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山在雾城是个神奇的所在。
在节假日,这里是雾城人的踏青露营圣地,上上下下的越野车、公共小巴车、甚至跑车,会将这条不宽的蜿蜒山路堵得水泄不通;可到了平常日子,这里又成了无人问津的地方,公车排班也缩减到一日只有一趟往返班次,除此之外,也只有一些私家车穿梭,大多属于本就住在这山中各处别墅里的居户。
这些私家车一年四季都贴着防窥膜,拒人于千里之外似的,大家在山路偶有交汇错车时,也都心照不宣,彼此视若无睹。而今日不同,但凡经过公车站牌的私家车,似乎都刻意放慢了速度,像蜗牛一般从万景茹和小刘眼前擦过。
他们两人站在路边,自然是无法透过车窗上的防窥膜看见里面坐着的是什么人,但车里的人却肯定将他两人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小刘,你有没有发现,前面过去的几辆车都在看我们?”景茹表情有些烦躁,有种被人偷窥了,却无法偷窥回去的不平衡。
小刘:“他们可能误会万顾问你了。”
万景茹:“你怎么知道?什么误会?”
小刘:“万顾问不知道么,住在这里的大多都是些见不得光的女人,节假日人多的时候,她们从不出来,更别提明晃晃站在这里等公交了,除非是被哪个主顾抛弃了的倒霉女人,不得不等着下山的晚班车。”
万景茹瞪大了眼睛:“啊?你怎么不早说?这多丢人啊!”
小刘:“无所谓啊,我这一身衣服,一看就是个不起眼的服务生,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丢人啊。”
万景茹:“嘿~你挺逗啊,小刘,咱俩无仇无怨吧?”
小刘想了想:“一半一半吧...”
万景茹突然不服气了,将小刘扒拉到公交亭后,交叉着双臂,非要问出个是非来:“我说,小刘,咱俩今天刚认识吧,你说说我怎么招惹你了?”
小刘倒不屑多解释,懒洋洋地:“姐~待会儿上了车,咱俩就各走各的路了,那堆衣服是你推下去的,你可别让我替你赔啊,我可赔不起的。”
万景茹:“我肯定赔啊!我已经转账给他了啊...”
小刘却吃惊了:“啊?你都已经转账了?你怎么不早说啊!”
万景茹又听不懂了:“我弄坏了人家衣服,肯定得赔啊,这还用说啊?”
小刘悔道:“哎呀!你早说,我就把那些衣服捞出来,带走嘛,拿去干洗店收拾收拾,再挂到二手平台,能卖不少钱呢!姐!你真是我亲姐姐喂!咱俩还跑什么呀?害我在这陪你丢了大半天的人!”
好一个只认钱不认人的小管家,万景茹才明白他刚才为何比自己还急着撂挑子呢。
万景茹“嘁”了一声,放下胳膊,绕回公交亭前继续等车:“不好意思啊,你能干下去,姐姐可一日都干不下!”
小刘却两眼发光,开始劝起来:“姐~你看,给别人打工都是遭罪,干嘛不多赚些?以后委屈的时候,你就想:看在钱的份上!这家主顾是这片别墅里最大方的一家,他们家活是难做些,但还是那句嘛,看在钱的份上!”说到兴起,小刘翘着脚,拍了一下万景茹的肩头。
万景茹长得太高,像个模特一样,要不是早听说她是形象顾问,小刘还以为她是也被包养在别墅里的情人呢。
对于小刘的自来熟,万景茹并不介意,反而更自在了,笑了笑:“这钱,烫手啊,我伺候不起,你别劝我,你想回就自己回去,姐姐今晚,是死活都要下山的。”
小刘劝不动,陪她坐着,却不停玩着手机。
过了半个钟头,下山的公车还没来。
万景茹已经等得没了脾气,问小刘:“你玩什么手游?咱俩来一把?”
小刘:“行啊!”
俩人大大咧咧坐在公交亭里,热火朝天地玩起游戏了...天色从青到黑,路灯已提前亮了起来,来往的私家车也打起了车灯。
“轰!”一辆黑色保时捷911骤然停在眼前,伴着车轮底扬起的热浪,卷起一层沙尘来。
小刘像跟这台车约好了似的,径直迎上去开车门,里面果然坐着的正是方嘉飞。
方嘉飞倒是有架子,冲着万景茹也不说话,只朝副驾点了下头,意思让她自己上车。
小刘站在门边,挤着嗓子,小声催她:“姐,你还打什么游戏啊,还不快上车?”
万景茹才反应过来,打游戏之前,这小子就把自己卖了啊!好啊...谁都想拿捏拿捏自己呢,这世风日下,这人心不古啊,嘁!她万景茹还不至于这么受人摆布,利落起身,扭头就朝山下方向走去了,今晚就是腿儿着,也要下山!
小刘有些尴尬的望了望车内的方嘉飞。
方嘉飞:“你就是新来的小刘?听说你不做了?”
小刘:“做!老板,我那不是为了陪着万顾问么,嘿嘿...”
方嘉飞:“行,今天这事做得不错,回去呗,还要我送你啊?”
小刘才反应过来,急忙笑着关了车门,目送着老板的车调头下山去撵万景茹,嘴里念叨着:“这姐姐厉害啊!”
下山的路,太伤膝盖,万景茹本就在几年前走T台时伤过,走了两个弯,觉出了疼,心里不断抱怨起来:该死的,天都黑了,这公车还不下山!他已经在屁股后面跟着拐了两道弯了,倒真有耐心啊,他这是开保时捷遛人呢!
又拐了一道弯,气死人,他倒是开口啊,老娘已经后悔了...
天黑下来,上山回家的私家车多了起来,会车时,大灯一照,真是丢尽脸面了。
万景茹忍不下去了,他不要脸,她还要呢!气腾腾转身,盯着保时捷的车前挡风玻璃走去,可恶,他倒是也贴着防窥膜呢,越想越气,将小包向背后一甩,弯腰拽下右脚一只皮鞋,“砰”一声砸向玻璃去了。
玻璃倒没事,皮鞋却卡在了雨刷器上,更气,又拽下左脚一只,又“砰”一声甩出去。
他倒好,专治她似的,将雨刷打了起来,兜着两只鞋子上上下下的划着圈...好了,这下,玻璃完好,鞋却拿不下来了!他就是故意的,天生的坏心眼!万景茹才不会让自己那么狼狈地去捡鞋子,用包狠狠砸了一下车前盖,又蹬了一脚车灯,转身光着脚丫继续下山。
诶?他这次倒没撵上来?车灯未动,看来车子还停在原地...她忍不住好奇,回头看一眼,被跟在后面的方嘉飞抓了个正着。
“你等我啊?”他得逞了似的,冲着她扬起了眉头。
万景茹羞愤难当,骂了一句:“谁等你啊!谁等你谁是小狗!”扭头又走,走得更快。
“喂,万景茹,你骂人都不会换一句,老是狗啊狗的,也不知道你是喜欢狗,还是真讨厌狗?再说,狗怎么惹着你了,你就不能换一个,猪也行啊!”方嘉飞的脑回路总是清奇。
万景茹自己走自己的,头也不回:“谁等你谁是猪!”
方嘉飞:“猪景茹,你打算就用你那两只蹄子走下山啊?”
万景茹气得晕了头,回身抢过他手里拎着的那双皮鞋,胡乱套上脚,将包又往肩上挎了挎,像一个要去炸敌人碉堡的战士,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朝方嘉飞没好气:“狗嘉飞,用不着你管!”扭头又走,绝不回头,再回头,她就真是猪狗不如!
可是他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他还跟在身后吧,不能回头,万景茹,绝不能再被他抓住,管他呢,她要下山!
走了好几道弯,终于还是不行,膝盖有些受不了,万景茹打算向过路车招手求个搭车,停了下来。余光瞥到了方嘉飞,他果然一直跟着。
一辆上山的私家车经过,万景茹挥了挥手,车速慢了下来,可当车灯扫过她身后的方嘉飞,车速又提了起来,扬长而去。
万景茹扭头瞅了一眼方嘉飞,他还笑得出来?质问他:“你刚才是不是在我背后捣乱?不然那车早停下来了!”
她越生气,方嘉飞越得意,朝那车背影远远地吹起了口哨,挥了挥手,道谢似的。就是他,他没安好心!
万景茹一屁股坐在石墩上,等着下一辆过路车,这回,她要使杀手锏了。
谢天谢地,又上来一辆,万景茹撩开裙子,亮出了细白的大腿,这点自身优势,她还是懂得利用的。那车子明显顿了一下,万景茹心中已经有了胜算,却突然被方嘉飞冲上来挡在了身前,朝车前骂了句:“滚蛋!”
那车子闪了两下车灯,开走了。
“你打算便宜那司机?”方嘉飞一脸的凶神恶煞,不管不顾,将她扛了起来。
“啊!救命啊!”万景茹脑门朝下,血液倒流,瞬间慌了起来。
他狠狠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再喊,信不信我给你扔山下去,让你一步登天!老子陪你转了几个弯,你当我真有这闲工夫!”
万景茹又羞又气又恨又冤枉,用身上唯一可称作武器的东西——挎包朝方嘉飞屁股后面戳去:“放我下来!”
方嘉飞被戳得疼,却还不肯放手,但以牙还牙,伸手朝她大腿狠狠掐了一把,惹得万景茹在身后“啊啊”尖叫。
“你再打我一下,我就掐你一回,看谁吃亏啊,老实点!”
方嘉飞他,他耍流氓!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万景茹心如死灰,耷拉在他肩上,终于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