩的火焰烧得干干净净,还感觉得到这条恶犬用如狼似虎的目光盯着她,像要把她生吞活剥般,但幸好,有束缚在,长纯云刚披上两面宿傩的外袍勉强遮掩裸着的上身,准备逃跑,听到他不耐地啧了声,“那小子还真是有毅力。”
紧接着,长纯云感觉到加茂透踏进她的领域中,他是为救她而来,得出这个认知,她本可以视而不见直接跑路,不知为何,她还是回头把他也拽上。
三人都在思忖当前情境。
经过刚才那一出,平安京暂时是回不了了。
以长纯云对后世咒术总监会的尿性了解,保不齐会把他们三个打成同党勾结,虽然现状看来跟同党勾结没差。
前路通往哪里他们没人知道,只留下三道黑影在孤寂的黑夜狂奔不息。
……
清晨一早,天微亮,码头停靠的商船在陆陆续续上来不少人后即将起航。
一名乌发巫女和她身边的两个戴面帘的高大男人一上船短暂吸引其他船客目光,便纷纷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事上,搬货物的工人和老板对接换钱,水手和船长在船前继续收船客交纳的钱款。
加茂透向船长确认了这趟航行能去到近畿的日都岛,聊天中还要佯装被船长的笑话逗笑,他转身走上甲板,笑意瞬间收敛,眼下的乌青夹杂疲惫与警惕。
调整几息,加茂透走到甲板边上,只见巫女伸出双臂扶在船沿,手里抓着紫玉哨笛,青蓝色的眼珠溃散无神,白襟红裙,濯濯乌发用红发带束在脑后,一如加茂透初见她时的装扮。
“姬君,快起风了。”
令人心痒的好听男声飘来长纯云耳畔,她抓握哨笛的手紧绷,心中在思索许多事,并没注意耳畔有人对她说话。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温热的体温传来,她垂眸,平静的海风掠过她眼睫,同一股风吹起她身旁凝睇着她的少年乌发。
“哨笛这样一直抓在手心是用不了的。”
掌心被人缓缓打开,握着的哨笛被拿走,她颈间扑来少年清润的鼻息,很轻的下坠感飘来,让她感觉脖子痒了一下,沉默着任由加茂透将哨笛系在她身上,呼吸腥咸的海风,等到哨笛被人系好,颈间的痒感却未消失。
少年挨她挨得很近,尽管没再有肢体接触,他身上温润竹子的气息无孔不入。
平安京找不到羂索,长纯云想了想,觉得可以去和歌山县找找。
据羂索在日都岛上说的话,他说那座岛上的人也活了上千年,说得就像他在千年前来过那座岛亲眼目睹一切般。
“加茂以后怎么打算呢?”
“唔,我已然被家人抛弃,除了姬君身边,我无处可去。”加茂透顿了下,声音低下去,“姬君想要赶我走?”
“这倒是没有,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姬君还是想找到羂索?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听到加茂透这么问,长纯云细细思索起来,论长相,羂索用过的皮相很多,和她相处时间最多的是医生那副皮,论性格,两个字,阴险。
恰在这时,“跟你一样的人呗,阴险的老鼠做派。”狂傲中夹带不羁的男声在长纯云耳畔响起,是两面宿傩。
“宿傩,小嘴巴,闭起来。”她笑眯眯道。
离三人不远处,登船了几名僧人,其中一人若有所感,朝船边望了一眼,眼前被攒动的人影遮挡,仅能看到数张在世俗里打滚的面孔。
商船起航后,长纯云就回了船舱里,一大堆人像沙丁鱼挤在罐头里,就算她眼睛这时候能看见了,看见的船舱里也是一片漆黑。
逃命一夜,到现在上了船,她堪堪眼皮子开始打架,熟稔地开始寻找宿傩,在宿傩身边她总能睡得很好。
她闻到一股冷冷的麝香,是宿傩最近熏的香没错。虽然感觉哪里怪怪的,她还是扶着船壁,往麝香来源栽去,伸手扒拉对方的外袍盖在小腹上,感到身后压着的胸膛蓦然一僵,她眼睛眯了下,下意识抬手用术式,“别动,让我睡一觉再说。”
被睡意征服,她入睡奇快。
黑暗中女人的脸让人看不清,甜蜜的嗓音让源信很熟悉。他俊秀白皙的脸无波无澜,睫毛半敛,只低低念了声“阿弥陀佛”。
“……宿傩,姬君呢?”
“不知道啊。”
正在甲板上拥抱自由的两面宿傩神色漫不经心,舌尖抵上颚,望着路过的小孩吞了下口水,挥手想赶紧让加茂透走开,别耽误他捕猎。
他话音刚落,加茂透如他所愿走开了。
这才察觉不对,这小子是又想去找离姬偷情吧,两个狗男女,他绝对不会成全他们。
鼻尖动了动,垂头俯身,伸手揪住刚才被他盯上的猎物。
“喂,你有没有见过这么高的巫女,长得很漂亮的那个巫女,还是个看不见的巫女。”
小孩呆呆吃手指,吸鼻涕。
“啧,好蠢,你赶紧想想,想不出来老子就吃了你。”两面宿傩龇牙咧嘴。
小孩小嘴一撅,呜哇大哭,指着船舱方向,“在、在里面看到了漂亮姐姐……”
两面宿傩拍了拍小孩肩膀,扬起一笑,“下次再吃你。”
小孩在身后爆哭,惹哭他的男人步伐轻快,天光从云间泄出一缕落到他身上,也落进了船舱边缘。
加茂透和两面宿傩一左一右同时来到船舱,里面漆黑一片,良好的夜视能力让两面宿傩睁大眼,喉间滚出一声嗤笑,只见巫女枕在僧人腿上,睡颜安静,他抬步要进去,臂膀挤到也要进去的加茂透,后者微笑,前者冷脸,端得是挤死你我也要先进的态度。
并不窄小的门框容纳不了两个高大的男人笔挺走进去,于是他们顺理成章地卡在门前,谁也不能先进去。
“出来?”两面宿傩斜一眼外面的风平浪静。
加茂透望了眼宛如石山一动不动的僧人,笑吟吟:“我也有此意。”
重新进门,加茂透侧了侧身先进去,走到僧人面前。感觉到有人靠近,僧人立刻睁开双眼,冷漠的目光触及面前戴面帘的男人,他熟悉的眉眼令源信愣了愣。
“源信,是我。”
加茂透半蹲下身,伸臂抱起僧人怀中的巫女,就像抱着一片轻飘飘的落叶,他不由得收紧臂膀,鼻尖沾染巫女身上散发的淡淡麝香,唇角微抿。
这种麝香昂贵至极,只有王公贵族才能使用。源信不喜欢熏这种香,应该是从他父亲的王宫染上。加茂透也不喜这种香,是腐烂的味道。这种腐烂的味道,他家中已经遍地都是。
源信怀中一空,他坐姿仍然不变,垂下的眼睫颤了颤,声音偏冷,“你既做了那样的事,不该斩草不除根。”
两人都知道彼此说的是什么事。源信早在看出加茂透对离姬动心的那一刻,就知晓,他这位好友必定会为情所困,也会因情所伤。
“这时候你倒是不像源信了,像我曾经决定追随一生的王。”加茂透笑道。
在源信还是皇子时,加茂透被父亲领进王宫,在一众皇子中他那时就决定如果源信有意做王,他做追随他一生的纯臣。
只可惜自从源信皈依佛门后,他就真像是踏出世俗,不会为红尘世俗所侵扰。
不,现下看来并不可惜。常常用悲戚眼神哀叹他在沦落**的源信,此时,那双清冷的眼睛也落在他的姬君身上。理智上来说,姬君就是顶好的女子,谁被她吸引都正常不过。
加茂透背过身要往里走,黑影将怀中熟睡的巫女全然吞噬。
就在这时,一声阴测测的冷嗤响起。
“怎么加茂,你这又是想带我的姬君去哪?”两面宿傩抓住加茂透手臂,咬字着重在“我的”。
加茂透轻轻蹙眉,弯起笑眼,“姬君是我的未婚妻,由我照顾不是天经地义么?”
“什么未婚妻?你都离开加茂家了,婚约还能作数?”
恶补了贵族礼仪的两面宿傩低笑,“就算做数,那也是阿离跟你哥哥的婚约吧,你和她的事一还没昭告天下,二也没纸契约定,你算什么未婚夫,顶多还是小叔子。”
“那又如何?无论以哪种名义站在她身边,我都比你。”加茂透顿了下,眯起眼眸,侧过身,用冰冷至极的目光上下扫视两面宿傩,“名正言顺。”
“哈、哈哈……好一个名正言顺,是名正言顺偷情吗?”两面宿傩阴阳怪气道。
加茂透指尖咒力涌动,笑眯眯道:“辱没姬君难道不是也在辱没你自己?”
眼见这两人互相阴阳怪气,到差点打起来,被一串诵经声打断,听得两面宿傩堵住耳朵瞪了眼源信。
“死秃驴,再念我吃了你。”
源信淡定道:“那就请二位不要在此处引起不必要的骚乱,路途漫漫……再者,姬君看上去睡得并不踏实。”
三人的目光都落在紧闭双眼的巫女身上,眉头轻轻蹙起,雪白颈间闷出细汗。
……
……
长纯云知道自己在做梦。
像海妖般的吟唱声隔了层薄膜般萦绕在她耳畔。
要不是梦的话,她怎么可能见到已经死掉的人?
“小云,你是在因为我伤心吗?”
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黑发女孩拉着长纯云的双手。
她许久没见过光明,眼球颤动,此时在她们共同的家里,她见到了她一直以为自己不曾思念的那个人。
“你,真是蠢货啊。”她低声道。
为什么要救她?为什么要救一个心存死志,厌恶这个世界的人?害得她每每想放弃自己的时候都放弃不了,只要一想到这条命是这个人换来的,就无论如何都想活着,想成为她去活着,才会模仿她的作风,就好像她没有死去。
“所以你是因为我感到伤心了吗?”
黑发女孩笑着望她,青蓝色的眼珠很是柔和。
长纯云没办法回避她的目光,心脏隐隐作痛,大概这是伤心的感受。
“所以你还觉得我离开你了吗?”
女孩话落的一瞬,她乌黑的发丝掠过长纯云脸颊,她睁大眼,被对方轻轻拥抱着。
“曾经你会因为我的离开伤心吗?”
不,她不会。想让业活下去完全是她的私心,想要业活下去并牢牢记住她,但这并不存在伤心。她一直知道自己情感淡漠到极致,是啊,为什么她会像突然就有了情感一般呢?
现在的她会伤心,会愤怒,会胆怯而害怕。
“你看,我一直都没有离开你哦。”
两个女孩的手握在一起,一旁的落地镜映照出她们渐渐如出一辙的神情。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只要小云你存在,我也就存在……”
长纯云被震耳欲聋的雷鸣声惊醒,后背抵着男人灼热的胸膛,强健的心跳传递到她耳边。
船身剧烈摇晃,船舱四周异常安静,人们的呼吸声绵长而均匀,像都在熟睡一般。
“小傩?宿傩?”长纯云试着起身,腰间紧揽着她的长臂被她狠狠掐了掐都没反应。
一道闪电掠过,照亮甲板上匍匐爬行的无数黑影,鳞片下游离的是肉眼捕捉不到之物,祂们丰饶如水草的长发充满恶意地勾缠掌舵痴笑的水手,妖异的歌声穿透暴雨夜,飘进唯一清醒过来的人类耳中。
长纯云耳尖微侧,除了吟唱,她听到类似两栖动物爬行于甲板发出的嘎吱嘎吱摩擦声,再想细听,只能听见暴雨击打甲板,“扑通”,“扑通”,风暴将船桅杆推倒砸下,巨大的撞击声响让摇晃的船只陷进地震一阵。很快,船舱门响起撞击的啪啪声。
到了这个地步都没人醒来。
是她还没睡醒?她掐了掐自己大腿肉,疼痛传来,鼻尖涌来湿润的鱼腥气让她胃里一阵翻滚。
不是梦。
脚下被冰冷的水淹没,船舱外不知道什么鬼东西在爬来爬去,水手和船长也没一个吱声,所有人都离奇地昏睡着,还有古怪的歌声贯穿她的绮梦与现实。
这样下去不是遭遇沉船就是被淹死。
她扶着船壁正要站起来,耳畔蓦然飘来冷淡的男声,其中压抑着喘气。
“姬君还是不要靠近舱门得好。”
她循声侧眸,“源信大师?只有你一人清醒?”
在黑暗里摸索着,她先踩到一片湿漉漉的袈裟衣角,听到源信低声:“不,姬君就站在那也不要靠近小僧。”
“不让我出去,也不让我过来,源信大师想淹死自己吗?”
船舱内部的水已经淹没到长纯云脚踝,她也没一定要救源信的意思,但她还没上那座岛,船要是在这里就沉了,她还怎么去那座岛?
“十分抱歉,姬君,小僧现下深陷泥潭,您要是过来——”
源信话音戛然而止,鼻尖飘来的蜜香让他长睫轻颤。
“上来,源信,我这个人不喜欢把话说第二遍。”
女声微冷而坚韧飘进耳廓,他全身滚烫,被露骨的欲/火焚身,低声喘气,眼前的巫女半蹲他身前,徒手撕开她潋滟的红裙一角,露出凝白的小腿,他默念阿弥陀佛别开眼,手腕蓦地被人用红丝绸跟一只青筋微凸的手腕绑在一起。
他瞳孔微扩,只见巫女雪白的面庞沉着冷静,用力拽过他双臂把他背到身上,乌发凌乱地游在秀美侧脸,侧颈因为用力青紫色的血管微凸,实在称不上多美丽,她青蓝色眼珠无神,眉眼紧凝,白色闪电掠过她眼眸,那一瞬,她眼眸光彩熠熠,辉光照映进源信眼中。
背着一个成年男人在激流中踏水前进,巫女步伐并没有多稳当,鬓角滴汗,紧咬红润的唇瓣。即使他此刻因为人欲疯狂地想触碰她,但也因为人欲才能遏制住这股腌臢邪火。
他被巫女放到一处墙角,“你抓好了,就算我们都淹死,你也是最后死的那一个。”
在风暴里疯狂摇晃的船身,墙角却是最平稳的地方,抵达这里的水流也会是最后一刻才漫溢过人的口鼻。
“姬君会救其他人?”
“不救,我该任由你们去死才对。”
“不,姬君会去救的,船舱外应该已经被包围了。”源信顿了下,“祂们的歌声似乎能让人深陷最抵触面对的事,小僧无能,难以抵抗。”
“这很正常啊,你是出家了又不是出殡了,死人才真正没**。”长纯云漫不经心道。
听了她的话,源信怔神。整间船舱他本以为像他这样勉强不陷进绮梦是因为他是佛教中人,面前的姬君却凭自己能力醒过来,看上去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难道她一点**也没有?
来不及多想,他和巫女捆在一起的手腕被她另一只手握住。
“源信大师,我的身体就交给你了。”
巫女声音落下的一瞬,他肩膀被人不轻不重地靠着,眼睫微敛,平直的唇角紧抿,他最后念了声“南无阿弥陀佛”,伸手捉紧了女人的手。
浓郁黑暗时不时被闪电撕裂又愈合,在冰冷水流中飘扬的红丝绸捆着两只交握的手,源信的双眼在清醒与沉沦中挣扎。
……
长纯云将自己的意识分离出身体,随意抓个人的意识世界她就跑进去了。
意识并不受她现实肉身的限制,在别人的意识世界中她能视物。
她一睁眼望见白茫茫一片,她双眼刺痛一瞬,陷入短暂失明,听到旁边响起很轻的疑音,“你是……姬君?”
眼前的世界重新构筑,她眼珠颤了颤,抬眸望去,少年一头松乌长卷发扎成高马尾,眉眼清俊,唇红齿白,尽显少年意气,身披浅白阴阳师外袍,鸽血红的眼睛弯起来望着她,额前碎发飘扬,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和飞扬的红色抹额。
黑发红瞳,让长纯云想起不太美好的一个人。
羂索那个死阴暗比最常用的皮就是黑发红瞳。
但眼前的加茂透长相秀美,气质典雅而大方,眉眼弯起来的时候并不让人觉得他阴暗。
淡淡的油菜花香扑鼻,脚下布满荆棘的小路蜿蜒在山谷中,四周是峭壁,呼啸的风声穿插山谷轻轻叹息地掠过他们耳畔,清粼粼的湖面波光折射月下倒影。
长纯云微微颔首,朝加茂透伸手,“加茂,跟我走吧。”
“您的眼睛能看到我了吗?”
加茂透握住巫女向他递来的手,他在这里待了许久,久到他在第一眼看见姬君时,不敢置信,尤其在望见她的双眼亮如棱镜,盛满他的身影。
“能。”她补充,“意识形态看你是没问题的。”
“意识?”
“是一个有点抽象的名词。”
长纯云牵着顺从的加茂透走在延绵的荆棘小路上,意识世界里的他看上去脑子不大聪明,跟人机般。她说小心荆棘,加茂透的脚踝已经被荆棘划伤,血染红他苍白的脚踝,她说注意看路,加茂透被石子绊倒,连带把她扑倒油菜花地上,却不忘用手掌垫住她后脑勺……怎么说,是人机,但还没那么人机?
少年眉眼微敛,伸出修长的指尖捧起长纯云脸颊,上身半撑悬空,呼吸扑在身下女人的颈窝,他轻轻叹息,眸光微暗,“您的眼睛看不到我。”
长纯云不解,定定注视少年白皙的俊脸,“我不是在看着你吗?”
“没有,您的眼里没有我。”
加茂透声音微冷,“您的眼里有宿傩,有源信,唯独没有我。”
“……好好好,我眼里有你加茂,我们先出去吧。”
“姬君,为何纵容两面宿傩以下犯上?”
面对他的执着,长纯云愣了下,“我有吗?”
“姬君有,您纵容他以下犯上,还任他……拥有您。”
少年垂下的双眸颤动,指尖缓缓挑起巫女乌黑的发丝,见她沉默,他俯身,双臂环紧她纤细的腰身,嘴唇咬住她的白襟,没被拒绝,他便慢条斯理地咬开单薄的衣带,嘴唇在女人柔软的腰腹亲了下就停下来。
“我喜欢姬君,姬君一直知道,您要补偿我,不然,这不公平,是我先来的。”
他抬眸,凝睇巫女渐渐染粉的面颊,伸出手指将她微微凌乱的鬓发别到耳后。
长纯云眨了下眼,抬手抓住加茂透衣襟,支起上身,亲了亲他浅粉的嘴唇。
“这样够了吗?透?”
退去,望着眼睫颤动的少年,她想起身。
后脑勺蓦地被一只修长手掌扣住,炙热而掠夺空气的吻吞噬着她,长舌驱入,后背悬空,双手仅能抓着加茂透胸前的衣襟,腿间被少年紧顶。这一吻绵长强势,亲得她气都喘不上来,细密的呜咽声逸碎,抓着他衣襟的手颤抖地滑到他手臂。
“哈……”
加茂透低喘着气,慢慢松开女人,嘴里全是姬君身上甜甜的香气。
“不够姬君,一点,也不够。”
他指尖摩挲巫女泛红的眼角。
“我还想多听您叫我透,而不是加茂,想您的眼里只能看到我,而非其他人。”
少年认真说着,染上**的面庞比红玫瑰还要漂亮,映进长纯云微颤的眼眸,只听加茂透顿了下,“还想要您,来喜欢我。”
好奇怪。
长纯云睁大的眼睛注视着加茂透那双盛满她的眼眸。
面对少年的告白而已,就像她以前做的那样很轻松就能做到了吧。
「“喂,转学生很漂亮嘛,做我女朋友我能一直保护你哦。”
“……好呀。”
因为母亲的亲戚总是被债务缠身,连着她也常常转学。从初中开始,身边的人都开始对异性有了懵懂的认知,想踏寻禁果。漂亮的女孩就是他们的首选。
不知道是命运使然,还是人生就是狗屎。她每转学去一个地方总会有一群人来欺负她,再来一个英雄从天而降拯救她,她顺理成章地和救她的英雄开始交往。
“这部电影很好看啊,放学来我家看看?”
“……好呀。”
青春期的少年拿着十八禁影片带着女朋友回家,昏暗的房间,男女做/爱的声音从电视机屏幕飘出,她名义上的男朋友抓着她手去解开他皮带,笑问她:
“小云有看过男人的OO吗?”
“能摸摸你的胸吗?你不是我女友嘛?”
“能穿这个内衣给我看吗?感觉小云的身材穿会很sex……”
类似的问题许多男生都对她问过,她对此什么感觉都没有,杀了男朋友也什么感觉都没有,就像在剁一团早就烂掉的肉。她的青春期交过很多男朋友,那些人没一个能给她带来新意,只有杀死他们时听到他们的惨叫能让她愉悦。当然啊,那些事都是过往云烟,她从来没有亲自动手过,只是会对别人说,那个人一直欺负我,就会有许多人争抢来做拯救她的英雄,就算犯罪伏法为她进了监狱,也还在相信外面有一个深爱他们,愿意等待她们出狱的漂亮女友。」
只是现在,长纯云听到她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
她做不到面不改色撒谎,说她会喜欢面前这个少年。
“倘若姬君说讨厌我,我也不会勉强您。”
少年低下头,声音很闷,额头抵在她肩窝,脸颊被他发丝轻扫,传来的痒感蔓延到心间。
有一瞬间,她觉得该对他坦诚,不该欺骗他真挚的感情。
这太奇怪了,还是她吗?
对加茂透,她没有反感,要不然也不会跟他亲这么久,甚至可以说跟他接吻的感觉很不错。可这叫喜欢吗?比起他,她喜欢的应该是他手感很好的肉-体,加上还不错的吻技。
想到这,她缓缓抬手抱住身上的少年,手指抓紧他肌肉线条凸出的肩膀。
“加茂,我们先出去好吗。”
滚烫的眼泪一瞬间濡湿她颈窝,她抱着的少年环抱她的力度却没有丝毫衰减,力度加得极大,快将她摁进他的五脏六腑里。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加茂透半敛的长睫下眸光潮湿得像阴雨连绵。
“姬君,如果这是你的答案……”那我将不惜一切也要让你眼里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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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千年前(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