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榆莫名其妙哭出了满脸眼泪。
他手忙脚乱地擦干脸颊,调整好呼吸,仓皇地拨开人群挤到兄弟俩面前,看到他们抱在一起的样子,顿时觉得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方才那剑拔弩张的氛围,应该只是竞技赛场上应有的意识,并非两人之间出现了什么隔阂。
他们可是同卵双生胎啊,远隔重洋的距离,都没能让两颗心疏离,这天下还有什么能动摇他们之间的感情呢?
夏榆又想哭了,只不过这次的泪水,名为安心和欣慰。
这天,同学们翘掉了晚自习,在食堂里聚餐。
这次聚会的场面空前绝后,参赛的,没参赛的,1班的,文科班的,只要是观看了最后一场总决赛并为之欢呼过的,都能成为这场聚会的一员。
彼此之间有说不完的话,不含酒精的菠萝啤成为话匣子的开关,所有人兴高采烈、口无遮拦。
校领导难得对这群即将毕业的岚高学子们网开一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种场合下,蒋星程这个e人如鱼得水,又恢复了平日阳光热烈的模样。
蒋宗泽和夏榆两个i人抱团取暖,虽然不享受,但很捧场。
言笑晏晏,仿佛什么都不曾改变。
深夜,排队结束,众人回到宿舍楼。
“嗝——”蒋星程喝了不少饮料,明明没有酒精,走路却摇摇晃晃,“今天真开心啊!”
夏榆和蒋宗泽一边一个,艰难地支撑着他:“是啊,都开心出醉酒步态了!”
“哈哈哈哈……嗝!”终于到了自己的宿舍,蒋星程一屁股瘫在椅子上,“为什么床在上面!还要爬梯子!我现在就要上床!”
蒋宗泽笑道:“建议你上个厕所先,省得晚上尿湿了下面的书桌。”
“那当然!不光上厕所,我还要洗澡呢!我不洗澡是不会上床的!”说着,蒋星程摇摇晃晃地走进浴室。
夏榆忍俊不禁,跟着他来到阳台,打算把昨天洗的衣服收一收,却在窗台瞥见一双白色球鞋。
越看越眼熟。
这时蒋宗泽也走进来,见夏榆瞧着窗外发愣,笑着揉了一把他的后脑勺:“真是块小木头,自己的鞋也不知道收。”
夏榆脸颊一红,仍是纳闷:“是我的吗?我昨晚没刷鞋呀……”
他打开窗,将那双鞋拿过来细看,正是自己昨天穿的那双,不同的是更加洁净、一尘不染,那道篮球留下的污渍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榆讶异地看向蒋宗泽,后者正若无其事地对着镜子摘下日抛,丢进垃圾桶。
唇角的一抹笑意,却暴露了某个事实。
夏榆不由自主地跟着笑出来,问他:“你为什么要帮我刷鞋?”
蒋宗泽转过身面对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你不生气了吧?”
夏榆噗嗤一笑,心里哪还有半分气闷,只剩下无法描摹的甜蜜溢满心间。
一旁的浴室里传来沙沙的水声,蒸汽将磨玻璃门熏蒸得愈发迷蒙,隐隐传出沐浴露的薰衣草香。
夏榆瞧了一眼,忽而灵光一闪,飞速用力抱了蒋宗泽一下,接着闪身进了宿舍,唇边犹带一抹窃笑。
蒋宗泽怔愣半秒,随即长腿一跨跟着进了屋,抱住夏榆不放手:“好啊小榆,点了火就跑?”
夏榆心下又喜又怕,挣扎着低声道:“星程出来要看到了!”
“你不是就喜欢这种感觉吗?”蒋宗泽愈发靠近,压低的声线缠绕在夏榆耳边,几乎要将他一整颗心紧缚,“要把在休息室没做完的事继续下去吗?”
夏榆被说穿了心事,羞耻得不敢说话,只是无意义地抗拒着:“那不行!”
许久,浴室的水声蓦地停了,两人动作一顿,不约而同地冷静下来,蒋宗泽的手臂也松了禁锢。
夏榆急忙逃开,匆忙地去洗漱,蒋宗泽也暗笑着平复呼吸,做自己的事情,在蒋星程出浴后,默契地进入到各行其是的睡前准备阶段。
蒋星程一语不发,迷迷瞪瞪地就要上床。
“等一下。”蒋宗泽看着弟弟湿漉漉的头发,皱起眉,“坚持一下,吹完头发再上床休息。”
他扶着蒋星程坐在椅子上,接通电源,开始给他吹头发。
蒋星程全程十分配合,垂着脑袋,像只任人摆弄的布偶。
夏榆极少见他有如此萎靡不振的状态,有点心疼,绕到蒋星程身前,伸手摸摸他的头:“星程,你今天是真的累了……”
谁知蒋星程上半身忽然朝前倾斜,抽去骨头似的靠在夏榆身上。
坚韧挺拔的鼻软骨直直戳到了夏榆的小腹,他蓦地一个激灵,下意识抬眼看向蒋宗泽。
蒋宗泽没有看他,只是垂眸注视着弟弟,眉眼间的关切之色愈发浓重。
夏榆心底叹了口气,轻轻环住蒋星程的肩膀,支撑着他完成吹头发的环节。
打点停当,宿舍熄灯,三人入睡。
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彼此间没有多余的卧谈,安静地进入睡眠状态。
复盘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夏榆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神经过敏了。
蒋星程之所以会说出那句话,应该只是凑巧而已,毕竟以他对同性恋的反感程度,如果真的发现亲哥和朋友有搞基的苗头,肯定不会缄默不言的。
然而现在看来,他对夏榆和蒋宗泽的态度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差别,就是话少了点,那是因为比赛过后太过疲惫,可以理解。
思及此,夏榆安心了许多。
太好了,我们的感情并没有变。等高考之后,我和宗泽多给星程做做思想工作,他一定可以接受我们的!
想到蒋宗泽,想到认识他以来,和他有关的一切情绪波动、忧愁快乐,夏榆情不自禁地翘起嘴角,即将入梦的睡颜也多了几丝甜蜜……
就在这时,寂静无声的宿舍里,乍然响起床板摩擦的“咯吱”声。
明岚私高宿舍条件很好,床板取材精贵,还会定期整修,学生正常的翻身是不会发出声音的,除非是剧烈运动。
夏榆能感受到,那声音来自蒋星程的床位。
莫非他喝多了饮料,起夜小解?
夏榆没有太在意,仍是闭着眼睛,维持着侧卧的睡姿。
然而下一秒,他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床震动了一下,沉了下去。
蒋星程上了他的床。
夏榆人是懵的。
从小到大,他不是没和蒋星程一起睡过。在夏榆的记忆里,蒋星程没有梦游的习惯啊!
没等夏榆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蒋星程已经躺在了他身后,隔着被子,伸臂搂住了他。
夏榆一愣。
蒋星程缓缓收紧手臂,十分谨慎,又毫不犹豫,像在证明什么。
棉被的存在,让这个拥抱格外饱满,而夏榆也不至于感到束缚,而是有种被用力呵护着的舒服。
可夏榆一动也不敢动,心脏瑟瑟发抖,甚至不自觉地屏住气息。
因为他太了解蒋星程了,有关他的直觉都异常准确,就像此时此刻,夏榆本能地感觉出蒋星程状态不对。
很不对。
他喘.息粗'重,似乎在大口呼吸着夏榆被窝的气味。他手脚并用地轻轻磨蹭,似乎在汲取那肌肤摩擦的满足感。
一向能量满满、如小太阳般发光发热、把快乐带给身边人的蒋星程,此刻却像一只风雪中瑟缩的小兽,急切地在夏榆身上渴求着热源。
半晌,夏榆心尖猛地一颤——
蒋星程的手伸了进来。
不只是伸进了被子,还有意无意地伸进夏榆的睡衣下摆。
接触到温热的肌肤,便再也不想放开,大手握住他的侧腰,小心翼翼地摩挲起来。
夏榆这才发现,自己的表皮竟然像内心一样敏感,几乎能感受得出蒋星程手掌的每一丝纹路,和热度。
黑暗中,夏榆双眼紧闭,睫毛却剧烈地颤抖不停。
他要撑不住了。
在他的心理防线即将失守、即将做出反应的时候,蒋星程终于安分下来。
夏榆感到一阵灼热的呼吸隔着睡衣扑在他的后背,随即是一种异样的柔软触感,蜻蜓点水,一带而过。
蒋星程双目布满血丝,蕴含着压抑的火热,压低声音,喃喃道:“我的……”
像在霸道强势地宣示主权,又像是脆弱无助地安慰自己。
“你是我的……”
“小木头……”
一瞬间犹如当头棒喝,夏榆深深愕然,身体仿佛不在属于自己一般,一动也动不了了。
心思敏感、情感细腻如夏榆,怎么会意识不到:休息室里的对话,他听到了。不光听到了,他很在意。
因为他爱我。
他是爱我的!
夏榆眼眶湿了,几乎要哭出来。
却不是因为惊喜,而是近乎将他撕裂的痛苦。
因为,自己已经爱上其他人了。
还是他的亲哥哥。
怎么办……
夏榆爱了蒋星程十几年,对他的感情,也见证着夏榆自己心智上的一步步成长,这份感情是厚重、复杂而珍贵的。
但是这种深厚的感情,一旦放下,就是彻底的放下,再也收不回来了。
夏榆没办法再爱蒋星程,因为他再也回不到过去的自己。
但是现在,在知晓了蒋星程对自己的心意的现在,夏榆还如何心安理得、肆无忌惮地去爱他的哥哥,蒋宗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