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的呼喊,晋天缘微蹙眉头,看向身旁的男人,那人微微摇头,笑说无事。
春兰入府五年,认出那两位男子的身份,轻轻拽了一下晋姝的袖子,低头提醒说,“小姐,是太子和端王,快些行礼。”
听到她的话,晋姝挑眉,凭着穿着,很快分辨出两人的身份。
用这两天学来的花架子,俯下身温声道,“臣女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
她微微起身,再看向坐在一旁不曾看她的男人。
犹豫片刻后,再次俯身,语气不自觉带着几分讨好,“臣女见过王爷,王爷万福。”
太子端茶杯的手一顿,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离,勾唇轻笑,饮茶入喉。
今年蜀地新上供的蒙顶甘露,鲜爽可口,味甘而醇。
与美人相配,与风相随。
原主上辈子自从来到府中后,就被晋夫人安排学习规矩,一直困守在那座犄角旮旯的院落里,不得外出,从未见过外人。
到接风宴那天,她也只是匆匆走个过场,就被人送回院落,生怕她惹人注意一样。
她不曾见过几个达官显贵。
晋姝如今托了便宜老爹的面子,竟直接见到两尊大佛。
她小心觑着某位王爷的脸,很想凑上去问,为什么也在这里?
打完招呼后,便宜老爹就把她叫到身旁,也没向她介绍那两位姑姑。
晋姝站在晋天缘身后,频频向男人看去。
那人依旧把玩茶杯,仿佛不认识晋姝一样,如此冷漠的姿态,让晋姝不禁在心里竖起大拇指,夸他演技卓群。
知道他在装不认识,晋姝也没敢搭话,默默收回目光。
三人饮茶闲聊,无人理会她。
过了良久,假山下传来脚步声,晋怀心慢步走入亭中,站在众人面前,微微俯身,毕恭毕敬行礼问安。
她姿态端庄,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和晋姝方才随意豪放的举止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两位皇子,见到晋怀心也不装清雅公子了。
太子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柔声道,“几日不见,怀心可否想念太子哥哥?”
晋姝看向太子,这么直接吗?
她偷偷观察在场其他人的面色,见他们习以为常,她才恍然想起,当朝皇后是晋夫人的姑母,皇后时常召她们母女二人进宫作陪。
太子和晋怀心从小相识,对她照顾有加,皇后似乎也有意,想要让晋怀心做太子妃。
晋怀心笑着喊了一声太子哥哥,随即走到端王身旁坐下。
晋怀心落座后,晋天缘才想起站在自己身旁的晋姝,让她也落座。
只剩下两个位置,一个挨着太子,一个挨着晋怀心。
秉着男女有别的原则,晋姝走到晋怀心身旁坐下。见太子看她,晋姝对他礼貌笑笑。
因为某人在场,晋姝怕他提起玉佩的事情,低头默默装死。
晋天缘喊晋姝过来,就是向她介绍两位姑姑。
本来这件事应该交给晋夫人,但端王从贵妃那里得知他为府中小姐请礼仪姑姑的事情,亲自送她们过来,还询问他原因。
晋怀心今年十四,再过一年,年满十五,恰巧碰到宫里选秀。
现在晋天缘从宫中请礼仪姑姑,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他想让嫡长女参加选秀。
众人皆知,端王爱慕礼部尚书家的嫡长女。
礼部尚书自己当然也知情,他只好解释,自己请宫里的姑姑,是为了新接回来的发妻之女,不是为了嫡长女。
端王闻言,才算作罢。
端王自从打了胜仗班师回朝后,备受皇帝青睐。晋天缘不敢惹他不快,只好亲自招待。
恰巧此时,太子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消息,也上门拜访。
知道他们两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嫡长女才登门拜访,晋天缘只好把晋怀心叫来作陪。
见人来齐了,晋天缘才看向晋姝,向她介绍两个姑姑,让晋姝以后跟她们二人学规矩。
晋姝站起身,简单对两位姑姑道谢,随即看向便宜老爹。
她斟酌着话,想告诉他,自己不想学习礼仪规矩,只想舞枪弄棍。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要一个武术老师。
见她面色踌躇,知道她有话要说,怕她胡言乱语,晋天缘瞥了她一声,用眼神示意她,太子和端王还在场,让她不要乱讲话。
晋姝在心里轻叹一声,缓缓俯身,轻声道,“谢过爹爹,阿姝一定会跟着两位姑姑,用心研习礼仪,争取早日出师。”
技多不压身,既然她现在来到这个地方,也应当好好学学如何做个名门淑女,了解他们的规矩,才好在规矩边缘游走,不至于被人抓住把柄。
学武之事,只能推后了。
晋姝重新落座,刚要拿起茶壶,为自己倒一杯茶,一只手忽然攥住她的手腕。
晋姝抬眸看去,晋怀心看了她一眼,随后笑着看向站在一旁的丫鬟。
丫鬟略微点头,俯身依次为在座几人添茶。
晋姝挑了下眉,恍然意识到,她现在是主子,这种事只能下人来做。
上辈子原主时常被人算计,但她只能接触到下人,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在原主的记忆里,她这位嫡妹温良贤淑,实乃京中小姐典范,若是进宫,母仪天下也不为过。
眼下晋姝无法判断这人的本心,但对方既然提醒她,那她就要回以谢意。
晋姝回握住她的手,笑容真挚,分外乖巧。
在场的另外三个人精,早就把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但都没有提出。
他们所谓的体面,和好坏无关,人非圣贤,只要不把腌臜事拿到明面上来,他们大多数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本来无视晋姝的某人,见心上人来了,也不端着了,放下茶杯,轻声与她交谈,询问她的近况。
嗓音低沉,轻柔随和,要多温柔有多温柔,仿佛生怕吓到晋怀心一般,和那日拿剑威胁晋姝的凶残模样截然不同。
晋姝端起茶杯,置于唇边,轻抿一口。
眼下看来,太子和端王都对她这位嫡妹有意,原主死的早,也不知道尚书大人最后选择了哪位皇子。
虽然便宜老爹现在站队太子,但之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她若想扳倒晋府,眼前这两位皇子也是阻碍。
晋姝轻叩桌面,垂眸盯着杯中清澈透亮的茶水。
如今皇帝年事已高,几位皇子野心勃勃,虽然现在河清海晏天下太平,但必然有手足相残那天。
晋姝半阖眸子,在心里仔细划分阵营,忽然想到坐在她身旁的嫡妹,她勾唇轻笑。
眼下端王对嫡妹有意,便宜老爹又站队太子,很有可能把嫡妹嫁给太子。
到那时,端王保不齐会怨恨便宜老爹。
她的机会不就来了。
想通后,晋姝抬眸,灿然一笑,刚要拿起茶杯喝茶润喉,抬眸时,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如水般温润的眸子。
太子坐在她的斜对面,正笑意款款地注视她,不知道看多久了。
与她对视,也未曾尴尬无措,反而对她略微颔首,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
晋姝呆愣一瞬,垂眸收回视线。
这太子笑得还挺好看,比端王那张死人脸好太多了。
她端起茶杯,置于唇边,细细品味口中凉茶,内心不自觉稍稍放松。
自打她穿越后,除了那个傻丫头春兰,所见之人无人对她以礼相待,这还是第一个明确对她释放善意的人。
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待人宽厚,本性如此。
晋姝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正要起身告辞,山下忽然传来一声呼喊。
“晋姝!”
“……”
点名到姓,直呼大名,完全不给她装死的机会。
晋姝没听出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晋怀心却是面色一变,直接起身,对几人点头示意后,向石阶走去。
“二妹来得巧,恰巧太子哥哥和端王到访,快随我给父亲请安。”
本来呼喊的声音骤然一停。
片刻后,身着浅绿色长袍梳着惊鹄髻的少女,迈着小步,缓缓走至亭中,眉眼低垂,轻声对几人问好。
晋天缘的面色极为凝重,紧抿着唇。
见父亲脸色难看,晋怀晴身体微颤,努力维持冷静,垂眸不敢与他对视。
她此番前来,是想找晋姝讨要说法,谁想太子和端王在场。
晋怀晴偷偷看了晋姝一眼,却见晋姝也在看她。
她神色淡漠,眼尾噙着些许笑意,但那笑意不达眼底,透着几分玩味的意味,仿佛在看好戏。
晋怀晴不禁火上心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不知道两位女儿起了什么争执,但眼下有外人在场,晋天缘想息事宁人,待两尊大佛离开后,再料理家事。
可没等他开口,一直沉默少话的端王,忽然放下茶杯,看向站在几人身前的晋怀晴,好整以暇笑问,“晋二小姐何故喊晋小娘子闺名?若有不平之事,本王可为二小姐讨回公道。”
在场众人闻言,面色皆是一惊,不明白这人怎么突然想要插手府内姑娘间的事情。
作为当事人,晋姝笑了。
笑得格外凄凉,笑得脸都僵了。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知道自己理亏,偷玉佩在先,也知道这人杀人不眨眼,是个残暴的主。
晋姝不敢和他硬碰硬,只看他煽风点火,将这无妄之灾烧到自己身上。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不至于被这煞神吓到。
晋姝撩起眼皮,没有主动开口,静观其变。
听到端王的话,晋怀晴好似找到了主心骨,本来弯下的腰刷得挺直。
她看向晋姝,义愤填膺道,“母亲本答应待我及笄之后,把芳兰苑安排给我,但昨夜丫鬟告诉我,你嫌弃自己的院落偏僻残破,求母亲,将芳兰苑安排给你,对不对?”
听完她的话,晋姝挑了下眉,没有为自己辩解,而是看向便宜老爹,却见晋天缘面色冷峻,眼底蕴着怒气。
碍于太子端王在场,晋天缘不好出言赶晋怀晴离开。
“还有此事?”
未等晋姝回答,太子也忽然开口,笑着看向晋姝,“孤见晋小娘子不拘小节,不像刁蛮任性之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晋姝闻言,刚向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身旁忽然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晋姝面色一僵,垂在袖子里的拳头紧握。
现在晋怀心站起身,她和端王之间只隔着一张凳子,对方的笑声格外清晰地传进她的耳中。
“刁蛮任性?”这人品着这四个字,意有所指道,“为何本王认为,这四字与晋小娘子格外相称呢?”
晋姝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端王,露出一个命很苦的笑容。
呵呵,真想给他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