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书 第10章 第十章

张柯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一个烛台倒了，烧到易燃的绸缎，升起的火星又带倒了另一个烛台。

熊熊的大火顷刻间烧了起来。

张柯连连后退道：“你这个疯子！”

他看着皇后在火海里笑得肆意，就像自己入仕时看见的皇后一样，在皇帝身边笑得明朗。

况且他实在不敢相信，真的有人能把天下与私心掺在一起。那些书里的圣人伟人都因此而死，一把火燃了大周皇宫，把七七八八的春秋道义千秋情怀埋在废墟当中，沦为嗟叹。

他突然想到入仕时一腔壮志说要立足天下为民生，庙堂虽高，但江湖不远。但后来发现，不是庙堂高，而是江湖远。朝堂成了乱麻，人心如散沙，伪装着面上的和气，却按捺不住内心的匪气。

他也一样，总觉得若自己执政，好像就能改变什么。

张柯单纯了半辈子，错了半生，看着疯魔一般的天下，终于逃不开既定的命运。

都疯了。

他冲出去，却迎面对上了抱着叶文芍的祝云林，他们和东河就站在宫墙边。叶文芍没有看他，只是用尽所有力气把他身后燃烧起来的宫殿映在瞳孔里，费力道：“……我看见我母后了。”

祝云林轻轻“嗯”了一声。

“宫殿烧起来了……祝云林，你感觉到了吗？”叶文芍想要找个人分享此刻的悲伤，但是却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她身上盖着祝云林的披风，四肢都无力。冷，还疼，还难过。

但她没怨什么，大周走到这一步是迟早的，父皇母后是给了天下一个台阶。

本来可以不叫自己回来的，但自己回来了，那就是要告诉自己学会放下，虽然一时半会不能，但总要往前看。

生死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还没反应过来，就再抓不到了。

叶文芍只觉得困极了，今夜一过，所有的事情就再不用管了，困扰了父皇母后一辈子、慕至明大半生和自己无知懵懂的童年的东西，就都能抛在这场大火里，烧成灰丢到脑后了。

感觉到怀里的人没了动静，祝云林深深皱眉，道：“走，立马回大楚。”

叶文芍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过后了，自己躺在王府的床上，阿锦熬的眼睛都红了。

嗓子干的要死，她想说句话，话没说出来，反倒是咳嗽了好多下，差点就要把阿锦吓死：“公主！”

叶文芍眯着眼，废力地眨了眨。她想撑着坐起来，却没了一丝力气，像是濒死的鱼还在努力做徒劳的挣扎一样。然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手上的筋被挑断了。

阿锦扶着叶文芍坐起来，她整个人虚弱的可怕，听阿锦说是王爷在半路给她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半路劫了不少郎中。

但是叶文芍此时没有心情想这些，只是说道：“我的嫁妆几乎是大周国库的全部，你点一点，留下些必要的，其他全都叫人给皇上送去。”

准备嫁妆的时候都打算好了，周国和楚国的货币不同，带来的都是沉甸甸的金银珠宝鼎铛玉石，单是黄金就叠了近十个箱子。

阿锦也实在没想到叶文芍还能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这些来。

三天能发生很多。

张柯被活捉，大周的皇宫成了过去，历史上或许能给这个破败的国度留下几笔的位置。大周的公主皇子们被送往楚国，诏书上写着自愿同楚国百代结好、完成统一。楚兵南下，直攻南疆，周国朝中重臣重新受职，成了大楚难得的文臣。

这就不得不提贺垣的儿子贺思兰，说是儿子，也就是半路接回家的私生子。

贺思兰有难得可贵的远见与见识，跟在贺垣身边勤勤勉勉，却早就看不惯他父亲作为，悄悄研究了祝云林的箭矢之毒，找出其中源头来，在最近又跟无悲大师商量好了。

据他所说，给无悲大师治疗眼疾的药方会显得非常可信，毕竟佛门重地，出来的也都是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的，说这样面子上也能过得去。

萧至明作为文臣的头头更是被得以重用，皇帝仔细询问了选拔文臣的方法，萧至明丝毫不吝啬地告知其“科举”。

叶文芍听着阿锦一件一件把事情说完，很想拍拍她的头安慰一下，奈何动不了。就只好用此时能展现出来的最温柔的目光盯着她，问道：“你不伤心吗？”

——大周没了，山河破碎。

阿锦笑着摇摇头：“伤心，但是公主还在就好。阿锦见着公主平安，就不伤心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来，正是叶文芍被送来和亲的路上阿锦给她却被推回去一颗的奶糖。阿锦把糖衣剥开，奶香顿时萦绕在二人的鼻尖。

糖被送到嘴边，叶文芍张口含住，甜味儿瞬间就弥漫了整个口腔。

叶文芍叹道：“我的那颗给王爷了，委屈你吃不到了。”

阿锦这小丫头格外不会察觉悲伤气氛，只是拍了拍自己的口袋，笑说：“没事儿公主，哪有人偷糖只有两颗的？我这儿有整整一包，还有嬷嬷送的一大袋子。偷偷顺的只有两颗，但是被嬷嬷发现了，就不止两颗了。”

叶文芍：“……”

外头山河百废待兴，祝风理和若干文臣还需要磨合好长一段时间。

统一的天下好像真的能是河清海晏的，就像历代君主真正想见到的壮阔。

不过这会儿挑起破碎山河的不止祝风理一个人了，还有他身后文武百官，有他身后万千子民。

原本还说离了自己不行的祝风理转眼就忙着收拾烂摊子了，撂下一句“好好治眼睛”就再难见到人。祝云林这几天来作为一个盲人可谓是享受了无尽的优待——文武百官，但说白了也就是贺思兰和萧至明两个人，就“在东南方建个观湖楼好还是瞭望塔好”吵起来的时候，他不用去。一封折子一封折子送到皇帝面前过一遍然后批阅审查研究是否行得通的事儿，自己不用掺乎。

可谓是闲的很，除了治治眼睛，还真没别的事。

于是这三天他就来这边儿陪陪叶文芍，眼睛也看不见，就只能听到叶文芍喝药的时候总呛到。

突然就想起来他那天赶到宫中找到暗室里的叶文芍的场景，他看不见，只听到叶文芍挣扎时铁链的响动，血腥味儿浓的吓人。她呼吸微弱，浑身上下冷得可怕，萧至明说她嘴里都是血，活生生咬出来的，逼自己把难忍的痛呼声咽下。

她手筋脚筋被挑，若是不好生休养，日后必定要落下残疾。

祝晴月中间还要来探望，祝云林没管她，只是嘱咐了日后见到叶文芍，尽量少提些周国的事儿。

他今天也照常过来探望，远远听到叶文芍在和阿锦交谈，只是心说自己来得真巧。

祝云林道：“醒了？”他又对阿锦说：“王妃是不是该到吃药的时候了？”

阿锦行了礼，说，是的。然后一脸“我明白我懂得”地退了出去，叶文芍都还不知道什么意思。

祝云林连续三天都在这儿待着，早熟悉了构造，直接就坐到了一侧的椅子上。

叶文芍纳罕：“王爷怎么来了？看这架势，是来了不少天？”

祝云林笑了下：“确实。皇上那边暂且没我什么事儿，王妃身边如果没有什么人陪，不就有些可怜了？”

叶文芍自然知道祝云林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心里无不感激，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扯了个话题：“王爷的眼睛如何了？”

“阿锦都同你说了吧？贺思兰也算个人才了，费了好大周章给了我点希望。余毒都放干净了，最近正在用药，估计还得过上一个月才能看清。”他说完之后沉默了一下，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认认真真地问道：“对了，团团是谁？”

团团是江苏共青团

好好学习，祝云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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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