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津市最贵的一块地界内,某高档写字楼中。
阚子意坐直梯上到3楼。
一出电梯,即有专人接待,领着他去往傅罗祎的咨询室。
托‘孟池絮熟人’的福,不然按这位大名鼎鼎咨询师正常的预约时间,阚子意大概要排到一年后去了。
真有这么厉害?被接待人员安排在沙发上坐下后,阚子意心想。
想完,不免开始打量这间房中的陈设。
很干净规整的陈设,阚子意甚至觉得,这种陈设风格跟他之前在学校心理咨询室见过的布局十分相似。
阚子意之前没怎么接触过这一领域,不知道这是全国统一风格,还是这位咨询师本身比较不喜铺张浪费。
但想来,能在这么贵的地界开的起这么大一家心理咨询室的人,应该来头不小。
阚子意不再随意打量,安静等待。
大概一刻钟后,门开,傅罗祎准时出现。
阚子意下意识看了眼时间,正是他跟接待人员预约好的时间。
嚯,这人还挺准时。
“阚子意先生?”
阚子意起身,伸手,“您好。”
浅握之后,傅罗祎示意阚子意坐。
待他坐下,傅罗祎转回到自己办公台内,坐下。
全程始终面带微笑。
阚子意心想,怪不得孟池絮那家伙给自己这么推崇这个人。
这长相,这行为,完全就是那家伙的菜。
就是不知道,孟池絮下手了没……
思绪有点劈叉,对面人很明显看了出来,出声提醒,“阚先生。”
阚子意思绪回笼,见这人很深地望了自己一眼,颊边似乎还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原本想咨询唤起记忆的事,话到口,又自己转了弯。
阚子意问:“我听孟池絮说,从萧行舟18岁回国那年开始,是您一直再为他做心理咨询?”
“你们很熟?”
阚子意见面前人很轻地挑了下眉。
傅罗祎不答反问,“阚先生,您这么问,是以行舟爱人的身份,还是以咨询者的身份?”
行舟,他叫他行舟。
阚子意心脏倏地抽了下。
来之前,他就让林经冬去查过这人底细,但很可惜,基本算是一无所获。
阚子意目光垂在桌面那个惯性摆球摆件上,良久,他问:“傅医生,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见他自动略过刚才的话题,傅罗祎看了眼时间,“您请说。”
……
-
萧丘怀有段时间没来视察昭海这个项目了。
一来,之前投了一个科技新贵企业目前正忙着赴港上市;二来,他的适当放手,也是想看看萧行舟自己选的这位良配实力如何。
萧行舟知道老爷子在想什么,也知道老爷子今天专程把自己带过来是为了什么。
俩人走在去往二期工程的路上。
来之前,萧丘怀刻意没有通知阚子意那边,此举,相当于‘微服出巡’了。
目的就是为了看看在阚子意的管理下,工程实际进展情况到底如何。
还有之前一期工程招商搞了那么大的阵仗,萧丘怀倒要看看这阵仗是真的爆火,还是只是雷声大雨点小。
俩人途径人工湖那块,见工人们正在施工。
萧丘怀走近,正要看看施工情况,从旁走过来一位戴着黄色安全帽的工人,问他们,“干什么的?”
语气说不上多好,听起来挺公事公办。
不待萧丘怀说话,老爷子身边一直跟着的那位女助理上前。
萧行舟见俩人耳语几句,那工人脸色霍然一变,又朝他们这边看了看,就紧着跑走了。
看来应该是去找管事人了。
老爷子目光朝那位女助理点了下,示意她多事。
女助理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过不多会,一个穿着西装,看起来明显是个管理层的中年男人跑了过来,萧行舟估计这人应该是认识萧丘怀,当即小跑几步,在老爷子跟前立正。
老爷子向他问了几句关于工程上的事,这人基本能对答如流,看得出来确实是工地实际负责人,对各处地方的施工情况,也都十分了解。
老爷子叫他先去忙自己的事,那人也没多待。
等他走了后,老爷子重又检视了其他几个地方,可能是因着这个小插曲,后续每到一处施工地方,再没有人过来质询。
工人们一如往常地做着自己的事。
去工地视察这事,老爷子在商界驰骋大半辈子,没个上万,千八百总是有的。
他很不喜那种做作的风气,类似校领导要去听课了,班主任就会提前知会班里学生,当天课堂上要‘听话’些。
摆样子专门做给他看,是老爷子平生最厌恶的事。
如今在昭海二期工程现场,老爷子很意外,他并没有因为那位工程主事刻意吩咐,而见到这些施工人员对自己的‘献媚’或是‘开始更加卖力,大张旗鼓的做事’。
他来时,是怎样,现在基本还是怎样。
大家各行其是,仿佛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又好似有张看不见的大网把这些人全都聚拢到一处。
力合到一处,往往能使出更大的劲。
老爷子知道这些人普遍出生不好,学历不高,可能还有个别人素质也堪忧,但能把这样一帮人管理的井井有条,也确实说明阚子意在管理方面,很有手腕。
既然施工方面没什么问题,老爷子也不预多留,转而去往了一期那边已经开始营业的商业街。
因是周内,又是上午,这会老街中,人流量不是很大。
但放眼望去,每家店铺但凡能一眼注意到的工作人员,都没有偷玩手机的情况。
萧丘怀挨家店铺看去,几乎家家店铺内都打扫的十分干净,东西也码放的很整齐,就连放在街边,经常被游人碰的东西都很齐整。
而且最关键的是,几乎所有商品都是明码标价。
老爷子回头看了眼那位女助理,女助理心领神会,告诉萧丘怀,这些物品的货价基本等同于市场价。
走到一处卖农副产品的店铺门口,老爷子见上标‘不甜不要钱’,他问,“小姑娘,你这里的东西,真是不甜不要钱?”
小姑娘热情走来,老爷子拿起一个杏干,作势要吃,放进口中之前又问,“要是我尝完,觉得不好吃,也可以不买吗?”
“您尝尝,”小姑娘笑着站在货架旁,“您放心,我们景区可不比别的地,绝没有宰客现象。”
老爷子把杏干放进嘴里,抿了下,还真挺甜,他问,“是你一家没有,还是这整条街都没有?”
“当然是整条街了,”小姑娘特别自豪道:“您是没见,有好多网红博主来我们这边打卡呢,都说喜欢我们这边的氛围。”
“而且咱们这边凡是标注特产的商户,卖的东西都是自产自销的,绝不是二道贩子。”
见老爷子嚼完嘴里的东西,小姑娘问,“您觉得甜吗?”
“挺好的,”萧丘怀道:“但我不打算买。”
萧丘怀倒要看看这小姑娘怎么应。
这姑娘看起来也就20出头,估计也没经历过什么社会。
小姑娘道:“瞧您说的,我们这真不宰客。”
萧丘怀只是笑。
小姑娘道:“我们店里还有很多别的特产,您要方便的话,可以再看看别的。”
“或者您还想往别处转转,都可以的。”
小姑娘往前迈了一步,朝某处一指,“那边风景也特别好,您逛完这条街,要有时间的话,也可以去那边再转转。”
萧丘怀笑,“好,谢谢你了。”
说罢就走。
走出没几步,身后诶了声,他想,果然,刚才那招不过欲擒故纵,还是要拉客。
转过身,见刚才那个小姑娘几步上前,手中似乎还攥着个什么。
待她走近,萧丘怀见这小姑娘撑开手,抽了张湿纸巾递给自己,“捏完果脯指尖一般都会有点黏,您可以擦擦。”
萧丘怀接过,小姑娘退后,笑着说,“祝您和家人玩得开心。”
萧丘怀叫住她,问了个自己平时断不会问出口的问题,“小姑娘,你觉得在这块工作开心吗?”
“我家就是这边的,”小姑娘道:“原以为这块要开发什么景区,家就没了,没想到,日子反而过得更好了。”
萧丘怀摆摆手,跟小姑娘道了别。
……
阚子意这几天连着出差,下了飞机后没回公司,直接来了昭海这边。
看见他时,萧行舟明显愣了下,但看样子,老爷子似乎并不意外。
却也没有去打扰他。
俩人还是按原定路线,继续查看二期工程的情况,但尽量避着阚子意那边动向。
随身跟着的那位女助理似乎是提前打过招呼。
萧行舟见阚子意忙来忙去的,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这行人的存在。
瞧着自家孙子自从看见阚子意身影后,目光一直驻足停留,萧丘怀暗叹一声,打算提醒一下这位痴情种,
“行舟,你可还记得之前阚子意跟我提过什么?”
萧行舟一怔。
他似乎是……记得。
老爷子瞧着他面上细微的表情变化,道:“提出一年之约的可是他。”
萧行舟登时醍醐灌顶,一下明白了为什么今天老爷子要带着自己过来,还要专门避着阚子意。
自俩人履行婚约以来,确实快到了阚子意之前所约定的一年之期。
那人曾向自己提出要求,一年后,如两方同意,就可分居。
知道他意识到了,萧丘怀道:“我倒是很想知道,现在阚子意对你的态度会是怎么样的?”
萧行舟没吭声,他心里很笃定,但似乎又隐隐有些不安。
之前带阚子意去看荧光海那晚,有那么一刻,他真的以为俩人会就此水到渠成,但似乎……
那晚之后,阚子意看起来明显变得心事重重。
他似乎是……有个预测浮上心头,萧行舟想,会不会是想起什么来了?
不对啊,如果要是想起什么了,也不该是现在这种态度。
望着萧丘怀看向自己的眼神,萧行舟心防有所动摇,但还是强装镇定道:“爷爷,您也看了,子意把这块管理的很好。”
他避重就轻,不谈俩人间感情的事,萧丘怀听出来了,轻轻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当晚,萧丘怀却跟萧行舟回了俩人住处,这还是老爷子头回踏进这个家门。
-
晚间。
阚子意在车内坐了挺长时间。
他一直在想一件事,出差时也想,回来了这想法就更是压不住。
他之前去傅罗祎那咨询时,听傅罗祎给他讲了件事。
关于萧行舟的。
原来萧行舟当时给他讲的那个‘小熊与仙鹤’的故事,是傅罗祎告诉他的。
另外,这人还提到,这个故事还有个后续版本。
阚子意很吃惊,他问是什么,傅罗祎也没存心瞒着,很大方地讲给他听。
在仙鹤迁徙之后,那片森林中又来了一位小伙伴,这回是只灵动的小鹿。
小鹿问小熊,你有什么烦恼吗?看起来一直闷闷不乐的。
小熊说,我的仙鹤飞走了,不知道来年春天他还会不会回来?
阚子意问,那只仙鹤回来了吗?
傅罗祎却告诉他,仙鹤没回来之前,森林里遭遇了一场洪水席卷,小熊不得已,在小鹿的带领下离开了那片森林。
阚子意心里忽然重重跳了一下,他从这则寓言中似乎听出了故事的结局——仙鹤是否回来已经无关紧要,因为小熊已经无法等在原地,而且他的身边也出现了新的陪同者。
这人……阚子意眼前浮现傅罗祎那张脸,多么温良无害的一张脸,确实更适合做小熊的朋友。
这几天阚子意脑中时常会冒出这么荒诞的想法,越是压制冒得愈加频繁。
阚子意用力甩了甩头,过了会儿,直到内心重新安定下来,他提起放在副驾的纸袋,朝家门走去。
估计是提前打了招呼的原因,萧行舟没动筷,而是一直在餐桌边等他。
阚子意心中过意不去,但又十分庆幸,现在是俩人生活在一起。
他走近,把提的纸袋放在桌上。
萧行舟问,“是什么?”眼里似乎有光在闪动。
阚子意被那欢喜晃了下,耽搁了好几秒才接上话,“海鲜粥。”
“你最爱吃的那家,我回来时正好路过,见开门了,就给你带了份。”
萧行舟知道那家,他是挺喜欢吃的,但年前就关了门,好像是家中有事吧,年后他自己去过一次,但都过十五了还没开门。
除了这个,他还知道,阚子意今天下了飞机就直接去了二期工程那边。
如果是从那边回来的话,他是万万不可能跟这家粥铺顺路的。
既然不是他口中的顺路,萧行舟望着那个纸袋,道:“谢谢,有心了。”
阚子意脱下外套,搭在一边,闻言怔了下才道:“没事。”
他正要招呼萧行舟动筷,从旁走出个人。
见是萧丘怀,阚子意着实惊了下,“您怎么……”
“我来看看。”萧丘怀走近,重新把他压回座位,也瞧见了放在萧行舟手边的那碗粥。
老爷子目光顿了几秒,最终只是说,你们吃。
阚子意预挽留,但老爷子的司机已经等在了门口,那位女助理也一直在门边无声等候。
阚子意心知不好多留,跟萧行舟俩人一道把老爷子送上了车。
……
晚间,临睡前。
虽然心里一直在刻意回避,而且这人还给自己专程买了粥,但老爷子那句一年之约,还是让萧行舟有种如芒在背的坐立难安。
他想张口,又挠挠头,又想张口,又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
阚子意手中托着本书,轻轻翻过一页,似乎也注意到了身侧人的抓耳挠腮,再联合萧丘怀今天竟然会到他这。
前后一想,心念电转间阚子意意识到了今天这个日子的‘特殊性’。
耳畔似乎又抚过一声喟叹,像是离乡的小熊面朝森林在做着最后的告别。
可即使明明意识到了这一点,一想到放手,心里还是会不受控地抽痛。
阚子意放下书,对萧行舟道:“行舟,我之前跟你有过一个约定,你还记得吗?”
萧行舟浑身一颤。
“记得。”良久,他道。
“好,”阚子意道:“既然你记得……”
“子意——”
萧行舟一下打断他的话,“如果是不好的消息,可不可以不在今晚讲。”
毕竟今晚是最后之期,他还想在老爷子那保留些体面。
但阚子意接下来的话,着实让萧行舟愣了下。
阚子意道:“行舟,我不想与你分开。”
阚子意心想,这几天我一直在做心里斗争,说服自己放弃了很久,但在进门看见你的那刻,还是觉得应该再为自己争取一下。
因为我相信,事无定论,事在人为。
不,因为我……真的喜欢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