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谢景年和江云鹤四目相对。夏知水的淑女微笑僵在脸上。全班同学的视线在讲台和最后一排上不断流动,眼神是如出一辙的震撼。
台上的谢景年,衣冠整齐,气质清冷,面无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
台下的江云鹤,眼神平静,面无波澜,身姿如竹,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样貌不同却气质神似。
全班同学心神震撼:江哥,这是你异父异母的亲生兄弟吗?
鸦雀无声。
谢景年努力平复内心的震撼,平稳的步子中带着微不可察的僵硬,坐到了江云鹤的身边。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夏知水给他发的帖子竟然是本校的吗?
坐在正主旁边他这个冒牌货还如何自处?
这个人设还有必要继续演下去吗?
……
谢景年内心疯狂刷屏。
坐在他旁边的江云鹤倒是没怎么受影响,向谢景年报了句名字后后就埋头继续干自己的事。谢景年坐下时瞥了一眼,好像是数学题,厚厚的一本练习册,已经做了大半,旁边还摆着一本比砖头还厚的专业书。
坐在第三排的夏知水也很崩溃。
才聊过不久的发小报名了自己参加的夏令营,以摧枯拉朽的高冷姿态吓倒班上大片同学,模仿人设的来源是本营的著名学神助教。
刚刚谢江两人视线对上的时候,她的心跳似乎都暂停了一瞬。
好尬,好尴尬。
夏知水痛苦得想抠脚。但她是仙女,她不能。
她的同桌周晴晴倒是对谢景年很感兴趣。
借着老张出去溜达的机会戳了戳夏知水,低声道:“新助教很帅哎,就是……感觉好像学神,明明长得也不像。”夏知水还没来得及回答,前座的钱霄就转过头来说:“能不像吗?他俩那气质就像自带空调似的,表情都不多看起来贼高冷,进来的瞬间我感觉教室都凉快了不少!”
周晴晴:“那倒是,看起来都是高冷型。不过新助教的五官比较精致,看起来也没那么冷。”
“是挺好看的。”钱霄回答道。
两人对视一眼,在老张溜达回来之前坐直了身子,装模作样地读起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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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武夏令营,一个面向各省优秀学子开放的培训活动,除了本省名额较多,各个省分到的名额都寥寥无几。日常以上课、讲座、考试为主,名列前茅表现优秀者有机会获得清武的降分录取,算是学生与学校间的双向选择。
而谢景年,作为本校大一学生,报名志愿助教是有学分加成的。当然,身为助教的他们不仅需要跟进日常学习,还要参与每一次考试,不计入学生排名,但也绝不能太差给学校丢脸。
因此,浪了半个假期的谢景年默默打开了书包。
现在是早读时间,谢景年随手拿出一本六级英语,刚准备开始背单词,一个问号在他脑中缓缓浮现。
等等,高岭之花也会早读吗?那读书的声音应该是大是小?语调怎么样?
谢景年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得到的资料没有这方面的信息。
要是平常,他就随便演演得了,根据自己的理解就上了。
但是现在身边有一个真正的高岭之花……
不学白不学!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要贯彻到底!
他偷偷瞥了一眼邻座的江云鹤。
好家伙,人家根本没有在读书,还是埋头苦怼数学题。难道是数学专业的吗?
谢景年大一在南校区,但数学系在北校区,两个校区相隔太远,那边的八卦一般传不到这边来。
所以谢景年并不认识这个同校校友。
江云鹤写题的速度很快,思考的时间极短,几乎是几十秒翻过一页。只有看起来特别复杂的题才会留神写一写。
谢景年瞅了一眼,很好,不在他专业的学习范畴之内。
但看着密密麻麻的就很烦。
他想:江云鹤好像挺厉害。
还有,长的是真的帅,简直是在他的审美点上疯狂蹦迪。
帖子上楼主分享的照片都是偷拍的,隔得远而且拍照技术也不行,看得就不那么清楚。现在照片上的人就近在咫尺,谢景年多看了几眼,才发现江云鹤左耳的耳垂上有颗小小的黑痣,像是一颗天然的耳钉,平添了一份神秘。
巧了,他左耳相同的位置有个耳洞。
一时有些出神。
“还要看多久。”
耳边突然响起低沉的声音,像是大提琴醇厚的低语,深邃迷人。
谢景年猛然回神,才发现自己的偷看被正主抓了个现场,气氛有些尴尬。
那双丹凤眼中有着淡淡的疑惑和不解,语气中好像也没有任何的不快,就像只是单纯的发问。
谢景年很快恢复镇定,不冷不热地答道:“抱歉,走神了。”
言下之意是,他只是单纯的走神了,不是在看江云鹤。
江云鹤又低下了头,也不知道信没信,反正谢景年没再听到任何回应。
一节早读很快就过去了。下课后,班长钱霄走到他面前,说是要领他去拿资料。
钱霄是个及其健谈的的男生,一路上话都没停过,即使谢景年的回应大多是简简单单的 “嗯”字,他也乐此不疲,毫不在意。
“兄弟你知道吗?你一走进来全班都愣住了,那感觉,就像是江神的同胞兄弟一样,简直就是复制粘贴的的关系。”
“要不是你们的长相和姓氏完全不同,我都以为你是他兄弟了。”
“还有呐,你们那个自我介绍的范都一模一样,想当年入营的时候咱江哥也是一样在黑板上写了个名字就下台,那叫一个潇洒啊,对了你还好起码比江哥多说了句话哈哈哈哈……”
钱霄回忆起当年,笑个不停。
“对了兄弟,你和咱江哥真的不认识吗?你俩看起来真的挺像的哈哈!”
“不认识。”谢景年回答道。如果认识,他就不会选江云鹤做模仿对象,造成那么尴尬的局面。
夏令营的资料都是老师自己编写的,封面设计得及其简单,也没什么美感,大都是学校各个角度的风景再加上几个醒目的黑色大字注明科目。
翻开后就是编书老师的姓名,主编一律填的校长的名字。
钱霄兴致勃勃地指着数学练习册上编辑栏里的第一个名字给他看。
“看见没,张永昌!咱们班主任也是很有排面的!他虽然教语文但他可以编数学呀!”
谢景年点头。
然后就听到了钱霄的爆笑。
“哈哈哈没想到吧,我们班主任是叫张永冒!好多人都认错了!”
谢景年:……你觉得你很幽默?
回到教室后正好开始上第一节课,数学老师长得挺帅,和老张是同一个高中,被他戏称为“数学王子”,本身性格又风趣幽默,所以1组的同学们默契地放弃了他的本名,叫他王子。
王子格外偏爱江云鹤,一节课要叫他起来好多次,连他旁边无辜的谢景年都难以逃脱,也被他喊上去做了两道题,展示一下新助教的实力。
“新助教挺帅啊,”王子调侃道,“就是和咱们小江长得有点像。”底下有同学就开始笑。
“是不是兄弟啊?”王子问。
“不是!”底下的钱霄喊到。
“不是兄弟相那就只能是夫妻相了啊。”王子说。
全班哄堂大笑。
就连谢景年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憋住笑意。
这个老师是真的挺能胡扯的,还夫妻相。
只有江云鹤依旧平静,埋下头继续写他的数学题,旁人看不清他的神色,自然发现不了镜片下他眼中那份异样。
--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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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云鹤依稀记得,他以前是见过谢景年的,大概是几年前去英国旅游的时候,他在一家餐厅里见过他。
当时的他才初二,对旅游也没什么热情,只是因为父母要求才不得不陪他们出游。
天气实在太热,他带着黑色口罩和鸭舌帽,白色的衬衫被汗水浸湿贴在身上,难受得他想立刻死掉。
最后只能找了一个餐厅进去吹空调。
随意地点了几道菜,他找了个靠近空调的位置就坐,开始闭目养神,舒缓身上的不适。
然后就听到一群过分有活力的声音,就像是父母所说的青春的样子。他睁开了眼睛。
从餐厅门口走进一群穿着相同制服的少年,看得出和他岁数相仿,嘻嘻哈哈地笑着,簇拥着中心那个相貌姣好的少年。
少年大概170左右,很典型的东方面孔,身形清瘦而不纤弱,学院的西装制服在勾勒出流畅的身材线条,更显矜贵优雅。
周围的少年大多都是本地人,金发蓝眼,身形高大,单独看着也都是一表人才。
但这么一群少年走到一起,旁人总是第一眼看到最中心的那个少年,似骄阳似皎月,其他人都只能充当不起眼的星子。
周围的客人们低低惊呼了一声,有女士在诧异后调笑道:“That's youth!”
江云鹤也注意到了那个为首的少年,他的笑声清悦,像是山间清泉流淌一般划过你的耳朵,让人意外的舒心。
少年们点餐过后,笑笑闹闹地说了些什么,然后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是为首那个少年无奈一笑,礼貌地与侍者沟通。
隔得有些远,江云鹤听不清他们说的话,只能看到侍者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将少年引向大厅的三角钢琴。
浅浅地行了个礼,少年的眼神明亮,声音带着笑意传开。
“请允许我为大家献上一曲《菊次郎的夏天》,技术不佳,请多谅解。”台下的先生女士们包容地笑笑,给出了热烈的掌声。江云鹤刚打算用餐,此时也放下了手中的刀叉,配合地鼓了鼓掌。
心中有过不被察觉的期待。
少年很快坐上了琴凳,浅黄色的灯光配合地打在他身上,优美的乐声从少年的之间流淌出来,悦动的指间像蝴蝶蹁跹。
江云鹤有一瞬间的恍惚,酷热的暑气带给他的不适被驱散地无影无踪。
一曲终了。
少年优雅地鞠了一躬,在先生女士们的掌声中回到了朋友们的身边。
一个优雅的小少爷,带着古典浪漫的气息。
这是江云鹤对少年的第一印象。
像是夏日里的一场美好的梦。那次偶遇后,直到假期结束回国,江云鹤再也没见过那个少年,关于少年的印象却没有随着时间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