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书 第7章 第七章

叶文芍刚入境，就远远见着驿站处有个人顶着寒风守着。

她勒紧了缰绳，在离那人不过两三米时便勒了马：“萧至明！你好强啊，你不冷吗？”

萧至明牙都冻得磕在一起，哆哆嗦嗦道：“冻死了！！你母后托我来接你的，不然你也配我赏你这个脸？能带带我吗，姐姐，公主，团团，求你了，太冷了，你在前面骑马还能给我挡风。”

叶文芍甩下一句：“滚蛋。”自己驾马飞快跑了。

夜里风大，稀疏几颗星星挂在天上，敷衍极了。

马蹄声在空荡的街上格外突兀，叶文芍和萧至明趁着夜色从后门偷偷进了皇宫。

“你胆子真大，都不怕有眼线盯着。”

萧至明挑了下眉，不在意道：“没事，我的人也都在周围呢，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悄悄解决，吵不到我们。”

绕了许多路才到皇帝殿内，那里除了皇上也就皇后了。

叶文芍推门进去就迎了上去：“父王，母后！”

皇后摸着叶文芍的脸，虽然早知道她要来，但还是难掩惊喜：“外面冷吧，瞧瞧，这脸都冰凉的。”

叶文芍安慰道：“不算太冷，我穿得多。父皇呢？”

周帝好像突然就苍老了好多，明明叶文芍走的时候还硬朗，现在居然只能看到他说不出话来，只能挣扎着打翻旁边的碗来引起注意。

叶文芍的目光果然瞬间被吸引，她望向床上的男人，一时间居然没办法相信。

她匆忙跑过去，跪伏在床边，试探地开了口：“……父皇？”

她那才过半百的父皇居然只能靠咳嗽来回应她。

叶文芍想不也敢多想，攥住周帝的手，颤声问道：“怎、怎么了？”

皇后走过来，在叶文芍旁边坐下。她能做的也不多，也就只有张开双臂抱抱这个可怜的女儿。怀里还都是室内的暖，用以捂叶文芍身上外头的寒。

“团团，我们撑不了太久。”皇后用力抱紧了她：“南蛮来犯，我大周居然无力阻拦。南边的边境已破，过不了多久就能打到江南，那边流民都开始起义，想要推翻这朝政。我大周苟存不了多久，可能到我们这儿也就结束了吧。”

叶文芍总以为自己知道的不少，却没想过大周已经成了这般模样，就像是从根部烂掉的枯树，吊着一口气不愿意死绝，却无可奈何。

“你父皇得知消息之后怒火攻心，病了有些日子了。最近楚国那边松口，才愿意告诉你。”

叶文芍同门口站着的萧至明对视一眼，心里想着到底是有多大的事才能让母后心甘情愿瞒着。

皇后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没事儿，等楚帝那边有消息，咱们就能松一口气了。”

叶文芍缩在母后怀里，心说瞒就瞒吧，一会儿就去问萧至明，你们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装不知道。

她陪了皇上皇后好一会儿才退出去，萧至明受令送她到长明宫，她出嫁前一直住的地方。

“你说说，他们到底在瞒我什么？”

萧至明被外面天气冻得七荤八素，差点就要死在这十二月份的夜晚。他搓了搓手臂，回道：“帝后原本都是说要瞒着你的，但我觉得一直瞒着也不是个事儿，信里提的也不多。张柯勾结南蛮早就有一阵子了，我的探子说是答应他事成之后让他做周国的主。这事儿还得从琼贵妃入宫开始说，皇帝顾念她是前朝大臣的女儿，封了她个极高的位分，原是定好的，跟皇帝身边的太医商量好往平常的补药里掺上一味两味其他东西。皇帝怒急攻心是真的，就因为这个才发了病，连个话也说不全。”

萧至明叹了口气：“张柯六十多岁了，还有个如花般的琼贵妃做女儿，真他妈不省心。”他道：“我跟你说，叶文芍。你父皇母后早就有打算，瞒着不告诉你是不希望他们死的时候你心里有芥蒂，你做好心里准备吧，大周活不久了，而真想要天下太平河清海晏，必须要给大周换个姓。”

大明宫就在面前，叶文芍说不出话来。

“微臣送公主到这儿，希望公主此后依旧平安顺遂。”

琼贵妃宫中灯火未熄，身边的人都被她摒退，此时她正在和她父亲派来的人四目相对。

“本宫不是早就告诉过他这种事别掺上本宫吗！”琼贵妃压低了声音，对着面前的男子咬牙道：“他这是逼本宫去死！”

男子的声音跟外面的天气一样冷：“属下只是奉命传话，贵妃娘娘息怒。”

贵妃精致的妆容下面藏了深深的倦意，她紧紧摁着太阳穴，此刻头疼的要死：“到时候大周换了姓名，本宫得不到一点儿好处，就别怪本宫不客气。”

叶文芍大半夜睡不着，也没熄灯。她这次出来谁都没带，生怕卷着谁，也算是大胆得很。此时身边没有阿锦也怪不习惯，不然还能拉着她聊聊天。于是就只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前因和后果。

父皇早被下了毒，张柯和外蛮勾结，压下了流民起义一事，引得父皇怒火攻心大病一场，此前的毒一下就都涌了上来。

张柯试图抓人心，等着自己上位时有个稳固的龙椅。

琼贵妃是个帮凶，原以为是最近下手，没想到早就给她得了机会。

明明心里已经选好了既定的天下君王，却知道如果没有变故，或者说大周还有领头人，也是实现不了的。

她的父皇母后可能会用非常极端的方式来换这个河清海晏，一点儿私心也不留。

叶文芍突然又想到祝风理跟她说祝云林正在钟灵寺，他又要干嘛。

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准备下床喝点水，宫人就敲了敲叶文芍的门：“公主睡了吗？”

“怎么了？”

“宫外有人找，说要把这个给您，还说王府的梅园都种好了。”

叶文芍披了外衣去开门，接过宫人手里的东西，一看，居然是祝云林的腰牌：“谁找本宫？怎么不带进来？快去请。”

叶文芍吩咐了下去，自己进了屋开始收拾起来。她把衣裙穿戴整齐，在屋里坐好。

东河不多时就到了，他行了礼叫了声“承平公主”，小心翼翼。

叶文芍赶忙请他进来，叫仆从没事儿别来打扰，自己同贵客说些事情。

进公主卧房影响实在不好，但现在大周局势动荡不安，宫人们都为了这事儿天天忧虑，思考着该如何应对，自然也没有人原因计较这个。

她给东河倒了杯茶：“怎么了吗，是王爷出事了？”

东河双手接过茶：“多谢王妃。”他把热茶一饮而尽，淡淡的甜味儿在口中弥漫开来叶文芍见他皱眉才想起来什么，赶忙说道：“不好意思，光想着给你喝热茶了。我喜欢甜的，这茶也偏甜，可能不合你口味。”

东河捧着茶杯，摇摇头：“很暖和，也很好喝。属下许久没吃甜的了。”

叶文芍笑了一下：“你说说，王爷怎么了？”

“王爷来钟灵寺，是听说有个无悲大师能治好双眼。原本没什么，但王爷多想了一步，怀疑贺垣与张柯有勾结。”

叶文芍皱眉：“无悲大师？治眼睛？他怎么不同我说，这么不信我？”她也没过多纠结，只是道：“你继续说。”

“这毒本来就蹊跷，放眼大楚，可能也就贺党有这个心思，正值水深火热，却偏要再添一乱。”东河道：“可能治眼这消息传的时间未免太巧，毒难解，却偏有外人会解。”

叶文芍左右也寻思不出个所以然来：“理由呢？让他失明，又让他治好。”叶文芍揉着眉心：“我先猜一个，贺垣与张柯出了矛盾了，关于帝位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既然都有野心，也都知道目前局势，又凭什么甘心低对方一等？”叶文芍仔细想了想，大概又有些眉头：“王爷治好眼睛估计是真的，我猜他俩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他一个人？”

“是。”

“你去护着他吧，我这边儿目前可能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不必了王妃。王爷说让我守着你，万一出什么变故呢？”

叶文芍无奈笑了下，跟东河仔细分析：“我这边局势已定，王爷那边双目还未见光，无悲大师到底是谁的人也都还不知道。你说他是不是比我更危险些。山上冷，你们可有带足衣服？甜茶若是喜欢也捎些过去吧，我看王爷喝那些清苦的我就受不了。”

“赶来赶去太累了，我叫人收拾间屋子出来，歇一晚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