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书 第11章 第十一章

祝云林问得太过认真了，以至于叶文芍真的觉得他很好奇这事儿。但是无论怎么看，祝云林嘴角都噙着笑意，好像又对这个答案不感兴趣，只是为了找乐子。

叶文芍突然就觉得她没有真正了解过对面这个人。

只知道他曾经是个轻狂的青年，眼盲之后性情大变，完全不知他从前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道听途说固然不全，叶文芍偶尔听到关于祝云林的事情时，脑子里总会不自觉地浮现想象中的样子。然后大婚一见，居然跟自己想的差不多。

可能是眼睛的事情有眉目，堵在心里的石头突然落了，整个人轻松了好多，像是上天也不甘，非得让他在盛世之前重新回到青年的时候，继续他匆匆腰斩的张狂时期。

叶文芍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小名都是留给亲近的人唤的，他这么一提，非得是拉近两人的距离。

但是祝云林却不完全这么想，除了这一方面，他还想到此后除了慕至明和阿锦，再没人知道“团团”了。

叶文芍不太好意思说出口，磕磕巴巴道：“……嗯……是我。”

祝云林好像很认真地听了进去，居然还点点头。

“对了。”祝云林道：“你那个好兄弟萧至明把考试这个东西提上日程了，那么多朝臣的建议堆的跟山一样，最后商量出来，除了有文试，还有武试。”

叶文芍奇道：“文试能一级一级往上筛，聚在一起考一个题目，武试又怎么来？”

“按擂台形式来。考试这回事还在等着完善，等杨将军回来了，就让他去做武试的主考官。”

叶文芍想了一下这个杨将军是谁，不出意外就是杨敛秋，在祝云林受伤后就独挑大梁杀的北疆六亲不认的那个。

“这样啊。”叶文芍半明白地点点头：“有件事还得跟你说。我方才同阿锦说了，大周的大半国库都在我那堆嫁妆里，差不多大楚最近要在兴修上费钱，正好挑挑拣拣把那些东西都送过去，省得皇上为此烦忧。”

祝云林道：“好。”

叶文芍养伤期间十分无聊，本来还担心自己接受不了很多事情，现在想想，尘埃既定，担忧再多也阻止不了红尘滚滚前行。横竖都是能养好的，最多也就是以后走路小心些。

大半个月过去，叶文芍终于待不住了。这半个月间，祝云林答应她的梅园修好了，种了好大一片，阿锦说好看极了，但是自己还躺在床上看不到。

叶文芍喜欢清静，伺候的人不多，自己没事儿就拿着书在床上呆一整天，但是到底是伤了身子，吃饭没多大胃口，还消瘦不少。

趁着阿锦在别处料理事务，叶文芍寻思着都过去那么久了，好歹也能下地走走吧。不走怎么行呢，不走走看怎么知道自己好没好？

凡事都要从简开始，循序渐进，先定个小目标，就从卧室挪到门口，看看能不能看到那片梅园。

叶文芍手上还是没什么力气，勉强用肘部支着身子，稍微挪了挪。原本想着用脚撑一下，但太高估自己了，使不上劲，一个不稳就翻了下去，本来就没好全的伤口顿时撕裂般地疼。

她想叫人，但突然不知道叫谁。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拦腰抱起。

叶文芍忍着疼看着来者，有些惊讶。祝云林眼上还绑着布条，好像是怕光刺到眼睛，但行动却丝毫不迟缓，仿佛之前自己感受到的那种不自然都是假的一样。

祝云林的手很稳，半个月前的大周皇宫内他就是这么抱着自己的。

稳稳地被放到床上，然后听到祝云林对外面的侍从吩咐道：“去，把府上的大夫喊过来。”

祝云林：“你做什么？想不开？”

叶文芍讪讪道：“我以为自己能走了的。你怎么又来了？眼睛怎么样了？”

祝云林皱了下眉头，他眼睛被遮住，露出下半张脸锋利的线条，也煞是好看，像被磨了许久的松：“你要是能走了不就告诉你了吗？这是我的卧室，你霸着不说，还不许我来？”

自从他抱着叶文芍回府之后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没了父母庇佑，寄人篱下般的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人措手不及。祝云林明显感觉到叶文芍说话做事都小心了许多，有一部分是身体原因，还有一部分是心理原因。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亡国的公主是自己拜过堂的正妻，此时孤立无援，连个倚靠的人都没有。

祝云林想的是，那我就大发慈悲给她靠靠。

他说话拿捏着分寸，离玩笑只差几步，说正经也算不上，给了叶文芍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缓冲。

他道：“眼睛确实能见着光了，今天外头出了太阳，亮的很。就是还模糊着，撑死看个影子。”

叶文芍也发现祝云林的小心拿捏，心底一暖，琢磨着用词和语气，问道：“真的吗，我能看看吗？”

“好。等大夫过来先给你看看吧。”

大夫嘱咐说，王妃千万不要这么不小心了，手脚要是养不好，以后难办极了。给她换了药重新裹了纱布，阿锦捧着熬好的药吹凉了才给她。喝了之后后劲儿上来了，脑子昏昏沉沉，一睡就到了晚上。

自从躺在床上，叶文芍几乎就是昼夜颠倒的状态。平常醒的时候见到的都是空无一人的房间，这次不一样，祝云林支着头，在桌台那边小憩。

“他怎么在这”和“要不要叫醒他”在叶文芍脑子里飞跃盘旋，她甚至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翻身出了点儿动静，祝云林动了下身子，小声道：“醒了？”

叶文芍刚醒，嗓子还有些干，回应的一句“嗯”都是哑的：“你怎么在这儿？”

“白天说了让你看看。这不就来了？”

叶文芍先是怔了一下，然后道：“你等等，你要不要先把灯熄几盏，万一又伤到眼睛了呢。”

祝云林坐到床边：“没事。”他问道：“是我自己摘，还是你来？”

他的轮廓在灯焰的照耀下多了一层阴影，烛光跳跃，有些於旎暧昧。叶文芍本来应该想也不想就让他自己动手，最后说出的话却是：“要不我来吧。”

祝云林不说话，算是默许。叶文芍正了身子，双手绕到他脑后，去解扣着的结。

祝云林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鼻尖顿时只萦绕着叶文芍身上没来由的淡香。据说体香是只有亲近的人才能闻到，思绪一下子就飘远了。

蒙着的布条被轻轻摘下，眼前亮了一片，他能看到叶文芍模糊的影子。

“你……你能看到吗？”

祝云林眯了下眼，有些不适应。周遭都是模糊的，像是眼睛里多了层雾，但是不可否定的是，他能看到：“看到了，你在挥手。别挥了。”

叶文芍突然笑了。

那双原本无神的眼睛终于多了亮光，她弯着眼睛仔细打量。祝云林睫毛好长，又密又长，在烛光下投出小扇子般的影子。

祝云林听到她笑了一声，也放松下来：“突然笑什么？”

“想到我以后要是真的行动不便，好歹有人照顾了。我的未来一片光明。”叶文芍心情一下子就变得超级好，顺便就问了一下她早就想问的问题：“那你之前看书都是怎么看的？东河读给你听吗？”

“嗯。”

但是心情未必太好了，以至于她说话都不太顾及了：“那你别找他了，我趁这两天你眼还没好全读几本给你听吧。反正在家闲着也无聊，我认得字说不定还比东河多，绝对让你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