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电话一挂断,病房门便被推开,一共进来三人,最后面的是楚惜。
见病床上的人已经醒来,她迅速迎上去,拧眉往柏相思身后塞了一个软枕。
这样的事做起来似乎有些不太习惯,塞完软枕后就有些局促的站在一旁,看着柏相思,不说话也不动作。
可等柏相思回望过去时,楚惜又咬唇,慌张地撇开视线,眼神飘忽。
柏相思微微拉直嘴角,眉间不自觉地蹙起一个小弧度,看楚惜这副模样,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绝症,否则他怎么会在楚惜脸上看见这样,犹如透视了他不好未来的担心。
虽然他与楚惜关系不怎么样,楚惜对他更是称不上一个慈母,但柏相思从未怀疑过,若是有一天他死了,楚惜一定会为他流泪。
毕竟他是她的儿子。
自始至终,他不明白的都是,她分明是会爱连念的。
但为什么不会表现在他身上。
哪怕是一点点。
任柏相思再如何的沉默寡言,此刻他也不想将眼下的氛围持续下去。
于是他开口,温柔询问:“我怎么了?是心脏病?还剩多少日子?”
“相思!”楚惜低斥,说罢反应过来什么,声线又软和下来,“相思,要避谶,不要说这样的话。”
他是胸口难受,不是什么其它无关紧要的地方,心口疼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跟心脏有关,他实话实说而已。
柏相思没反驳她,定眼看了她几秒,疑心越发不减,转而将视线投向一旁的张一,眼神疑惑。
后者也不知该怎么解释现在这种,或许称得上……怪异的场景,她思考了一会儿,决定不说原因,只讲病情:“相思,医生说你劳累过度,身体已经超过极限,心肌炎一旦严重起来……”
张一没能说下去,或许是不忍心,也或许是没说完的话,跟柏相思刚才的猜测说的差不多一个结果。
她转了另一个话题:“还有,以后每次生病都要及时就医,尤其是感冒发烧,否则会随时加重心脏负担,相思,你受不住的。”
“……”
柏相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本就体质弱,容易生病,低烧胃痛,腰不舒服,总之哪儿哪儿都是毛病,若是每一次生病都要进医院,他就可以不工作了,不如专心治疗的好。
“我知道了。”柏相思点头。
这样的事情总令他有些烦躁,他莫名有些排斥张一说这样的话,自己更是不愿意去细想这些不耐究竟来源于哪里。
他知道自己说这样的话或许有些敷衍,但他不想在这方面多加谈论。
张一叹气,踌躇片刻,仍是道:“不要光说知道了,这种话你都说了很多遍了,要记在心里,走点心吧,昂!”
“……”
柏相思沉默不语,他想不到除了“知道了”还能说什么,他不可能对张一,或者当着其他人的面做出什么保证。
张一知道他说不出什么来,也知趣的不再多讲,只是看了眼楚惜。
可楚惜又有什么办法,她甚至理不清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和想法。
一个连自己想什么,想做什么都还没搞清楚的人,能指望她出什么主意?
连邑见状也只是感叹,素来精明又果决的楚惜,总是在柏相思身上栽跟头。
这样几乎针锋相对的状态维持了十来年,楚惜一时还不能转变过来,楚惜在强迫自己改变以前数十年的方式来对待柏相思。
连邑理解她,如今她与相思之间的关系僵成这样,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要是早早干预,不知会不会比现在的情况好一点。
连邑走到楚惜跟前,在相思床边坐下,说:“相思,你现在已经心肌炎了,接下来真的要十分注意瑟身体。”
“工作很重要,爸爸明白你喜欢工作,但相思,你妈妈很担心你。”
楚惜瞳孔一颤,手足无措的被连邑拉着坐下来,与相思同一高度。
柏相思望着他们,似乎在看他们,却又像在发呆,双眼虚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讲这样直白的担心,是头一次。
但柏相思今年二十五岁。
柏相思看向连邑,“爸爸”这个词对他实在是太陌生,无论是现实生活,还是他的演艺生涯,总之在他的记忆里,几乎没出现过这个词。
上一次还是楚惜与连邑重组家庭后,他来到新家的第一天,出于求得认可的意识,他应了楚惜的要求,对着这个儒雅的男人叫了一声“爸爸”。
此时是第二次,只不过是连邑自称“爸爸”。
他不敢承情,纵使连邑对他很好,但他总会将这归于楚惜,他更愿意认为连邑是爱屋及乌。
毕竟连楚惜都不太喜欢他,何况连邑这个与他毫无关系的父亲。
柏相思闭了闭眼,藏住千回百转的心思,淡然道:“我知道的,我心里有数。”
“心里有数为什么会病到进医院,为什么会总是生病呢?”楚惜皱眉,对柏相思这样不在乎自己身体的模样十分气恼,却时刻记得要缓和语气。
可无论如何,这样的话听进柏相思耳朵里,总是有些刺耳。
连邑显然也察觉不对,不动声色地将手从背后搭上楚惜的肩,示意她语气好一点。
柏相思深吸一口气,语气里夹着深深的无力:“为什么我总是生病呢?”
“我也不想一直生病的。”
可他怎么办?他就是容易生病,他这样的体质终生与医院有缘。
楚惜骤然一顿,盯着柏相思倏然颓唐下来的神情,轰然醒悟,鼻尖泛起阵阵令人不适的酸涩,眼里难得泛起晶莹。
——病人身体素质差,我看了病人这些年的病例,身体素质差,应该是幼时生病没能好好医治留下的病根。虽然会产生一定的抗体,但你得知道,久病也是沉疴。
医生的话仍然盘旋,张一的冷漠与质问也历历在目,楚惜一时说不出话来。
但她知道她必须说些什么,张了张嘴,磕绊着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相思,我——”
“我知道。”柏相思打断她,阖目靠在床头,顿了片刻后说,“不要紧。”
接着又说:“没关系。”
楚惜不想听他说这些,这样的话在楚惜听来,其实就是不在乎。
她不想柏相思不在乎。
但张一说的对,有些事情,不是她不想就一定不存在的。
例如柏相思实实在在,存在的脆弱的身体,楚惜这些年如影随形的漠视与疏忽。
现在楚惜也几乎深刻意识到,这些都是她跟柏相思之间的坎,却尽数由她一手造成。
第二天,柏相思照常出院,没有人会阻拦他,医生给他开了一堆的药,秉持医德,还想让他再住几天院观察观察,但一看他身后跟着的几人皆是面如菜色,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咽下了嘴里的话。
或许是柏相思一早就跟节目组联系过,所以一出医院就有节目组的车停在门口。
他进医院之前,连念还举着手机拍他和顾锦书,之后的事情,网上多多少少都能推测出来,所以节目组可以大大方方的来接他。
原本想送他回去的张一都愣在原地,楚惜夫妇不提,可竟然连她都不知道柏相思跟节目组联系了人。
“相思!”张一叫住他。
相思坐在后座,将车窗摇下来一些,微微抬头,由于三伏的阳光过于晃眼,所以相思略微眯起眼睛:“怎么了?”
张一顿了顿,这时候也来不及问他为什么没有跟她说节目组会有人来接的事情,索性只是嘱咐了几句:“药要按时吃哈,身体好了我才能继续给你安排行程。”
这话里隐隐带着些微的威胁,柏相思嘴角拉了个弧度,说知道。
中午十二点,其他人知道他回来,都等着他开饭。
刚一下车,柏相思就被扑了个彻底,脖子被人勒的差点喘不过气。
他难得生出一丝无奈之情:“许意。”
许意比他矮一些,飞扑过来时总喜欢跳到他身上,但也许是怕他身体不好,承受不住他一个大男人的重量,所以仅仅只是环住了他的脖子,脚还浅浅的落在地上。
蒋玉在后边跟过来,懒散道:“得亏你还有点良心,没把病人给压垮。”
虽然许意的确是这么个意思,但他不乐意听,轻“啧”呃一声:“哪有啊!我有注意!”
说罢就从相思身上下来,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正经起来:“相思哥你咋回事啊?之前不都好好的吗?”
“……”
柏相思沉默几秒,其实之前也不怎么好。
“没事,有点发烧。”
“胡说!连念说你是心肌炎,我就知道你不说实话,我这会儿都是趁着他去放设备偷偷先来接你的——”
话音还未落,远处果然传来连念充满气愤的怒吼:“许意!我杀了你——!”
柏相思只朝着声源处望了一眼,随后眼神便开始扫视,但满目都没见着人。
蒋玉瞧出他的心思,笑了声,故意问:“看什么呢?顾锦书啊?”
“……”
柏相思不知该不该承认,但下一刻脑袋上被扣了一个帽子——是顾锦书给他拿了一个遮阳帽戴上。
“找我吗?”顾锦书声音低沉,磁性动听,“在这儿呢。”
想死我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彩虹屁][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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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心肌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