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在心里把他按在地上打了八百遍,晋姝仍然露出一个笑容,仿佛没听出他在挖苦自己,不紧不慢道:
“阿姝自蛮地而生,从小无拘无束,凭秉性行事,自知言行粗鄙,缺乏礼仪教导,之后定会好好跟随两位姑姑研习规矩。”
端王摩挲茶杯,轻轻瞥了她一眼。
见他看过来,晋姝笑容更盛,面色谄媚讨好,狗男人,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晋姝不知道自己笑得多谄媚,仿佛对端王有意。
其他人面色微变,晋怀心慢步至她身后,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肩膀,笑着引回话题,“阿姐,正如太子哥哥所说,你和二妹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家和万事兴,把事情说开就好了。”
晋姝抬眸看她,这件事可说不开,毕竟便宜老爹和她的母亲也牵扯其中。
不过听方才二小姐的话,有人告诉她自己挑剔院落,才主动央求。
除了大夫人,晋姝想不到还有谁会从中作梗,试图挑起她们二人之间的矛盾。
晋姝收回视线,看向坐在她对面的便宜老爹,却见他面色难看,黑着一张脸,想必也猜出这其中的算计。
那天便宜老爹袒护晋夫人,没有揭露她的伎俩,和她一起瞒着自己。那他是否想到,他不计较,他的夫人却没有善罢甘休。
在场几人,其他人对此事不知情,但便宜老爹却是门清。
想到太子和端王在场,正好顺势生一把火,晋姝看向站在一旁的晋怀晴,叹了口气。
“二妹,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一切都是母亲的安排。那日姜姑姑带路,直接到达芳兰苑,中途不曾去过其他院子。至于你口中那座偏僻残破的院子,我也未曾见过。”
晋怀晴微皱眉头,显然没有相信晋姝的话,似乎认准了晋姝抢了她的院子。
见她提到姜姑姑,晋怀晴冷笑,直接看向晋天缘,“父亲,分明丫鬟告诉我,晋姝不满夫人安排,求夫人更换院落。”
忽然想到什么,她继续道,“父亲,那日您也在,您不要……”她话音一顿,小声道,“不要偏心她。”
晋姝眯起眼睛,终于意识到几分不对劲。
王媒婆那日回来说,二小姐温良恭谨,小心谨慎,不似鲁莽之人,她之后问春兰,春兰也说,二小姐喜安静,厌喧哗,行事安稳妥当,鲜少出错。
晋怀晴既然知道当时便宜老爹在场,那也一定知道晋天缘对此知情。
按常理来说,被便宜老爹认定的事情,那就是金科玉律,其他人不敢违背。
以她的性格,她一定会吃下这个闷亏。
可现在这人直面众人,丝毫不顾及外人在场,仍然变相挑战便宜老爹的权威,当着太子和端王的面,向自己讨要说法。
她记得,上辈子,住在芳兰苑的人也不是晋怀晴,似乎是那位大少爷。
如此看来,大夫人本就没想把芳兰苑安排给晋怀晴。
她刚入府,和这位二小姐没有纠葛,但大夫人可就不一样了,难不成……
这两人也在演母慈子孝?现在她来了,晋怀晴正好借着自己,生一把火。
晋姝轻叩桌面,试探道,“二妹,父亲母亲当日均在场,未曾偏心于我,母亲公正不阿,不会做出有失公允之事,不如你把那丫鬟叫来,我们当面对峙。”
人没到齐,必须把丫鬟拉过来,才好探出这人的真实意图。
晋怀晴闻言,看向晋天缘,眼中透着期待,似乎也想把丫鬟喊来。
晋姝打量她片刻,同样看过去,等待他的决断。
知道自己的夫人牵扯其中,晋天缘淡声解释,“是为父决定安排芳兰苑给阿姝,不知晓夫人曾允诺晴儿,为父之过,阿姝对此并不知情,丫鬟搬弄是非,驱逐发卖。”
晋姝挑眉,这是想强行平息事端?
晋怀晴微蹙眉头,似乎不满意这个决断,“可父亲……”
晋天缘抬眸,无声注视她,晋怀晴的话戛然而止。
她紧抿双唇,片刻后,看向晋姝,低声道,“晴儿错怪阿姐,晴儿知错。”
那丫鬟不来,晋姝也无法判断这人到底在算计什么,笑说无事。
她本想把大夫人牵扯过来,如今看来,不能轻举妄动。
她想设局,但对方似乎也想设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暂且退后一步,以防被人当枪使。
在场几人都看出晋大人在息事宁人,太子笑着看向晋姝,打圆场道,“原是误会一场,府中下人失了分寸,晋大人可要多加管教。”
晋天缘微微颔首,让她们落座。
晋姝越过晋怀心,小心看了某人一眼,见他把玩茶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意外的是,这人没有揪着不放,分明方才还要彻查到底。
晋姝略微思索,难不成是为了晋怀心?
毕竟大夫人也牵扯其中,若是深究下去,极有可能会涉及到她。
见端王对嫡妹用情至深,晋姝稍稍安心。喜欢就好,只有喜欢,才会在失去时丧失理智。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端王撩起眼皮,直直回视晋姝。
晋姝见状,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
端王看着晋姝,眼底的情绪意味不明,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站起身,语气没有什么起伏道,“本王公务繁忙,先告辞了。”
太子和晋天缘寒暄片刻后,轻笑道,“孤也有要事处理,不多叨扰。”
见他们要走,众人站起身,晋天缘送他们离开。
晋姝站在原地,小心偷看某人的背影,想一脚把他从假山上踹下去。
几人离去,晋怀心一同跟随。
亭中只剩下晋姝和晋怀晴。未等晋姝说什么,晋怀晴拂袖离去,只留给晋姝一个背影。
等回到芳兰苑,春兰才皱眉道,“小姐,二小姐今天好生奇怪。”
“谁知道她在谋划什么。”
今天未如意,想必还有后手。
晋姝斜依在贵妃榻上,拿着团扇轻轻摇曳,神色恹恹道,“好热,想要空调。”
“箜……条?”春兰拗口地重复这两个字,疑惑道,“此为何物?”
“什么也不是,命人从井里打些凉水,我要喝水。”
晋姝阖上眸子,瘫倒在榻,提不起半分力气。
明日之后,她就要跟着那两位姑姑学规矩,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力气和手段。
之后几天,晋姝顶着大太阳,在闷热的房间内,顶碗咬筷子,捏着帕子,缓步慢行。
两位姑姑各执竹板,站在一旁,直勾勾盯着她,稍有不慎,直接一板,不曾收力,打得晋姝掌心通红。
晋姝从小习武,时常闯祸被武馆的师傅管教,他们下手没轻没重,在晋姝看来,两位姑姑的惩罚不痛不痒,比不得武馆的师傅狠厉。
就是天太热了,热得人头晕目眩。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春兰匆匆跑了进来对两位姑姑行礼后,告诉晋姝,太子派人送了寒瓜,老爷命府中各位主子前去品尝。
寒瓜?那不就是西瓜吗?
若她没记错的话,在部分朝代,寒瓜仅供皇亲贵族享用,他人不得种植。
晋姝双眸一亮,拿碗扔筷,和两位姑姑简单告别,忙不迭向内堂跑去。
她穿着交领齐胸襦裙,迈着大步,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路过后花园时,在小路上撞见一个高大背影。晋姝远远看去,莫名感到几分熟悉。
待她走近,看到那人的侧脸,晋姝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端王穿着月牙长袍,手执纸扇,听到声音,寻声看来,四目对视,他半阖眸子,也不说话,无声注视晋姝。
晋姝深呼一口气,缓步走上前,纵使心中再不情愿,还是俯身行礼,恭恭敬敬道,“臣女见过王爷,王爷万福。”
她弯着腰,男人也不回答,只站在她面前,垂眸俯视她。晋姝腰都酸了,也没等来男人的回应。
过了良久,对方才低声道,“小毛贼。”
“……”
风太大了,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晋姝忽视他的称呼,笑说,“王爷,臣女还有急事,先行一步。”
她说完,直接快步跑开,仿佛后面有鬼追她似的。
男人站在假山下,瞥了一眼不断跑远的纤细身影,合上纸扇,慢步向内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