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琳是在沙发上将就一整夜的。
等天亮她挣扎地撑着起来,不止脚踝,整个身子就像是被人暴揍一顿一样,又疼又酸。
也不是她不想睡床,另一间卧室奚琳看了,灰尘摞得比城墙皮还厚,只能勉强在沙发上糊弄一宿。
不到七点那会儿,迷迷糊糊她好像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奚琳伸着头往玄关那瞧瞧,一双女生的拖鞋规矩摆放在门口地垫前,人已经早上学去了。
奚琳靠着沙发扶手醒神,视线四下扫过房间各种,晚上看不出来,白天一亮,这屋子实在脏得太过分了点,真是庆幸没被自己那点陈年老鼻炎勾出来。
但此时此刻,她再一次坚定,她选择回来是很正确的决定。
假如她没有回到绮城,难道奚致宜就要以这样的糟糕生活过完整个高三?
不过还是很难想象二十二岁的自己,需要提前适应“带娃生活”。
都说五岁一鸿沟,奚琳觉得是这样没错,她俩刚好有五岁年龄差,即便她也是从青春期过来的人,甚至自己也刚从热血中二的高中毕业没几年,但对正值青春的小孩还是不知如何应对。
奚琳半仰着脑袋,突然记起有次宿舍熄灯后姐妹几个聊天,方南依说了这么句话——心态变老的一个明显变化,就是人开始劝学了。
恨不得抓住身边每个适龄的孩子,苦口婆心,让他们千万好好学。
任重道远啊,她莫名叹了口气。
伸了个懒腰,奚琳无意中瞧见就在茶几上,手机和壳被迫分离,一张很小的纸条在旁边不起眼地摆着,那上面是昨天宋老师抄给她的檀溯电话。
对了,她昨晚睡前用号码试着加了他的微信。
奚琳把手机拿过来,凌晨两点才接收到了添加好友成功的消息。
他倒是睡得晚。
她打开微信,他的昵称简单的就是檀溯两个字,满直白的,但除了成功添加,他倒是也没说什么别的话,从一而终的高冷,跟初见他时一样。
谁能想到呢,他居然就是传说中的奚致宜的美术老师。
不怪她第一眼没认出来,檀溯真的变化很大,况且他们其实没见过多少面。
虽然一直知道岑致容有这么个朋友,可真正介绍他们认识已经已经是奚琳要读高中的时候了,即便是真见面,也很少有单独相处的时间,再往后檀溯去北京读大学,他们之间最后一次对话,发生在岑致容葬礼上。
其实应该能说檀溯这人她最不熟的就是长相,但神奇的是,除此之外的一切她都熟得不能再熟。
当年的冷淡三好生,如今却成一副禁欲寡情难以企及的高岭之花形象,倒是很难与为了学生而奔走的好老师画上等于号。
她却也好奇,是刚巧进了那家画室,还是专门关照好友的妹妹?
说起来昨天奚致宜打量的视线时不时扫过两人,现在看来估计当他俩神经吧。
不是早就认识吗?在那装什么老师家长。
使劲搓了搓脸后奚琳小心起身,她睡觉不老实,脚腕经过一夜的折腾肿得更像个萝卜,她拿过从医院开的那些药喷了喷,就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再从卫生间出来,奚琳就接到了方南依的微信电话。
“怎么样小妞,昨天晚上睡得好吗?”对面笑嘻嘻地开玩笑。
奚琳揉揉额角,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昨天仅仅半个下午发生的事,实在说不出好来:“一言难尽,等我今天整顿好,我再给你一点点细讲。”
“行吧,”对面似乎还在床上,被子声沙沙的,“宝贝,有个活,接吗?”
就这么巧,奚琳正好捧着手机在看就在银行余额,眼睛瞬间亮了:“什么时候找你的?”
“就昨天上午你走之后,我想着你赶路就先没告诉你,一个广播剧的OST,制作方那边报七千,我觉得还有谈的余地,最终应该能再多点,你放心我肯定合作细节都给你确定好,是靠谱的。”那话那端说道。
奚琳想想自己手里这点钱:“接吧。”
“行,那之后再有什么安排,我再联系你哈。”
当年舅舅舅妈知道奚家的那点破事,便态度坚定地要把她接到露江,舅舅是露江大学的教授,在他们的考虑下,奚琳高考也报了露江大学。
可能因为有长辈护着,奚琳每天无忧无虑只想着玩,积极踊跃加入社团和各式各样的校园活动。
爱音社就是她加入并呆得最久的一个。
社团里都是唱歌爱好者,甚至有几位学长学姐的翻唱作品,还是网络上点击量很高的视频,学长学姐们都是夸夸能手,在他们的撺掇下,奚琳第一次在视频平台注册了账号,分享了自己翻唱歌曲,账号取名XIREN,时至今日,粉丝已经突破二十万大关。
有了粉丝,奚琳偶尔会接到一些商单,虽然数量不多,但至少不需要伸手向长辈要钱,还慢慢有了自己的存款。
第一次有合作找上门,奚琳就被狠狠忽悠一番,此后,作为室友的方南依自告奋勇成了她的“经纪人”,帮她谈合作直到现在。
两姐妹又扯了些有的没的,奚琳就挂断电话,从网上找了个保洁,等人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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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保洁阿姨上门打扫到下午,等她们走时,每个角落都已一尘不染,干净的好像样板间,奚琳由衷感慨这钱花得真值。
晚上快十点奚致宜才放学回家,开门看见亮着的客厅灯和坐在沙发上的奚琳,呆愣愣站在原地。
“你怎么还没走?”奚致宜语气听着有点冲。
奚琳挑挑眉,抱着手机那杯温水,盯着奚致宜看:“你过来,我有事想跟你聊聊。”
“……”奚致宜关上门脸上不太好,她走到奚琳的对面,居高临下地看她,“想说什么尽快,我要睡觉。”
奚琳有多久没回过绮城,也就有多久没见过这个妹妹。
不得不承认,她长得跟自像,却是截然相反,奚琳脸很小,下巴处带着点尖,五官虽然漂亮但带着点锐利,这两年退去些婴儿肥更是,看着就清冷,好在眼睛是圆的,中和掉几分不好接近的疏离感,属于长相和性子过分不符的那种。
奚致宜是精致小巧的圆脸,瞧着乖巧,但视线永远是警惕又带着直白,瞳色更是黑到瞧不清心思。
奚琳觉得,奚致宜打小就漂亮,而且要比自己漂亮得多,只是似乎比上次见她要瘦些,好像还长高不少,比自己要高出一截,穿着校服站在电视前,人瘦瘦长长一条。
“宋老师跟我说了你的事,关于艺考,我想问问你是怎么打算的。”奚琳开门见山,她想先问问本人到底是什么想法。
提及这事,奚致宜本就生硬的表情更是冷得过分,她紧皱着眉:“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奚琳心口顿时像是被什么堵住,上不来气,握住水杯的手指用力大了点,微微指尖泛白:“你能不能态度好点跟我说话。”
“你想让我态度有多好,我本来就跟你没半毛钱关系,”奚致宜拎着书包,眼神锋利冷漠,声音沙哑,“要走就走远点,别再回来,也别住在这,我看着闹心。”
“在法律上,这房子有一半是我的,我有权利住在这,所以奚致宜你一定要听我这么跟你讲话吗?”奚琳咬着牙,勉强撑着耐心。
话落,奚琳还来不及再说什么,就见奚致宜已经提着书包,闷头走进房间。
“嘭”地一声关门声,奚琳靠着沙发,长长地出了口气。
真的,很难沟通。
青春期的孩子都这么难搞吗?自己当时——
算了,自己当初每天几乎要和那两口子打起架来,有什么资格说她。
平心静气好一会儿,奚琳起身回到卧室休息。
拢了拢盖在腿上的小毯子,困意来袭,空调开的有些凉,但她实在不喜欢在燥热的空间里睡觉,以为回到北方算是避暑,却没想到今年的绮城这么热。
她缓缓闭上眼睛,不知怎么脑海中却浮现,奚致宜虽然那张冷漠却苍白过分的小脸,跟她对话时额头似乎还冒着冷汗,昨天她是说自己感冒,可只是小感冒的话,是那样的吗?
猛然间,奚琳心觉不妙。
迅速从床上起身,顾不得脚踝的不适感,她一瘸一拐地冲向奚致宜的卧室,她大概是真的难受得很厉害,都忘记把门反锁。
床上,少女昏睡过去,脸色是病态的苍白。
奚琳挪到床边,手掌抚上奚致宜的额头,烫的吓人。
床头柜上还有未被丢弃的感冒冲剂包装袋,奚琳拿起一看,是最普通便宜的那种。
自己还大言不惭说要回来给奚致宜当家长,连她生病都看不出来。
一瞬间,她只能在心中无力地指责自己。
奚琳回过神来,更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她这副一瘸一拐的模样,该怎么带着奚致宜去医院,最近的医院就是昨天的那家,她估摸着大概有五百米的距离,倒是能叫个车,但她怎么把人抬下楼又是问题。
奚琳硬撑着走回客厅,打开手机,拨号界面,输入120。
拨打出去的前一秒,视线却定格在茶几上那张,未被保洁阿姨丢掉的,写着号码的纸条。
倏然间,瞧见那串数字她想起些什么,她捧着手机只觉恍惚。
——“你看他那跟死鱼一样的表情,不过是个爱管闲事的滥好人,没办法,要是我不跟他做朋友的话,他就没朋友了。”
半分钟后电话被拨通,她垂下眼,很轻地对着电话那边说。
“那个,能帮个忙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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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变化·感冒