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喊什么?沈眠还在上面,你把他引下来怎么办!?”沈松洺捂着腹部,竭力压住声音,“我让人接你回来,不是为了和你吵架,惠心,你冷静下来好不好?我们好好谈谈。”
“你还要跟我谈什么,我跟你还要什么可谈的,难道还是我的错吗?!”兰惠心龇牙目红,和刚才判若两样,她握着来不及放回的刀具,腕上露出长袖再也无法遮掩的伤痕,她每说一句,便朝沈松洺走一步,“是我出轨?是我在外面有个五岁大的孩子?是我的情人跑到我的丈夫面前喧宾夺主?你要我冷静,我怎么冷静!”
“你是别人眼里的好丈夫好父亲,而我是个精神病,是个不负责任的母亲,我见不到我的儿子,我只能看着他被你和你的父亲监视驯化,我什么都做不了,我连我儿子的自由我都给不了,你让我冷静,我到底该怎么冷静......!你让我的儿子活成了你们关在笼子里的宠物!”
沈眠刹足,在楼梯上定定看着他们。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那是为他好!”沈松洺紧紧盯住兰惠心手里的刀,鬓边冷汗直流,“惠心,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但我从来没有想过害我们的儿子,你知道,我和爸都是把沈眠当成继承人培养的,等他成年以后,SOT就是......”
天大的笑话!兰惠心胸膛猛烈起伏,一副恨不得吞人的模样,“你们培养的是继承人还是傀儡,你心里比我清楚......我就想让我的孩子好好长大,怎么就那么难啊...!”
在离沈松洺一臂距离时,许芝及时扶住崩溃大哭的兰惠心,冷眼看着早已大汗淋漓的沈松洺,她冷漠的神情亦如楼上的沈眠。
沈眠后退几步,转身回到房间,像从没见过这场戏剧一般。
他发现自己是冷漠的。
他见到许久未见的母亲,心中没有喜悦,见到崩溃的兰惠心和虚有其表的沈松洺时也只有麻木不仁。
沈眠定定地想:我确实越来越像他们想要的样子了。
他背靠着门,殊不知对面的陆旻州和许沨正看着他。
空调均匀充斥在房间里的凉风忽然从脚底攀升上来,像是海水浸透的身体被人捞了一把,汹涌的热意将寒气一扫而清,前所未有的温暖令他毛骨悚然了一瞬。
许沨很矮,抱住人时,只让双腿晕上暖意,可这热意窜得极高,直通沈眠的双眼。
“又...怎么了?”沈眠哑着嗓子问。
又害怕了?还是......他忍回生理性眼泪,面色恢复如常,甚至抽时间瞪一眼陆旻州:“你欺负他了?”
陆旻州:“以你对我的了解,不至于问出这种话吧?”他刚刚还在楼下吵架时捂住许沨的耳朵呢,但想法来得慢,还是给小孩听进去不少。
沈眠合了合眼,情不自禁抚上小小的一颗脑袋,仿佛他们真的是父母吵架时相依为命互相取暖的亲兄弟。
他抓住许沨的肩膀,将其轻轻推开,蹲下身,“怎么了?”
许沨:“.......”
没有说,沈眠也没有继续问。拥抱就当是给他的安慰吧。
等楼下的吵闹声停歇,阿姨上来喊他们吃饭,沈眠才又牵着许沨走下来,这次他牵手的力道刻意放小,颇为上心,目光锁着没离开过,直到坐上椅子,才淡淡看向眼睛还是红肿的兰惠心。
兰惠心对他笑了笑:“绵绵,妈妈在厨房不小心把手切伤了,不能沾水,所以.....饭就让阿姨做了,妈妈晚上再给你做好不好?”
“严重吗?”沈眠关心道,像是真的相信了母亲编造的谎言。
兰惠心安静看了他两秒,眼底蓄起一些泪光:“妈妈晚上就给你做饭,好不好?”
“....好。”
听沈眠答应,兰惠心撇过头,不再说话了。
衣袖被扯了扯,沈眠看向许沨,许沨小声道:“我想吃螃蟹...”
也不是很怕生嘛,会开口要东西。
他看了眼饭桌。
沈眠:“.........”
只有许沨要的会好吃。
清蒸螃蟹在对面陆旻州的左手边,沈眠朝陆旻州睇去一眼,陆旻州指了指螃蟹,沈眠和许沨一大一小的脑袋整齐划一地点头。
陆旻州犹豫了一下:一共就两只,我不吃?
兰惠心心情不好,没有注意他们,倒是许芝瞥到了他们的小动作。
“阿姨,麻烦把我买的所有螃蟹都蒸了,再拿三叠酱油来。”
沈松洺因为兰惠心挥刀的事心有余悸,这次便没阻止。
清蒸螃蟹也不算重口味的食物,况且老爷子不在.......
大门猛然被推开,他一愣,忙朝进来的人看去。
是沈老爷子。
想必是从监控看到了他们吵架。沈松洺把他扶到旁边的座位上,碍于沈老爷子的严威,兰惠心心情再不济,也只能先向沈老爷子道声好,要是甩脸色,指不定又要回到国外去。
在他来之前,陆旻州已经把装螃蟹的盘子递了过去,沈眠夹了一只,在沈老爷子的注视下把盘子放回去,低头给许沨拆壳。
螃蟹既然能端上桌,就说明他能吃,但沈老爷子却不让。那时候的沈眠还没发现自己海鲜过敏。
在吃食上要看人脸色,母亲的话倒也说得没错,沈眠就是一只被沈松洺和沈老爷子关在笼子里养的宠物,主人不高兴他就不能吃,要驯化得规规矩矩十分听话才行,但相较于其他宠物,他们大发慈悲在外人面前留给了沈眠一份体面。
也就这样了。
沈老爷子坐在这,说点不恰当的,就跟一根定海神针镇在了这里,但它在西游记里是保龙宫安宁的,在这里起到的却是震慑的效果。
气氛僵持到午饭结束。
陆旻州被刘叔送回家,许沨和他待在屋内,剩下的人围在客厅,不知道在聊什么,总归是不能让他听到的话题。
沈眠也没什么兴趣,不该听的不能说的他都已经知道了。
他没法做什么,说个气话都可能给他给他母亲带来麻烦。
在忧思愁愁的众人之外,有个小孩睡得很安心,也是,小孩子能有什么烦恼。
过了不知多久,兰惠心和许芝似乎和沈松洺他们谈妥了一件事,总之,兰惠心的脸色终于好些,上楼与他说话的时候都有掩不住的笑容。
“你爷爷说你今天下午不用上家教了,开心吗,我可是为你争取了一下午的休息时间呢。”兰惠心笑道,“我都想好了,等小沨醒来,我们先拍个合照,再一起去游乐场玩,或者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都可以带你去,妈妈真的真的很想陪着你。”
他知道沉郁状态下的母亲需要热烈直白的回应,哪怕只是一个拥抱。
但两年多过去,他和兰惠心之间似乎有了一道隔阂,这层隔阂是他们对外的妥协。沈眠没法变成兰惠心想要的模样。
“兰阿姨...”床上的许沨悠悠转醒。
母子似是心有灵犀,没再多说。
兰惠心松开抓着许沨,朝许沨走去,“怎么啦小沨,是不是听到要去游乐场觉得很开心呀?”
沈眠望着兰惠心脸上流露出的幸福感,居然一点都不为别人抢占自己的母亲而感到嫉妒,反而是高兴,因为有人替他让兰惠心快乐着。
许芝晚到房间,看到这一幕,会心一笑:“阿兰,可以去拍照了。”
“好,好。”兰惠心抱着许沨,握住沈眠的手,“来,我们一块去拍个照。”
客厅已经没有他们不想见的人,户外的摄像机架摆好,沈眠和许沨站在背阴处,热烘烘的光束定格到远处的兰惠心和许芝身上,身侧的两格窗台上是一排散发着清香的铃兰花,豆大的花骨朵映闪成白润的亮点,像是.........
“白天的星星。”许沨说。
“嗯。”沈眠低头俯视,如炬的目光像是落入海洋的一颗流星,他望着许沨湛蓝的眼睛,心不思蜀道:“它们在你的眼中才是星星。”
“绵绵,小沨,要看镜头啊!”
兰惠心喜笑颜开,身旁的许芝望着兰惠心,冷漠如霜的脸庞也扬起一点笑意。
从此刻起,他们是家人。
一张四人合照,两张双人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