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君,加茂家派人来访,家主大人让您去一趟前厅。”
蓦地飘来的侍从通报声打断两面宿傩和长纯云。
长纯云拍拍衣袖,朝前跟着侍从走,脚步顿了下,回首一笑,“小傩还好你没往我身上扔虫子,差点就没忍住掌掴你了。”
“……”两面宿傩别过头,抱臂缀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望着她跟正常人般走路笔直。
进了前厅,听到加茂家长老正跟神官家家主商议婚事,长纯云本站在屏风后两耳放空,衣袖被人轻轻拉了拉,温润的竹香飘来,恰在这时,长老和家主的笑声响起。
“姬君风姿我家大郎是无福了。”
“哎,龙生九子,加茂家更是人才济济,二公子声名远扬,愿意娶我家阿离……”
长纯云眼睫颤了下,耳畔传来轻柔的男声。
“是我,透,姬君请跟我来。”
“要去哪。”两面宿傩低沉而冰冷的声音从长纯云右侧响起。
长纯云朝左边迈开一步,“没事,小傩,你记得帮我望风哦。”
闻言,加茂透眯了眯眼,凝睇乌发姬君身旁的护卫,相貌平平,身量高大,一身黑衣,双臂环胸,腰间佩刀,声音却与宿傩别无二致,连姬君对他的称呼也一样。
“呵。”两面宿傩低笑,“你就不怕他把你拐去什么地方先,奸,后,杀?”
加茂透盯着男人笑意吟吟,语气温和,“透并非两面宿傩,不会做这种事。说起来近日平安京不太平,咒术师们会针对两面宿傩展开最大范围的围剿,姬君要小心。”
长纯云微微颔首,正要跟加茂透走,手腕被一只大掌捉住,掐得她骨头都快断掉,她只是皱了皱眉,没让前边的加茂透发现,无声对桎梏她的宿傩说:“松手。”
耳鬓扑来男人咬牙切齿的吐息,“平安京不太平,为了保护你啊姬君,我得盯着他。”
宿傩突然发神经是长纯云没想到的,难道是因为加茂透讽刺他恶名远扬,他不高兴?宿傩会是这种在意名声的人?他要是在意名声就不会张口闭口先奸后杀,也不会走到哪吃到哪。
走在前沿的加茂透听力尚好,自然而然听到两面宿傩跟姬君拉扯,衣料摩挲声尽显暧昧,他敛去眉眼阴郁,回眸注视男人,笑道:“过几日姬君就会嫁进加茂家,即使是贴身侍卫也请不要作出越线的行为。”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神官家花园的一条羊肠小道上,加茂透让他的侍卫守在拱门后,可以的话,他想把两面宿傩也轰走,但现状就是两面宿傩真是尽了做狗的职责,主人到哪他就得跟到哪。
“喂,你说嫁进加茂家,是指让这女人一女侍两夫?”两面宿傩抱臂讽笑,装都不装了。
长纯云也在想这个问题,她刚才在前厅听到原本跟离姬有婚约的加茂大公子不能跟她和婚了,所以加茂家换了个二公子上阵。这算什么?临到婚期还能换人?嗳,她好像也没资格批判,她甚至还是个冒牌货离姬。
加茂透深吸一口气,神色认真地凝望面前的姬君,“此事是我的错。实不相瞒姬君,是我将您有术式的事告诉了家里,本意是想让家中将您的夫婿人选换掉,因为我长兄并非善类,而我,忧心姬君。”
长纯云还没说话,两面宿傩立刻接话,“哦,你喜欢她。”
加茂透瞬间涨红了脸,说不出肯定的话,也说不出否定的话,趁姬君眼不能视物,他堪堪敢看她的神色,无波无澜,只见她抬手掐了一把宿傩的腰肉,“走开点小傩,去给我望风,你也不想今天没肉吃吧?”
“……”两面宿傩冷笑一声,足尖一点,腰间佩刀金环发出清脆的丁零当啷声响,他已然跃到树干上半蹲,俯视樱花树下站着的贵族男女。
“加茂君的意思是如今我丈夫换成另一个人是因为您想救我于水火?”
“是,可我二哥也并非善类。”
“啊我明白了,所以您是想给我道歉才叫我出来?”
“不仅如此,离婚期还有三日时间,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带您离开平安京。”
“多谢了,但我现下不能离开,您上次说帮我查羂索,有眉目了吗?”
听到姬君问起羂索时,加茂透眯起的眼眸颤了下,若无其事道:“尚未,家中都没有这样一个人,我已经替姬君放出消息去平安京外找……姬君,还有三日时间,您要是心意有变就请吹起这只哨笛,只要您需要我,就算我身在天涯海角,也会立刻来到您身边。”
他说着,伸手从袖子里取出一只哨笛递出,掌心放着的哨笛被一只纤长白皙的手勾起,指尖无意划过他指缝,却令他心脏狂跳不已。
长纯云拿到哨笛,如玉的质感就像加茂透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她望着眼前的漆黑,试图勾勒少年的身形,她问:“加茂君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带我逃婚的话你就要背弃你的家族,说不定还会被追杀。”
花丛被风吹起浪花般的声响,墨发少年衣袖纷飞,乌帽下的俊秀眉眼颤动不停,碎发掠过耳鬓旁晚霞般的通红,他小心翼翼注视面前的姬君,伸手接住差点落到她发顶的粉樱。
“因为,因为……”您是我一见钟情的女子,所以我不忍送您去死,只要是您所说,现在就是叫我去死,我也愿意为你而死。
话音未落,他瞳孔蓦地睁大,蜜香扑鼻,他脖颈被一双纤细的手臂勾下,眼前盛满女人雪白的身影,嘴唇碰到她红润柔软的嘴唇,仅仅一瞬,姬君后撤一步,微笑着垂眸。
“加茂你的答案我已然听到,以后拜托你多照顾我这个瞎子了。”
支着腿坐在树干上的两面宿傩冷冷注视这郎情妾意的一幕,手指掐进掌心往下滴血,染红粉色的落樱。
一直到跟着姬君回到她的院中,拉上和室门,他终于没忍住讽刺她:“你侍奉两个丈夫还不够,还要跟小叔子偷情?”
“小傩啊,我现在又没嫁进去,再说,这不叫偷情,偷情是背地里偷偷做,我们又没这样,你不是还在上面看着吗?”
宿傩快被这女人没脸没皮的程度气死了,她偷情居然还敢叫他给她望风,她怎么不去死啊?
“手。”他冷声道。
长纯云顺从递手给他,手腕的衣袖被人向上拉到臂膀,感觉到皮肤表面被冷硬的牙齿摩挲,缠在小臂上的绷带被人用牙齿叼开,再是湿热的舌尖舔过她腕骨,猛地在原先还没恢复的伤口上咬下一块血肉。
恶鬼咀嚼血肉的声音在她耳畔回荡,她眼前深陷黑暗,只有在亲吻那名少年时短暂地感受到她还活着的滋味。
这是她和两面宿傩的约定,留在她身边,她就要用血肉滋养他。
她不会反转术式,而宿傩被束缚着,反转术式只能对他自己用。她每天给他喂一口自己的肉,循环反复,伤口从未愈合,被咬过的地方白骨赫然,只能每次在他进食过后,勉强撒点药,再用绷带缠起来。
饲养恶犬就是为了有一天找到羂索,不至于又斗不过他,就算没能报复羂索,还有宿傩能继承她的遗愿。
“……你真心喜欢那小鬼?”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长纯云头顶响起,她蜷在他暖热的腹部,懒懒趴在他结实有力的大腿上,缓缓道:“喜欢啊,喜欢他乐意被我利用,他要是不愿意了,我也就不喜欢了。”
说到喜欢,真实的喜欢是什么感觉呢?
她好像体会不到这种感觉。
是像加茂透加快的心跳声?那种心跳,长纯云在碰到危险时,也有过这种体验,不过是肾上腺素的效果驱使。
还是像五条悟对她说的那样,因为喜欢她,所以什么都愿意为她做?那她似乎很喜欢她自己,她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
趴着宿傩的大腿,很硬,跟石头一样。
没有五条悟的腿好躺,五条悟的腿有时候像软软的棉花糖,大概是因为他身上的味道就很甜,而宿傩全是死亡的味道。
宿傩会在什么时候死去呢?她在精神领域里见到的宿傩似乎不超过三十岁,忽略他奇怪的四只眼睛和四只手臂,换上贵族青年的和服,那打扮应该很像一名有为青年。
想到这,长纯云问:“小傩,你现在几岁了?”
他这腿,这腹肌,这胸肌,怎么着也差不多快到死的年龄了吧?
“十八。”
“啊?二十八?”
“十,八。”宿傩一字一顿。
长纯云摇头,“怎么可能,那你也太显老了吧!”
她话音刚落,两边脸颊被人狠狠掐了掐,男人漫不经心的声音贴着她耳轮,湿热的舌尖舔了下她耳垂,脊背后抵着他强健的心跳声,颈窝传来滚烫而急促的吐息。
“怎么,觉得我年轻要勾搭我?真放荡呢阿离。”
——啪。
长纯云收回手,在两面宿傩捂着脸龇牙发出古怪的咯咯笑声中,她吹了下冒热气的手掌,“都说了不要学一个词就乱用。”
晚上零点还有一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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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千年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